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 综]长歌襄水上

　　鸡冠人手中花锄连续点开，在空中化作七道银光，啄向朝清徵怀中青玉流的七根琴弦，按他所想，只要一口气毁去对方的乐器，没有魔音掣肘，剩下的就手到擒来了。

　　鸡冠人很矮，动弹时像一只在地上跳跃的红球，而他身边的黄衣鸡胸身高却足有九尺，站在兄弟们之中，犹如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他配合鸡冠出手，蓦地伏下了高大的身子，仆步扫腿，滚地前蹿，双手各执一把雪亮长刀，光影霍霍，刀势又快又狠的斩向朝清徵双腿，于此同时，剩下的四个彩衣鸡尾，每人手中都抄了一双鸡爪镰，凶狠的勾抓向敌人四肢。

　　朝清徵笑：“果然凶名赫赫。”她说话时还站在原地，姿态悠然自若，望着鸡冠人猱身扑上，火红的身形急如箭矢，递出的花锄差一寸就要击中她怀里的青玉流。

　　鸡冠人眼中迸出狂热的喜色，他觉得只要胳膊再往前努力伸一伸，等花锄刮到那可恶的琴弦时，朝清徵就再不能用摄魂异术威胁自己。

　　他运力往前飞蹿，电光火石之间，花锄前进了不止一寸，而是足足一尺，他如愿碰到了青玉流，却立刻发觉，这位“朝清徵”，竟只是个虚幻的影子，真人早就离开，不知去往何处。

　　江枫在旁观战，他是在场人中除了朝清徵外，最清楚眼前局势的人，他清楚的瞧见，朝清徵一晃之间，竟赫然分出了四个难辨真假的影子。

　　红衣鸡冠人回头，见到可怕的敌人居然一变为四，顿时发出刺耳的惊叫，他声音短促，尖锐，比指甲在砂纸上刮过更加难听，纵然明日高悬，但温暖的阳光非但不能让他平静，反而叫他更加充满恐惧。

　　“你，你是人是鬼？！”

　　“我还是人，可你们马上就要做鬼了。”朝清徵身影四分，声音也飘飘忽忽，分不清究竟是从何处传来。

　　鸡胸人低头，他虽然身材高大，胆子也大，却意外的怕鬼，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开始移向地面，去寻找对方的影子。

　　地砖的缝隙里挣扎的长出了一丛酢浆草，数枚淡黄的小小花苞点缀在上头，伶仃秀致。

　　江家数代居住的祖宅，由于乏人打理，竟也变得如此荒芜。

　　鸡冠人握紧花锄，他分不清朝清徵究竟在何处，只能径自狂舞不休，他出手在江湖中算的上一流，但落在朝清徵眼中，简直慢的像七十岁的老头子在晨练，她轻而易举的伸出手，轻而易举的在他肋下轻轻拍了一击，将阴冷至极的莫问真气打入。

　　真气一旦入体，便迅速流向奇经八脉，如果鸡冠人本身内力深厚，可以用自身功力化解抵御，但直到此刻，鸡冠人才满头大汗的意识到，朝清徵最初用琴音吓唬他们，不是因为没有别的本事，反倒可以算得上手下留情了。

　　他保持着花锄前举的姿势，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还能转动，此刻四处一看，心中更觉苦涩——司晨客中剩下的五名兄弟，也全都被人点住了穴道，僵立当场。

　　朝清徵的停下身法，疏影横斜生出的三个虚影瞬间消散，阳光温柔照在她身下，也在地下留下长长的影子，好叫人知道，她也是个活人，并非幽冥中溜出的女鬼。

　　“你可知道我留下你们的性命，是为了什么？”朝清徵唇角微翘，眸光深深，声韵清冷又动人。
　　“还请姑娘吩咐。”鸡冠人苦道，他此刻的样子，当真像只被水淋湿羽毛的小公鸡。

　　朝清徵轻笑：“你们今日所来，是为了什么。”

　　鸡冠人赔笑：“自然是为了……”

　　他话未说完，忽而胸口一阵剧痛，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衣服裂开，鲜血正不断的从腔子里往外涌动。

　　他的衣服本来就是火焰一样的红，被鲜血浸透，更显的深沉热烈。

　　“你……”

　　朝清徵松开拨弦的手指，漫不经心笑了笑：“你就不必回答了，我信不过你。”秋水般的秀目一扫，“有谁不舍得兄弟，想要过去陪他一道么？”

　　鸡胸，鸡尾们垂着脑袋，齐声道：“小人不想。”

　　他们口中喏喏回话，心里则疯狂的在回忆武林中有名的女性高手，却发现没有一个能跟眼前的姑娘对上——这江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竟又凭空蹦出了这么一个容貌如此美，武功如此高，手段如此狠辣的女子？

　　鸡胸怯怯的抬眼，见朝清徵容色平和，才谄媚道：“他的确不老实，姑娘杀的好，小人本就打算提醒姑娘的。”

　　“那你说来说，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朝清徵温声道，“没能提供消息的人，就没资格与我谈活命。”

　　五人见她手段残酷，所言又确实关乎自身性命，哪里还敢隐瞒，七嘴八舌的开始了抢答：“最近江家集乱的很。”

　　“有闲人打听到，江公子最近不知因着什么人什么事，已前后将家产变卖干净，甚至连江老爷留下的仆人也都被遣散了。”

　　“众所周知，江家田庄最是富饶，闻说江公子用它换了一袋子明珠，老大这次带我们来，就是为了此物。”

　　江枫闻言，苦笑不已：“是江某连累了朝馆主。”

　　朝清徵摇头，笑：“你们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接着道，“我如今住在江家集中，还得托江府的荫蔽，才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你们这点武艺，居然敢到这边撒野，莫非是胆子天生就比旁人生的大些？”

　　江枫闻言，连道不敢：“馆主莫要打趣江某。”

　　鸡胸人闻言暗暗叫苦，在他的猜想中，朝清徵肯定又是一个被“玉郎”迷惑住的无知少女，如今看见自己对付江枫，为了讨小白脸欢心，手段肯定是怎么有用怎么来。

　　鸡胸人瞧了朝清徵一眼，又看了看江枫，努力压住心中的不平之气——想他这等武功高强，具有英雄气概的豪杰都还乏人问津，而江枫这种除了长得好外一无是处的风流公子，居然能得到如此佳人的青眼，真真是老天不公。

　　朝清徵不知他心中所想，继续问道：“那是谁告诉你们，江公子仍旧住在祖宅中的？”

　　“小人并不知道，今儿只是打算进来碰碰运气，若能遇上自然很好，遇不上，也没什么损失。”鸡胸人谄笑道。

　　他说的不是真话，但也合乎情理，而且对方年纪那么小，就算武功好点，又能有多少江湖经验？十有八九就得被他蒙混过去。

　　朝清徵目光落在鸡胸人脸上，她清楚的瞧见，对方脸上有条肌肉正在不自然的扭曲抽搐，经脉潜伏在表皮下，一弹弹的跳动着，十分有趣。

　　她看了一小会，又浓又长的睫毛眨了眨，才笑着问道：“我的长相是不是特别可怕。”

　　“您老人家貌若天仙，乃是王母娘娘下凡，就算慕容家的女孩子们加起来，也比不上您的一根指头。”鸡胸人道，他身材魁梧，个子足有三个鸡冠人摞起来那么高，态度却一点不比死去的鸡冠人强硬。

　　“既然我长的不可怕，那你又是为什么吓成这样？”朝清徵垂眸浅笑，她的笑容幽美清丽，像是含着露珠的荷花，但落在鸡胸人眼里，却体会不到半点动人之处。

　　“小人，小人……”

　　他和自己不幸的兄弟一样，没能把话说完。

　　朝清徵随手勾弦，青玉流发出一琤悦耳的琴音。

　　乐声响起，凝而不散，直迫鸡胸人胸膛，他感到衣服被无形气刃割裂，肌肤随之剧痛，极度惊恐之中，体内真气居然冲破了被封住的穴道，一个倒翻直接蹿飞出去，在围墙上一蹬，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全力向外逃去。

　　朝清徵没有追，她仍站在原地，悠悠的拨着弦，琴弦周围的透明空气，被她内力催动，产生水波般的扭曲，三道气刃霎时凝成，飞速射出。

　　鸡胸人身材高大，江府的围墙不算矮，他却只一步就跨上了墙头。

　　江枫掠起，犹如燕子击风而飞，他紧紧缀着鸡胸人，生怕对方逃到府外，将他在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引来无穷后患。

　　鸡胸人向墙外迈步，他刚抬起脚，忽然浑身一震，定定的呆立在围墙之上。

　　一点殷红的血迹在他杏黄色的衣衫上湮开。

　　鸡胸人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是背对着朝清徵，但伤口却在胸前？

　　朝清徵按弦不语，她知道对方心中疑惑，却没有让鸡胸人死个瞑目的好心——长歌门招式与众不同，她以琴音牵引气劲，四方六合，纵横回环，不受半点限制。

　　鸡胸人没有得到答案，他高大的身子正缓缓向后倒去，从墙头重重的坠落到地上，发出轰然巨响，同时激起一阵灰尘。

　　四个彩衣鸡尾人眼观鼻，鼻观心，他们此刻受到的刺激，尚不足以让自己超常发挥，冲破被封住的穴道，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看着同伙被几声琴音轻描淡写的杀死。

　　朝清徵素白的指尖虚按在琴弦之上，她的神情温和依旧：“你们是怎么知道江公子仍在祖宅之中的？”长长的羽睫垂下，“我只要一个答案，想来只留一张说话的嘴就足够了。”

　　蝼蚁尚且惜命，更何况老奸巨猾的武林士人，彩衣鸡尾们谁都不想做剩下三个说不了话的嘴，仰着脖子，姿势犹如正在打鸣的公鸡，争着说出通敌人员的姓名：“是那江琴告诉咱们的！”

　　江枫闻言，俊脸忽而惨白，立足不稳的向后跌了半步。

　　——江琴！

　　——居然会是江琴！

　　——他们明明是一起长大，亲如手足的好兄弟！

　　鸡尾人们仍在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争先表现出自己的利用价值。

　　“江琴收拾江家生意的时候，偷偷寻上了魏老大。”

　　“魏老大懒得理会这种小生意，事情就摊到了鸡，猪，猴，狗四个的头上。”

　　“姑娘肯放我们回去，咱们一定让剩下那三个远远离开，不再打江家的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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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位这次说的，可是真话了？”朝清徵听了一会，见他们除了“饶命”外再无旁的可说，抿着嘴，侧首露出动人的笑意。

　　鸡尾人瞧了瞧地上的两句尸首，苦笑道：“咱们的胆子，当真没有恁般大。”

　　朝清徵点头，含笑：“好，我信你们。”话音未落，袖口倏然掀动，从中飞出一道雪亮的银光，银光去势何其之急，生灭之间，已在四人咽喉处同时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伤痕很浅，甚至连血都没留多少，但其中蕴含的真气却极为可怖，四个人倒下时，喉骨已经完全粉碎，脑袋和身躯仅以皮肉连接，软的像一滩烂泥。

　　银光一击得手，立刻飞回朝清徵长长的袖子中，她略一振衣，对江枫道：“江公子可会怪我辣手无情？”

　　江枫摇头，他深受造物者的钟爱，失魂憔悴的样子简直可与春雨后的梨花相媲美，纵然落魄伤心，也别有一番吸引人的魅力。

　　他呆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惊醒道：“朝馆主，江琴现在还在月奴他们那边，万一……”

　　江枫还未将万一说完，身子就是一轻，他的胳膊被朝清徵用袖子卷起，身不由己的向花月奴的居所疾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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