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往事

　　精神做好了一切做妈妈的准备，可是身体却安然无恙地迎来了再一次的月经。我简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杨墨安慰我：“可是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对不对？”

　　可是我已经耗尽了我的耐心。从海南回来后，杨墨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安排，圣诞到情人节时段是巧克力工厂最繁忙的旺季，工人们日夜轮换值班，机器从不停休。有时候为了鼓舞工人的士气，杨墨还亲自到车间一线督促工作，整夜不能睡觉。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越过了最甜蜜的恋爱期，这种失落的感觉让我暗暗后悔，后悔自己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跟这个叫杨墨的男人私定终身。

　　当发现了怀孕的假象后，实际上我内心是有点儿欢愉的。既然不需要再安静养胎，那自然是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于是我迅速收拾行李，打车去找陈力。我拖着行李在阶梯教室里找到陈力，问她要房门的钥匙。陈力看到我都快崩溃了，她说：“你和杨墨，你们出什么问题了吗？”我说：“没有。就是想来陪陪你，为你洗衣扫地煮羹汤。”陈力打量我的肚子，摇摇头：“我享受不了这样的待遇。不然，我打电话给杨墨，让他来接你回去吧。”我只好如实相告。

　　陈力说：“那我也不能留你。通常老公忙到鸡犬不宁的时候，贤惠的小媳妇不是应该乖乖呆在家里熬好汤，耐心等待的吗？”

　　我瞪了陈力一眼，夺走她手里的钥匙，转身就走。

　　我去菜市场买了一枚砂锅，几条小鲫鱼和一块豆腐。把鲫鱼豆腐汤炖在炉子上，发了一条短信给陈力：“请准时回家吃午饭。你的家人在等你。”陈力回了一个掏鼻屎的动画图片给我，我抱着手机哈哈笑着。

　　陈力果然十二点准时回来了，她一边喝着鲫鱼汤，一边骂我：“本来我买一个烧饼坐在教室5分钟就能把午饭解决了，结果却要花费我50分钟的时间吃午饭。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好不好。”
　　我说：“学习之道，重在张弛有度啊。我会一直帮你熬汤，直到你考试结束。”

　　“那杨墨呢？”

　　“他会理解的。你是我的家人，我当然要再重要的时刻陪伴在你左右啊。”

　　陈力呜呜呜地假哭了几下，说：“这样的感觉真好。我从未有过如此温暖的家的记忆。”

　　“以后会有很多的。我保证。”

　　陈力突然放下碗筷，走过来，认真地握住我的手说：“那我们结拜好不好？”

　　“好啊。”

　　陈力环顾房间，指着贴在沙发上方墙壁上的金城武说：“好，那就让我们双膝跪地，对着金城武发誓，今生今世好姐妹，无论灾难、贫穷、疾病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真的跟着发神经的陈力跪在金城武面前，说：“我发誓，我和陈力今生今世好姐妹，无论灾难、贫穷、疾病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说完，陈力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顾不上我，猫被踩住了尾巴一样大叫一声冲出门外。那场景太过尴尬，我稍微在地板上跪了一会儿，直到膝盖疼的无法忍受，才起身收拾好碗筷拿去厨房清洗。

　　陈力晚上回来就开始叫我姐，她的角色转换相当迅速。我和陈力同年，在月份上陈力要大我两月，可是她坚持我比她更有资格做姐姐。她说：“姐，你做的大盘鸡真的太好吃了，简直是鹿城一绝，就算将来嫁过去，只这道菜就能很好应付公婆了。”

　　我问她：“那跟天山饭店比呢？”

　　“还用说。”陈力竖起大拇指说：“当然是姐做的更好吃了。食物也是有感情的好不好。”

　　大盘鸡是除了煲汤之外唯一会做的菜。那年第一次跟着王晴朗去天山饭店吃饭，听王晴朗说他最喜欢的菜是大盘鸡。回到学校后就悄悄在网上搜来大盘鸡菜谱，趁着偶尔回家的机会练了几次。原本想着可能有机会做给王晴朗吃，就像电视综艺节目的桥段设置一样，在一个很重要的日子里，偷偷给他一个惊喜。可是现在看来，永远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打开存放在陈力家里的那只行李箱，找到那对龙凤手镯，对陈力说：“这对手镯是王晴朗送给我的结婚礼物，我决定在结婚那天戴着他们。”陈力耸耸肩说：“我不觉得王晴朗会想要看到这个画面。”我瞪陈力：“你是我妹，你应该无理由支持我的任何决定。我才是好姐妹该做的事。”

　　陈力吐吐舌头说：“是，好。姐，听你的。”

　　“赶紧睡去吧。早睡早起起养好精神，顺便调整好生物钟为考试做准备。”

　　陈力乖乖地钻进被窝，几分钟后，又探出头来说：“两个我最喜欢的人却不能在一起，我怎么觉得那么那么那么遗憾呢。”

　　我看了陈力一眼，没有说话。关掉大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不觉已经过十二点，被窝里的陈力依旧在不停翻动身体。我轻轻叫她：“陈力，没睡着吗？”

　　陈力腾就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脑袋说：“哎呀，太痛苦了。真的睡不着。睡眠一直都很差，最近变的更差。有时候就那样躺着，瞪着天花板到天亮，看着窗外泛白，赶紧起身跳起来去教室。”
　　我大惊：“可这怎么可以呢？从来都没有睡意吗？”

　　“也不完全是。”陈力说：“白天在教室看书的时候，特别是背英语单词的时候总是昏昏欲睡，有一次竟然就那样睡着了。真是可笑。”

　　我建议说：“可以试着在睡去跑步，身体极度疲惫有助于入眠。”

　　陈力苦笑：“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就是睡不着。只要躺在床上，头脑瞬间变得清醒无比。我甚至为此去看过心理医生，被诊断为压力过大造成的睡眠障碍。治疗的唯一途径是放弃考试。你说我能放弃吗？不能啊。”

　　记得大学四年，每逢考试前夜必定都是陈力的不眠之夜，她是个容易紧张的姑娘。可是那时候的课业考试多容易应付啊，陈力就算是整晚不眠也能拿到全班前三名的成绩。想来上年第一次考研败北应该跟睡眠障碍有很大的关系。我走过去，摸摸陈力的脑袋，示意她重新躺下，然后坐在床边，握住陈力的手说：“好，现在，什么都不想，我陪着你。闭着眼睛听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好。”

　　我轻轻哼唱：“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花儿尽情地开吧，装点你的岁月我枝桠……”半分钟后听到陈力发出均匀的呼吸，她睡着了。

　　我握着陈力的手在她身边躺下来，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乐章，我沉醉在乐章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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