诸神之名

　　晚上的宴会，利路亚也收到了邀请函。康帕斯真是热闹，同时接待着玛蒂与哈德斯的使团。
　　自从宴会之后我就没有再跟利路亚单独说过话。所有的出行均由塞勒开车，我在后面车上护卫，所以几乎没有机会跟他照面。
　　此刻那个瘦削高挑完美无暇的身影，正一步步沿着长长的楼梯往皇宫里走，挺拔高傲的背影在气势磅礴的皇宫宫殿前面也毫不逊色，叫我莫名的想起那天在康帕斯古城，站在石台上的利路亚脸上倨傲无匹的神色。
　　我微微有些失神。这个人偶尔的傲慢与一贯的温和，对比鲜明的简直像是两个人。不知道，我是不是该把那天陪他去康帕斯古城的事情告诉洛法，让他对利路亚有所防备？
　　不过这个念头随即被我打消。就算利路亚的身份模糊不清又怎样，沙恩总不能把他怎么样，否则哈德斯压在边境的大军立刻就会打过来，或许，哈德斯皇帝等一个开战的理由已经好久了。
　　夏末的风仍然温热。我坐在车里，百无聊赖的抽着烟，然后吐出一个个烟圈。自从来到康帕斯，我抽烟似乎越来越多了。漫不经心的抬头，我看到立在皇宫大殿门口一个高挑的影子，安静沉默看着远处。
　　是个女人。白色礼服优雅高贵，立在那里沉默的像一尊石像。她很美，虽然看不清脸，但是从腰到背到颈部的曲线，柔和优雅的叫人移不开目光。
　　我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她那张脸可能会有的样子，却看到另外两个人的身影走出来，同白色礼服女人说话。片刻之后，白色礼服的女人重新走进皇宫，那两个女人沿着台阶走下来。
　　两人越走越近，我依稀认出是两个贵族小姐。风很微弱，四周寂静，我听到她们之间低声的谈话：
　　“……不过贝尔蒂没有她母亲那样美。”
　　“雷利亚夫人也不像想象中那么漂亮。还以为大陆第一美女有多美呢，也不过如此。”
　　“都已经人老珠黄了，你还指望她能怎样？她大概快四十岁了吧？”
　　“快四十岁？她生下贝尔蒂公主的时候就二十多了，现在起码有四十岁了。看她眼角的皱纹就知道了。”
　　“所以说女人绝对不能太放荡。听说她当年勾引霍布斯王储，就是现在的玛蒂国王，后老却被抛弃，别说没捞到皇后的位子，就连嫁人都没嫁出去，有一段日子整日以泪洗面。”
　　“她真的是被霍布斯陛下抛弃的？不过听说这些年来，霍布斯陛下对她一直很好，而且除了贝尔蒂公主，一直没有别的孩子。”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她父亲是公爵，门当户对，霍布斯陛下如果爱她，就没有不娶她的理由，何况连女儿都生下来了。说起来，贝尔蒂公主的身份，也只能算是玛蒂国王和雷利亚夫人的私生女吧，配洛法殿下，真是让她高攀了。”
　　……
　　谈话声渐远。
　　我静静将手中燃到尽头的烟灰抖落，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宫廷里的人最热衷谈论的，仍然是漂亮女人和英俊男人。即使快要结婚了，洛法也依然是这座皇宫的焦点，而且还有诸多女人为他鸣不平。
　　想必因为他的风流和英俊，贝尔蒂嫁给他，将来会吃不少苦头。
　　不过，总好过我这样绞尽脑汁的挣扎出头。带着高贵的身份地位出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玛蒂使团到了以后，我变得格外悠闲。利路亚是哈德斯财政大臣，与沙恩的财政商讨是由洛法负责的。现在洛法忙着讨好未来的王妃贝尔蒂和丈母娘雷利亚夫人，自然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利路亚。利路亚不出门，我自然也闲起来。
　　塞勒忙里偷闲溜到赌场赌钱，剩我一个人守卫。每日的清晨和黄昏，都听到玫瑰花园里那个挂着红色窗帘的房间，传出流水一般的钢琴声。我坐在门外的车里抽着烟，或者靠在花园外面的栏杆一片一片揪着枝上的蔷薇叶，百般无聊的听着钢琴曲。
　　利路亚似乎很喜欢弹钢琴，而且弹得很好。每每听着音乐，我都会被烟烫到手。我现在抽得烟仍然都是从塞勒那里抢来的，所以他才敢理直气壮的偷溜去赌钱，跟我说：
　　“我至少也得赢回给你买烟的钱。”
　　我想起来忍不住笑，将手里的烟戳到一片蔷薇叶子上，烫出一片墨绿的痕迹。

　　“好玩吗？”
　　我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
　　洛法站在花园栏杆茂密的蔷薇丛下，蓝眸在黄昏斜晖中闪烁，脸上的浅浅的笑容颇为动人：
　　“你也有无聊到蹲在墙根下面，拿烟烫树叶的时候。”
　　我站起身来向他行礼：
　　“殿下。”
　　心里暗暗思忖，他来作什么？衣着是随意的白衬衣黑色裤装长马靴，看起来不像是来找利路亚的。
　　“我来跟你讨债。”
　　见鬼，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掐灭手里的烟，回头看看快沉下去的落日，干笑着转移开话题：
　　“殿下，黄昏是鬼魂出没的时候，您这时候出来不安全。”
　　“这两天你在忙什么？一直没回圣瓦伦丁——塞勒呢？”
　　“他去——买点吃的。”
　　“是吗，”洛法一脸了然的笑，“看来他赌钱的老毛病还没改。”
　　边说着，他走近几步，修长的手指点着我肩上闪闪发光的崭新肩章，薄唇上笑意狡诈：
　　“一，二，三，四，四颗星星，两个肩膀上八颗银星。雷娅，你还没有忘记那天我们的约定吧？”
　　我张张嘴，尴尬的说不话来。那个关于摘星星的玩笑……此时此刻，我恨不得把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吃下去。
　　“这次可别说让我给你摘月亮之类的话了，沙恩的军阶标志里没有月亮。”洛法不在意的收回手，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擦过我耳畔的头发，然后径直伸进我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放进嘴里凑近，眼底带笑：
　　“麻烦你，帮我点烟。”
　　我无奈的掏出火柴，划起一簇火焰。跳动的火光下，他含笑的蓝眸近在咫尺，晶莹剔透的像一块纯净无暇的蓝宝石，让我几乎不敢直视。
　　这样一个人，偏偏长了这样一双眼睛。
　　他靠在栏杆上，悠闲地喷出一团烟雾：“你跟谁学会抽烟？”
　　我皱皱眉：“没有跟谁。渐渐就会了。”
　　洛法笑笑：“我认识的女人很少有人抽烟。她们都跟我说，抽烟对皮肤不好。”
　　我揶揄他：“这样说来，您其实也不该抽烟。”
　　洛法竟然得意的看我一眼：
　　“我皮肤太好了，即使抽烟也没事。”
　　“……”
　　他抖抖烟灰，仰头看天叹口气：“唉，我要结婚了。”
　　我暗自好笑。对他来说，结婚确实不算可喜可贺的事。想了一下，我也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烟点上：
　　“贝尔蒂公主很漂亮。”
　　洛法一副公事公办的客观口吻评价道：
　　“她当然比克伦瓦漂亮些，不过，比她的母亲雷利亚夫人恐怕还差些。我真遗憾没有早出生二十年，看看雷利亚夫人当年的模样。”
　　我叼着烟卷，漫不经心的斜他一眼：
　　“您的爱情如此博大无边，就连未来岳母也不肯放过。”
　　沉默了片刻，洛法拿开嘴里的烟，忽然问道：“爱情是什么？”
　　我愕然，随即笑出声来：
　　“洛法殿下会问这样的问题？是我疯了，还这是世界要毁灭了？”
　　他随意挥挥手：“雷娅，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回答我的问题。”
　　我放下手里的烟，扬起眼梢，很认真的看着他：
　　“殿下，爱情就是上床，上床，不断的上床，跟不同的女人。”
　　片刻沉默，我忍住笑，可是洛法却轻声笑了出来，不理会我的讽刺：
　　“我十分同意。那么上尉，你跟谁有过爱情？菲利斯还是卢克？”
　　被他绕进去了。我愣了愣，狠狠瞪他一眼：“这是我的事情。”
　　“我赌一支烟，是菲利斯。”洛法仍然笑着，“听说卢克等了你很久，而你一直没有给他机会。”
　　我不动声色把手里的烟慢慢碾灭在墙上：“殿下，揭别人的旧伤疤可不是个好习惯。”
　　话音刚落，拐角外传来“砰”的车门关闭声。我回过头，看到对面拐角处走近一个身影，是弗兰迪。他在不远处站住脚，向我点点头，转而向洛法行礼：
　　“殿下，稍后玛蒂的科萨上将要觐见陛下，您答应了陛下要出席会议的。”
　　洛法不说话，径直跟着弗兰迪走向拐角，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皱皱眉：
　　“短时间内我是不可能再用升职这种方式，来向别人说明我信任你了，少校。记着，跟利路亚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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