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在野（主死神）

　　“岳人，你在看什么。”忍足侑士擦了一把汗，摘下了沾了汗珠的眼镜。
　　向日岳人收回了投注在隔壁场地的视线，将酒红的额发捋到头顶，“没什么，只是看到这些初中生，就想到三年前的事情。”
　　忍足侑士愣了一下，笑出声来，“岳人竟然也学会感叹时间了，这可是变得成熟的标志哦。”
　　“什么嘛！你是说我平时很幼稚吗？！”向日岳人怒目而视。
　　“你变聪明了嘛岳人。”
　　“可恶！”
　　“啊嗯？你们两个，在吵吵嚷嚷些什么，这么有干劲，就多做五组训练，要是被立海大的人比下去，就太不华丽了。”
　　迹部景吾银紫色的短发已经被汗水浸湿得贴在两颊，一双似挑非挑桃花眼在阳光下显出尤其夺目逼人的灼灼神采。
　　“部长。”向日岳人乖乖行礼问好，瞪了坑害他的忍足侑士一眼，转身跑开。

　　训练基地的上空，此起彼伏的击球落地和破空声远远近近地传进耳朵，迹部景吾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塔形建筑，神色微沉。
　　“这可真是令人难解的局面呐，是不是，部长？”忍足侑士戏谑着说，没有平光镜遮挡的眼睛，倒是显出了几分真意。
　　“难解？你是在说我吗？”
　　“同样的场地，一个已经是教练，一个是队员，眼光锁定同样的方向，宿命的敌人，也是惺惺相惜的对手。”
　　“哈，那么你认为，我是会输，还是会认输，嗯？”
　　迹部转头看向这个冰帝天才军师之称的男人，眼底有深思，有慎重，唯独没有畏惧和犹豫。
　　“……撒，谁知道呢。”忍足侑士擦干镜片，重新戴上，嘴角勾起笑意。
　　他认识的这个男人，人生的字典里，就没有过“输”这个字眼。

　　突然，一阵呼啸声从天而降。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天空。
　　“是直升机！”
　　“又是直升机？！不会又有网球掉下来要我们接住吧。”
　　“应该不是，教练不会用同样的招数。”
　　直升机渐渐进入人们的视线，在训练基地的正上空，悬浮着。
　　掀起的狂风让人眯起眼睛。
　　然而，忍足侑士还是凭借自己虽然戴着眼睛但绝对良好童叟无欺的视力，看清了直升机机身上绘制的logo。
　　“……那是，迹部？”忍足不禁回头看向迹部。
　　迹部静静地抬头眺望，忽然绽出一个肆若骄阳的笑容。
　　“终于来了，平原明。”

　　“他们，是在做什么？”
　　刚刚体验了不用死神化也能飞上天的神奇直升机内心的激动还未平息，被平原明领着经过一个个铁丝网围起来的网球场地走向办公楼，作为尸魂界千年以来前所未有的难得天才队长日番谷冬狮郎看着不少人拿着一个拍子样的东西追着黄色小球满场跑的景象，不免有些惊奇。
　　“网球，一种由西方国家传到日本流行起来的运动，是球类运动当中的贵族运动呢。”平原明一边走一边解释，看到场内有不少熟悉面孔，她并没有大声打招呼，担心影响运动员的训练。
　　“贵族运动？”走在另一边的朽木白哉闻言，极为认真地看向场地内，似在研究这项运动的技巧。
　　“嗯，听纳赛尔先生说，一周之后才有小组对抗赛，这几天主要是体能和技能的训练，不过朽木前辈有兴趣的话，可以观看体验一下。”
　　平原明转头笑了，心中很是期待尸魂界顶级贵族朽木家主作出打网球这种新潮运动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刻他的表情，还会一如既往地刻板无趣吗？
　　纳赛尔是整个训练和比赛项目的最大投资商，和巴赫曼家族素有往来且关系良好，平原明一行人就是托了这人的关系才得以进入这个严密封闭的训练基地。
　　其实是不合规矩的，但是巴赫曼家的人提出的小小请求能够被满足，纳赛尔后续能得到的利益又何止一星半点。不过，能想通这一点的，绝对不包括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一路走来，平原明已经听到不少质疑之声。大多是针对她身边的白发少年和俊美青年而来。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白头发的混混少年和一个臭着脸的小白脸，教练们在搞什么，训练基地是这些玩cosplay的小孩子们能随随便便就进的吗？！”一个黄色半长头发、戴着鼻环的少年大声说着，不顾身边人的劝阻，发出刺耳的讽刺笑声。
　　——混混少年……小白脸……你真是够可以的少年，你骂了两位阎王爷你知道吗？
　　在心底默默点上一排蜡，平原明带着两人目不斜视地路过。

　　“您就是洛欧菲茵小姐吧，欢迎来到训练基地，我是这里的教练入江奏多，幸会。”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短发微卷、戴着圆形眼镜、五官颇为俊秀的男人，笑容仪态十分怡人，说话时的语音语调，带着一种莎士比亚式的浪漫柔情。
　　“幸会，我是洛欧菲茵，这是我的两名同伴，朽木白哉和日番谷冬狮郎。”
　　平原明上前与入江奏多握了手，分别介绍二人。
　　“这一次，还得麻烦入江先生多多关照了。”微微欠身，平原明语气极为客气。
　　“哪里的话，洛音小姐的到来可是帮了大忙呢，怎么说呢，这个基地作为U-17日本队的训练基地已经历经多届比赛，但是最近怪事频起，虽然每次有惊无险地度过，但是再这样下去，教练团就要商量转移方案了，这样一来，对比赛训练的影响非常大，我们也都在竭尽全力解决问题。”
　　入江奏多将几人迎进会客厅内，一边讲述近几天发生的奇怪事件，类似突然的小规模但是具有一定杀伤力的爆炸，或是平整的地面突然破碎下凹，再而就是正在训练的选手被无形的大力打飞……之类种种，造成伤害不大，但给这群少年们带来的心理恐慌是可想而知的。
　　平原明也正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才找到由头进入训练基地，尽管纳赛尔先生好像并不相信她能解决这些看似灵异的事件。
　　其实，要不是平原明是一个死神，从下直升机起一路走来感受到的灵压上觉察到真相，恐怕她只会认为，这些现象不过是这群中学生青春热血太过沸腾所致。
　　毕竟这个世界的网球在她的眼里，实在是太过科幻超现实了。

　　听完入江奏多的讲述之后，平原明又见到这里的另外两名教练，一个是络腮胡子眼神凶悍表情狠辣的平等院凤凰。见过平等院凤凰之后，平原明对于派出入江奏多出门迎接他们一行的决策表示了极大的赞同和肯定。
　　身材修长清瘦、面容清俊而略显冷淡的男人与朽木白哉和日番谷冬狮郎一一握手过后，才迎上平原明的目光。
　　眼镜之后的双眸露出笑意。
　　“平原，你回来了。”
　　还有一个，就是平原明此行的最主要目的，手冢国光。

　　茶厅里，许久未见的二人相对而坐。
　　“真没想到，这一次你竟然是作为教练参与U-17，德国那边，你是怎么回应的？”
　　“你刚才见过的，平等院前辈和入江前辈，三年前就是这个基地的高中组选手，”手冢为她加了一些白糖到咖啡中，充分搅拌之后才递过去，“一个人的辉煌，从来都不是我们最终的期望。”
　　“……不错，是你的风格。”平原明低头笑开来，“那么，还有一个不曾蒙面的教练，就是你说过的大和前辈了吧。”
　　“……”手冢点头，嘴角上扬了一点，“你知道了。”
　　“看你的样子，和三年前突然决定放弃日本的U-17，回到德国参加职业球赛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从一定意义上来讲，大和佑大此人，才真正算是手冢国光人生道路上给予重要指引的那一个。这么多年，即使手冢国光已经成为职业网坛中的超人气新星，在他心中，对于那个人的尊敬与崇拜，是一直不变的。
　　平原明的咖啡，手冢的绿茶，氤氲的热气在二人之间升腾、消散，彼此的眉眼就在对方的眼中，模糊，又凝聚。渐渐地，越发清晰地刻下印记。

　　“你……”
　　“你……”
　　二人竟同时开口。声音碰撞在一起，发生一些难以言喻的奇妙震动，让两人都忍俊不禁地微笑。
　　“你先说吧。”平原明笑着道，低头抿一口咖啡，苦涩而又柔滑的口感在口腔之中散开。
　　手冢见状却皱起眉头，“胃不好的人，要少喝咖啡。”
　　平原明一笑，“面相老成的人，要少皱眉头。”
　　“……”手冢微不可闻地叹息，“不要任性，明。”
　　平时，手冢多是称呼她“平原”，只有需要安抚顺毛或是警告劝诫的时候才会叫“明”，就像平原明平时只叫他“手冢”，每当开玩笑时候才喊“国光”。
　　这一声“明”，让她心头微微发痒，有种被宠爱、被包容的感觉瞬间逆袭而上，齿缝舌尖的咖啡苦味都变得甜腻了起来。
　　——这也太犯规了。
　　平原明在心底懊恼地说着。
　　“我很高兴，”手冢说道，语气中带了点庆幸和释然，“真的，你能平安回来，让人高兴。”
　　“……”她垂下眼睛，怕自己掩饰不住眼底瞳孔的颤抖，“抱歉，让你担心。”
　　手冢敏锐地感受到女生语气之中故作轻松但难以掩藏的黯然，他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心中忽然有种无力感。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他严格规划、按部就班的人生中间，竟然出现这样一个人，让他牵肠挂肚，让他思而不得，叫他时而怜，时而恨。
　　怜她潜行于暗夜难以为人所知的柔软温暖，也恨她骨子里视死如归的决然孤独。
　　到末了，却是慢慢的酸和疼，如何让她少一点疏离和愧疚给自己，只要她将后背交给自己，大胆地享受自己给予的安定？
　　“朽木先生和日番谷，是你的‘那些’同伴中的人，对吗？”手冢压下心底不明所以的焦躁。
　　“啊，”平原明将左手按在心脏处，手心感受到频率紊乱的律动，不动声色地接话道，“他们送我回一趟东京。”
　　“发生什么事。”手冢眸色深沉，口吻当中带着怒气。
　　平原明愣住了，手冢以前从来不问自己这些事情，他向来只要确定自己安然无恙，其他的，他心如明镜。这一次破天荒地想知道她详细的动向，就好像察觉到自己面临的处境和作下的决定一般。
　　这么敏锐，一点都不像外界传言榆木疙瘩不解风情的样子。平原明顶着手冢冷肃的视线，心里有些发憷。

　　“手冢，我可能……要睡上一段时间。”平原明斟酌着话语，用手指比出“一段”的长度。
　　手冢不理会她的手势，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被喷了液氮。
　　“这些事，说来话长嘛，”平原明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挠着头顾左右而言他，“简单地说，就是在一场旷日持久的、关乎全人类生死存亡的大战当中，为了拯救大家的性命，将伤害降到最低，我平原明无私地奉献自己的力量，以自己的身体为容器封印邪恶力量之源，因此，我将要付出可能会一睡不起的沉重代价。”
　　“……以上。”平原明闭着眼梗着脖子一口气说完，才抬眼偷偷觑着手冢的脸色。
　　“你……”一向容忍度极高的手冢似乎是气急，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深深地吸一口气，才接着说道，“所以，那两个人原本就是被派来监视，和押送你的。”
　　“……”平原明瞠目结舌。
　　——学神的关注点似乎有点奇妙。不、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一直都知道手冢此人聪明睿智，但绝对没有想到，单单凭着她胡扯乱掰一样的几句话，他竟然一语中的直击真相。
　　到底，还是小看了对方。

　　这时，一声熟悉的嘶吼传来。
　　空气中一阵阵灵压的波动震荡，像是一面巨大的鼓在她的耳边不停敲击，巨响震碎她的耳膜、挤压她的胸腔，眼前星光闪烁，额角冒出虚汗。
　　平原明失手打翻了咖啡杯。
　　“明——！”手冢飞快地绕过桌椅，将上一秒还生动活泼与他耍着小小心眼而下一秒就变得脸色苍白、形容惨淡的女生，稳稳扶住。
　　握着瘦弱单薄肩膀的双手之下，传来令人心惊肉跳的颤抖。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平原明。一时间，手冢不知所措地只知道轻声安慰。
　　落地窗外，黑色和服、白色羽织的朽木白哉已经将作乱的虚斩落刀下，渐渐的，平原明平静下来，却维持着柔顺依赖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靠在手冢的胸口处。
　　静谧的时间之河，在这片空间里无声地流淌。
　　“手冢你，现在多多少少也能看见了吧。”
　　“啊。”

　　对于他的坦诚直言，平原明只能报以无奈。可以看见超自然现象，这件事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至于淡定到无动于衷甚至要她问起才会坦白。
　　“这就是，我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啊。”
　　她体内完整的崩玉，对周围人类的影响作用远远高于之前还未觉醒的半块崩玉。即使不用沉睡，也不考虑静灵庭的想法，单单是她自己，也不能允许自己因为恋恋不舍现世的热闹就放任崩玉的力量去伤害到其他的人。
　　“……我明白了。”良久，手冢才开口回应道。
　　“手冢，我……”平原明直起腰，抬头看手冢的眼睛。却发现，对方的视线定格在落地窗外死神姿态的朽木白哉身上。
　　“明，”手冢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平原明，“我有一点事情，你就在这里。”
　　“……什么？”平原明有点回不过神来，看对方的样子，似乎……要去找朽木白哉……？
　　“因为，还有一个人，你要给他解释。”手冢说完，转身离开。
　　“喂！”平原明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想要去追。

　　开什么玩笑，朽木白哉是随便能挑衅的人吗？虽然她不相信手冢会这么不理智地去挑衅对方，但是看他刚刚的样子真的很叫人担心好吗？！
　　结果因为站立太猛，平原明眼前猛地一黑，头重脚轻地向前栽去。
　　“砰”地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你这个不华丽的女人，这是做什么，啊嗯？”

　　声线温醇如窖藏红酒、华美如复兴诗歌。
　　蓦然间，就让平原明思及那一天晚上即兴而起的舞蹈，和难以复制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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