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第四十一章
　　2017·21th
　　对于要一起吃早饭的要求，蒋慈溪知道推辞也没用，选择到酒店餐厅吃。
　　“不要看着我了……”蒋慈溪喝下一口牛奶之后，跟对面一直看着自己半点东西都没吃的杜西韧说，“赶紧吃。”
　　杜西韧点点头，慢吞吞开始吃饭。吃了两口又抬头望着他……
　　这下蒋慈溪彻底没胃口了，一口气把剩下的半杯牛奶喝干，重重地放下杯子后说：“我知道春晓还做了其他的检查，跟手抖没有什么关系的检查。我也知道你们大概联系过了，我身体状况应该不是很好。可是，杜西韧，你看着我是不能让我身体健康的。咱们俩，该吃饭的吃饭，该吃药的吃药，不要这么悲天悯人的看着我。我不是易碎的瓷娃娃，你也不是能救苦救难的菩萨！”
　　“你是我的救苦救难的菩萨。”杜西韧其实知道蒋慈溪生气了。蒋老师是个很不容易生气的人，他什么都看得淡，什么都看得开，用流行的话讲是个欲望值很低的人。今天这个生气，不容易，而自己说出的这句话，多半又要让他生气了。
　　蒋慈溪捏着牛奶杯的手更用力了，眼见着指节泛白。
　　“老师，如果你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我，就这样凶神恶煞的也行。”杜西韧是一夜没睡的，他在这个漫长的夜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头几次见蒋慈溪，他客气淡薄，而后又步步紧逼的去见他，他对自己是既无奈又宽容的，中间因为梁小福的建议没有见他，想必他过得应该轻松了，现在，杜西韧又来了，蒋慈溪没有办法了，设置了一些底线，但是随着自己每天去听课、去故意接近他，时不时的踏过他的底线，蒋慈溪在应付自己这件事情上应该是更艰难了……
　　“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不想搭理我就不搭理，不想看我就不看，想叫我滚就说话，想骂人就骂，想打人你动手便是……不用费心，把我当成随身物品就好，但不要扔了我，让我跟着你。”
　　蒋慈溪看着杜西韧的黑眼圈，什么话都没说。
　　“我想在你的愿望里，接下来的余生应该都没有我，我……恳求你，把我加进去。不需要太重要，容忍我存在就好。”杜西韧知道蒋慈溪在看自己，追着他的目光去，主动笑了笑，想把气氛变得融洽一点。
　　蒋慈溪看着杜西韧那个惨兮兮的笑容，心里有了不忍心。
　　杜西韧说得对，蒋慈溪预设的余生里没有杜西韧。蒋慈溪为了做到这一点，努力了十五年，可是一出狱就功亏一篑。蒋慈溪没有预备方案，被杜西韧逼迫的狼狈不堪。杜西韧说得对，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杜西韧。
　　与其说不知道怎样面对杜西韧，不如说怎样平常的对待杜西韧。平常的对待杜西韧对于蒋慈溪来说都是奢求。
　　蒋慈溪爱杜西韧。
　　蒋慈溪疯狂的爱着杜西韧。
　　因为爱着他，蒋慈溪脑海里常常萦绕着《洛丽塔》的著名开头——你是我的□□，欲望之火，同时也是我的罪恶，我的灵魂……不同的是，洛丽塔舌尖从上颚往下，而蒋慈溪的杜西韧，舌尖从下往上移动三次，最后轻轻的卷起来，杜——西——韧。
　　每一次看见杜西韧，蒋慈溪便会想起这段话，对于蒋慈溪来说，这段话能够轻易的唤起他内心的恶魔。
　　对于杜西韧的爱，是背德、是罪恶，蒋慈溪将虔诚的改过，用尽余生。
　　冷淡的、热情的、如同长辈的对待杜西韧能耗尽蒋慈溪的所有精力，昨天晚上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平常的对待杜西韧，蒋慈溪敢肯定，又是一次疯狂爱恋的开始……岁月不在，身体不好，蒋慈溪恐怕不再能够消费得起这样的疯狂爱恋了。
　　蒋慈溪要的是从容安静，了此余生。
　　“老师……”杜西韧看不到蒋慈溪有一点点回应自己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
　　“嗯？!”蒋慈溪的确是走神了，被杜西韧唤回神来，愣愣地看了杜西韧一眼，说：“我先走了……”
　　杜西韧没动，让蒋慈溪随心所欲是他许下的第一个承诺。
　　#
　　蒋慈溪上出租车时看了一眼身后，杜西韧果然跟上来了的。看到出租车启动，他对着车子挥了挥手。
　　把脸埋进手中，蒋慈溪觉得眼睛发痛，大概是快要哭出来，他努力张大眼睛，不想让眼泪落下来。为什么突然想哭了？蒋慈溪知道，是自己被杜西韧说中了心事。
　　“你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我……”
　　“怎么舒服怎么来……”
　　……
　　蒋慈溪使劲揉揉脸正坐起来，摸出手机和房东老板娘联系，说他下午大概两点左右搬过来。然后准备到景山家小区门口找个保洁，把房子打扫一下。原本是准备自己打扫的，可是现在这个样子，蒋慈溪知道自己没能力打扫了。
　　#
　　到公司后，杜西韧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疲惫之下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杜西韧做了梦，很熟悉的梦。
　　鹅黄的墙漆只刷了下半截，小圆桌和上了软包的椅子都是原木色，小圆桌上有一盆水养的绿萝。绿萝干干净净又精神，照顾它的人应该很认真。
　　这个场景对杜西韧来时真是非常熟悉。因为过去的很多年里，每个月去一次,每次去都会在这里坐下，等够两个小时。这里是探望室。
　　每一次，杜西韧都相信自己能够等到蒋慈溪。每一次，蒋慈溪都不会出现在门口。
　　杜西韧再后来可以确定蒋慈溪是故意不见自己的了，还是会去，像一个必须完成的仪式。杜西韧知道如果上午十点到，太阳会照进整个房间。如果下午到，这间房子远远没有上午看起来那么温馨淡雅。所以杜西韧总是上午到，还会在那不多的可选的日子里尽量挑选天气好的一天。他每一次都期待着，期待着那扇门打开……
　　梦里杜西韧还是端坐在那儿，面朝门口的那个座位坐着。心里依旧是慢慢的期待，好像永远不会枯竭的期待……
　　忽然窗外有了脚步声，杜西韧激动了起来，他想站起来，却动不了。接着，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吱呀……
　　这声音慢慢的在脑子里响起，可是却一直不能看见门打开，杜西韧下意识的一蹬脚，醒了，听见了大声又快节奏的敲门声。
　　#
　　林斐雯第一次来敲门时，也是礼貌又温柔的。却听不到回应，径直打开门，原本以为锁了，结果是打开的。从门缝里看过去，看到了睡着的杜西韧。
　　林斐雯的八卦精神燃烧了起来，这得是昨天晚上“尽情燃烧”了吧，不然能睡着在办公室。八卦精神燃烧殆尽之后，林斐雯苦逼的想起工作来。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还是重新大力气的拍了门，力求把老大拍醒。逼近年关，扫尾工作好安排好，不然放假等于空话。
　　“进来。”这一次终于有了回应。
　　林斐雯赶紧开门进去，看见杜西韧身形笔直的坐在了沙发上，她对着他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敲门有点儿重。”
　　“没关系。我睡着了，幸亏你拍得重，不然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杜西韧也觉得抱歉，午休时间已经过了，他却正大光明的睡觉。
　　“最后几天的工作安排。”林斐雯把文件夹递给杜西韧，“你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杜西韧接过去，看的时候跟林斐雯说：“下班前我回复你。还有个是要你……”杜西韧话说了一半，手机响起来，接电话的杜西韧显得异常听话，基本上都是肯定的字词在回答，看傻了林斐雯。完了，这回是真恋爱了，杜西韧在林斐雯心中的霸道总裁形象彻底崩塌了。
　　挂了电话看见林斐雯还在，杜西韧飞快地讲他刚才没说完的事情，还没说完，门口又来了两位同事，杜西韧觉得自己可能没法下楼了。看向林斐雯，拜托她接个人上来，那人的电话顺手写给了林斐雯。
　　当林斐雯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干练美女从公司大门走进来的时候，觉得对了，是夯得住自家霸道总裁的气场。
　　#
　　房东老板娘看到手机上的转账到了之后，转身走人。刚跨出门又回头来，对蒋慈溪说：“别跟着他们叫我梁姐，你身份证我看了，你比我大。”
　　蒋慈溪这时候才认真的看了看房东老板娘的脸，是三十多的模样，连忙说：“我老眼昏花，对不住小梁房东。”
　　那老板娘露出笑脸，说：“房东那两字也去了。”
　　蒋慈溪点头。
　　“那好，蒋老师有什么事儿您说一声就好。”小梁很满意，笑着离开了。
　　蒋慈溪觉得是应该去换一副眼镜了，其实刚才近看，小梁房东蛮漂亮的，人又能干，还家大业大，谁娶她谁有福气……蒋慈溪刚刚想完这句，楼下传来小梁房东的咆哮：“厨余垃圾装用两层口袋装，听不懂是吗？嫌麻烦搬走，我这儿不守规矩的人不留！”
　　蒋慈溪整个人为之一震，连忙在心里默念：“厨余垃圾用两层口袋装、厨余垃圾用两层口袋装……”
　　记下这规矩之后，蒋慈溪把自己剩下的那些零散的生活用品摆放好，一种大功告成的感觉涌上来，又让人觉得可以轻松一下。拍拍小梁房东帮忙铺好的床铺，蒋慈溪转身坐下……
　　“收租婆叫你蒋老师，你是什么老师？”
　　冷不丁的一声问话吓得蒋慈溪没坐下去，抬头看，窗台上趴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孩。如果没记错，就是上回看房时遇见的那个406室的小姑娘。这一时头发虽然还是乱糟糟的，可刘海是别在一边的，能看见她那双大圆眼睛。
　　“收租婆？！”蒋慈溪看清楚是那个孩子后，就研究上了她嘴里的这个称呼，对于小梁房东的身份倒也是合适，就是感觉这词不像是个能从孩子嘴里冒出来的。
　　“你没看过吗？穿个睡衣、拖鞋，抽着烟，凶得很。那个电视很搞笑的……你不觉得跟她很像吗？”小女孩说完就看不起蒋慈溪了，“这都没看过？你还是老师呢……”
　　蒋慈溪赔笑道：“看电视我不擅长，我有别的擅长的事。你刚才不是问我是教什么的老师吗？我是数学老师。”
　　那小女孩一听蒋慈溪是个数学老师，马上跑掉了……
　　蒋慈溪这就摸不着头脑了，“数学老师四个字已经能把小孩子吓跑了？！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