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开到荼靡

　　这边，林夫人抱着黛玉独自回了贾府。刚进了门，贾老夫人身边的珊瑚笑着迎过来，“老太太今日一早就找姑太太，却没想到姑太太一早就出了门。我今日在这里等了半日了，终于等到了姑太太了。姑太太快随我来，老太太急着找姑太太呢”

　　林夫人看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问：“我出门这半日可有了什么大事？母亲这么急着找我。”

　　“正是咱们家的大小姐有了喜事。今日一大早新得的消息，大小姐昨日新封了贵人，如今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大奶奶、二奶奶，都在老太太屋里贺喜呢！”

　　原来是元春封了贵人，林夫人心内却疑惑。她这个内侄女大家都说是在宫中犯了事，恐怕是要被治罪了，怎么突然又新封了贵人。她将黛玉交给她奶嬷嬷带着，自己带着丫鬟随着珊瑚到老夫人屋里。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贺喜的，大笑的，好不热闹。林夫人掀帘进去，只见贾老夫人朝自己招手道：“你快过来，我今日一大早找你，你可去了何处？”

　　林夫人自然而然的走到贾老夫人身边坐下，“我想着过几日要回扬州去，这边还有一件事要找薛二夫人，因此上他们家去了。”

　　对于薛家，贾府的感受很是复杂。宫里已经定了慎郡王进学的时间，薛蝌做伴读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对于薛家这等恩宠，贾家更多的是羡慕。不过，薛家和贾家这几日又闹得很僵，贾家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薛家在慢慢远离自己。原来薛家都是跟在贾府的屁股后面做小弟，如今小弟不想再做小弟了，贾府心中又是带着一贯以来的看不起，又有些茫然。因此，林夫人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一下。

　　“你呀，好不容易来了一次京城，又这么急急忙忙的回去？再多留些日子陪陪我，如何？”贾老夫人在意的确不是薛家，而是自己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一次门的女儿。“黛玉前日还告诉我，想去看木樨花林。我想着这几日天气不好才没去。等中秋节过了，我还要带黛玉上庄子上去看桂花。你可不许走！”

　　“老祖宗说的正是，姑姑才来了这几日，就想着走了。很该再多逗留几天，让咱们这起子晚辈也多孝顺孝顺姑妈才是。”王熙凤此话一出，座中的几个小辈都乐的直笑。

　　王夫人皱了皱眉头，旁边的邢夫人笑道：“咱们家大小姐如今有了喜事，大妹妹纵是多留几天又何妨。况且如今正是中秋，大妹妹该多体谅体谅老祖宗的拳拳爱女之心。”

　　林夫人也想多留几日，但是林如海如今就要回扬州去，家中还有那么一个刚丧子的姨娘，贾敏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的。“老爷过完中秋就要回扬州去，一路上没有人服侍，我不放心。所以，只得跟他一起上路。”

　　正说话间，丫头翡翠从外面进来，对着诸位先行了礼，才禀道：“东府里珍大奶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让奴婢先跟老祖宗、二太太道喜。她那边有事暂不能来，说等下午再来陪老祖宗打牌。”

　　“也是，她那边预备着蓉儿的婚事，如今正是最忙的时候，且让她忙去，咱们取乐就好！”如今宁国府里贾蓉定了营缮郎秦业的女儿，正准备年末成亲，现在宁国府里都忙着准备。

　　贾母话音一落，王夫人站起来道：“如今大妹妹来了，正好和老夫人一起玩吧。这两日珠儿身子越发不好，我过去看看他，就不陪老祖宗了。”

　　众人听了，皆不敢再笑。贾母一想到这个孙子，也是满腹叹息，“你去吧，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大事。大太太、凤哥儿你们都散了吧，留下敏儿和我一起就好。二太太你也要多劝劝珠哥儿媳妇，让她不要着急。她若是乱了，谁又服侍珠哥儿去？”

　　众人一时散了，贾母才拉着贾敏的手，面带愁色的问道：“昨日你和姑爷可是又吵嘴了？”

　　原来林夫人还可强撑着，母亲这么一问，她再也忍不住眼泪，任它簌簌的流下来。

　　“他为了子嗣伤心，你正该劝他少伤心才是，这样几日一吵，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就听娘一句话，暂且哄住他，等他回转过来，夫妻两个和和乐乐的，哪里还养不下一个哥儿？”三个子女中，她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偏偏自家上了京，姑爷又外放了，她们母女两个相隔千里，再见不知是何日。

　　“当日你说这个孩子身子弱，我就劝你，这个庶子，要不然去母留子，要不然就直接让他留在他生母身边。若是你听我一句劝，何至于此啊！”林家子嗣单薄，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哥儿自然是千宠万宠。稍有一点不慎，自家女儿可不就是里外不是人了吗。

　　“母亲，我……我下不了手。”说到底林夫人还是刚出闺阁不久的新媳妇，她做姑娘时是何等的风光霁月，不懂也不屑于这样的后宅阴私。“她自生了哥儿，老爷就格外看中她。我只恨，老爷是那般无情，为了个孩子，就忘了当日的山盟海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在子嗣宗族面前，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

　　“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你要回去也好，只是你身子还是这般，没有将息过来，万事只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自己已经病入膏肓的事，林夫人并未告诉贾母。她心知自己是治不好了，自然不愿意母亲多担心。她执意要回去，也是因为自己要死也要死在林府里。若是死在娘家，难免多生出许多事端。她现在只愿再多活几天，多为自己的女儿打算。否则自己一去，黛玉又该怎么办呢？

　　她不说，贾老夫人也没多想。“前日我说的那件事，你想的如何了？”

　　“这……”林夫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这件事甚好。只是我还要告诉老爷才能做主。”薛家那里已经没什么希望了，薛蟠、王仁、史家两兄弟，这几个都是出了名不成器的，实在都不是黛玉的良配，如今看来也就只有贾宝玉了。自己还有几年可活尚能再为黛玉挑选，可是自己已经没几日可活了。贾宝玉，这个不上不下的选择，只好将就。想到这里，林夫人越发悲伤，只是悲到极点，反而哭不出来，直如槁木死灰，只顾自己发愣。

　　贾老夫人自然知道她的心事，“珠儿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这一次下场，先生又说他举人也是必中的。有了他做对比，宝玉在你哥哥嫂子眼里，自然更加不成器。若是我不疼他，谁又疼他。你也别怪我溺爱他，这么多后辈里，只有他最像你父亲，他性子又乖巧，由不得人不疼他。这件事要是做定了，他自然和以前又不一样，我自然也懂得管教他，让他闯出个名堂来，也不负你的厚望。”

　　林夫人点点头，想了许久，和贾老夫人商量道：“我想着，这件事即便是做定了，母亲也别宣扬出去，咱们自己知道就好。等孩子以后长大，再说这件事。否则，这中间多有不便。”她打的主意还是等她过世了，将黛玉送回京城来教养。她也不是没见过那后娘手下讨生活的孩子，再加上林如海和自己也有了龃龉，让黛玉一个人孤身在府中，她如何放心的下。这样一来，他们两个若是有了名分，反是不便了。

　　“这到也是，若是有了名分，以后咱们两家走动的确不方便，就依你的，咱们知道就好，不必宣扬出去。”

　　外面已经快到午时，贾老夫人要留她吃饭，因着林夫人挂念着黛玉，贾老夫人只得放她回去。

　　平帝中午留了林如海吃饭，林夫人等了半日没等到他回来，只得一个人和黛玉用过午饭。林如海将这几日在大理寺所做之事给平帝细细讲完了，平帝才让他退下放他回家。

　　“微臣告退。”林如海一告退出去，平帝就靠在椅背上，让曹安给他揉太阳穴。他这些日子越发暴躁易怒，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有每日让人给他揉揉脑袋，才能稍微和缓些。陈岩等人他都是信不过的，只有曹安和戴权两人他还放心让他们在自己头上上动手。

　　殿里燃着龙涎香，烟雾缥缥缈缈，在曹安娴熟的揉按下，平帝觉得自己头痛好了许多。“夏守忠去求了戴权？”

　　曹安手上不停，小声答道：“是的，皇上。”

　　翻了翻身，平帝依然闭着眼睛，只是手中的核桃却开始摩擦起来。

　　“小睿子把命丢在了金陵，戴权统共就这么两个徒弟，他只有指望着夏守忠。”曹安打量着平帝的表情，试探着说情道。玩核桃的声音一停，曹安不敢再说话，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所差错。

　　“昨日御花园中伺候的那个小太监是谁的徒弟？”

　　拿不准平帝的心思，曹安小心答道：“他是最近才进的宫，因为有这一手侍弄花草的功夫才分配到御花园，并没有来得及找师傅。”

　　平帝起了身，将核桃扔到桌上，曹安赶紧把核桃用锦盒收起来，正忙碌间，只听平帝道：“他既然没了徒弟，就把这孩子给他做徒弟。你给他带话，让他好好教，以后这孩子是要放到天佑身边的。”

　　曹安一听，心中骇然，忙答道：“谨遵皇上圣旨。”

　　“走吧，去贾贵人处看看。”平帝昨日才临幸了贾元春，封了她做贵人。他这些年为了保养身子，除了几位老人以外，并没有再临幸过这样的小花骨朵儿。昨日元春虽然生涩，却只有一番清纯风味，倒是叫平帝有些欲罢不能。今日早起见她状态不是甚好，如今闲下来去看看她也好。

　　一听平帝又要往贾元春处去，曹安面有为难之色。“贾贵人才搬进了凤藻宫，那边乱乱的，还未规整妥当。皇上不如等晚上他们弄好了，再过去？”凤藻宫还是在宏光帝时有人住过，那边什么都缺，今日宫里正忙着往那里添置东西，所以曹安才劝平帝不要往那边去。

　　平帝暂驻了脚步，曹安笑道：“不如陛下上慎郡王宫里坐坐，今日六皇子递了帖子进宫看望慎郡王，陛下正好也看看六皇子。”

　　六皇子和平帝两个人已经半年多没有说过话，虽然平帝面上看着容不得别人提起六皇子。但是曹安心中知道，平帝心中还是挂念这个皇子的，只是不想表现给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看罢。今日六皇子好不容易自己进了一次宫，可不就是两父子相见的好机会。

　　这个主意果然打动了平帝，他话也不说，直接往外走，去的方向可不就是慎郡王的住处。曹安在后面给平帝打着伞，心中暗笑，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连皇上也不例外。

　　走到半路，平帝忽然问曹安：“他府中还是那几个戏子？”

　　“还是那几个。据府里的眼线看，又有人送了几个绝色的，只是六皇子都不甚喜欢。”

　　平帝不再说话，一行人到了撷芳殿，秦天佑和六皇子早就迎了出来。平帝见六皇子皮肤晒得黝黑，壮实了许多，想到曹安说的如今他天天都在练习骑射，心中欢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天佑，后日就要到皇极殿右厢上学，你可准备好了？”

　　上学的日子正式定了下来，秦天佑也很高兴，忍不住兴奋道：“孙儿早已经准备好了，这几日都在复习以前的功课，只等着先生检查。”

　　平帝点了点头，这才转过头和六皇子说话，“老六，有些日子没有看见你了，你最近在做什么？”

　　只听六皇子吊儿郎当的回道：“回禀皇上，臣最近想了一个新玩法，专门带那些绝色的美人去围场打猎赛马，美人儿吓得花容失色，正好可以揽在怀里宽慰宽慰，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秦天佑听着不像话，悄悄地拉他的衣裳，哪知道六皇子理也不理，依然自顾自的说他自己的。

　　平帝手上青筋暴起，想举起手来扇六皇子两耳光，又忍住，转身拂袖而去。曹安看了笑得轻狂的六皇子一眼，使劲一跺脚，唉了一声，赶紧追上去。

　　“六叔……”秦天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六叔了，正要再说什么，只看见晶莹的泪光萦绕在六皇子的眼眶里，秦天佑说不出话来。

　　【第一卷·全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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