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四十一章
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一段时间,韩镜澜原本还担心父亲知道他和梅远的事情会怎么样,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切风平浪静。
他每天都给梅远打电话,梅远会接,他说话他也有回应,但就是一直淡淡的。偶尔约他出来总会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
韩镜澜对此无奈又无力。
要怎么才能把蚌的壳撬开,让他面对自己露出柔软呢?
君琇莹找上门的时候,梅远正在强迫自己练字。
上次蒋老说他颜体略有小成可以试试别的字体,他挑来挑去也不知道更喜欢哪个,突然想起上次蒋老提起过爸爸好像喜欢飞白所以打算试试。
可谁知写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蒋老在一旁看着他烦恼,笑道:“你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合飞白。”
正在这时,大门被人敲响了。
梅远搁好毛笔去开门,看到门口的君琇莹,脸上的讶异藏都藏不住。
“君……小姐,请问有事吗?”
君琇莹表情有几分冷意,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只能算是清俊的五官,个子不高不矮,消瘦有些病态,气质温和内敛。
就异性的角度而言,光看外表如果满分是十分,君琇莹客观地给他打八分。
梅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请问……”
君琇莹打断他,“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梅远愕然,看着她不那么友善的表情,心里已经隐隐知道她是为何而来。
进去跟蒋老交代了一声就拿着大衣出来,“走吧。”
君琇莹是开车来的,梅远有些局促地坐进副驾驶,哪知道刚坐进来君琇莹就丢给他一个厚重的文件袋,“慢慢看,看完我们再谈。”
说完就发动车子。
梅远打开文件夹,首先掉出来的是一张法院的判决书。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梅远止不住地双手发抖。
“你……”
君琇莹用眼角瞥他一眼,嗤笑道:“怎么,吓坏了?接着看。”
脸色惨白地一股脑将那些纸张全部倒出来,里面有关于梅远的,他父亲母亲的……总之所有梅远不愿想起的肮脏的痛苦的回忆,君琇莹全都一股脑地捧到他面前,残忍地告诉他他有多少不堪回首的过去。
梅远看着对面长相秀美妆容精致的女子,她动作优雅地端起红茶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唇角带笑眼露讥讽。
“梅远,念在过去同学一场我并不想做得这么不好看。你知道,如果我真的想要为难你这些东西就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我可以有很多方式让你痛不欲生,但是看在镜澜份上我选择了这样直接也是让你损失最小的方式。”君琇莹拿过他手里的文件袋,抽出梅远的简历,照着上面念道:“梅远,性别男年龄29籍贯中国C市,15岁时曾因故意杀人罪……”
“住嘴!别念了……”
君琇莹淡笑着看着梅远痛苦地捂住头,她将文件袋往桌上一丢:“说实话,你确实很有天分。以前我就这么觉得了,那时候因为我自己也对画画有所追求所以并不想承认你比我画的好。”君琇莹又翻开文件袋抽出梅远的几幅作品:“这段时间我没干别的什么,却找了你所有市面上的作品看了,你中间荒废了很久很可惜,但不得不说非常有灵气。所以……”
梅远抬起眼睛看着她用温柔的表情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离开C市吧,我记得蒋老在首都影响力是很大的,相信你在那边也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胃部传来阵阵抽痛,梅远却恍然未觉。他捏着那一袋装着自己生平的资料,用力得指节发白。
对面君琇莹的的位置上那杯红茶还泛着袅袅的热气,人却已经翩然离去。
她走之前抽出几张粉红色纸币丢在桌上淡淡道:“抱歉,我忘了这里消费很高,还是我来买单吧。”
从来没有人给过他如此大的羞辱。
哪怕刚从少管所出来那段时间面对周遭邻居的各种流言和冷语他也从未像此刻这样难受。
他曾经是一个亲手杀了自己父亲的少年犯,他的父亲有吸毒史,他的母亲同样是瘾君子,赌博滥交不检点,最后死于毒品。
他没有清白干净的家庭背景,不用说可以拿得出手的学历,他甚至还有着劣迹斑斑的过去……
那袋厚厚的资料被梅远一张张撕碎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梅远以为他已经忘了,他以为现在的生活足够好了,那些和过去有关的人或者事早已经掩埋在时光深处,他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现在了。
呵,原来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才明白,你以为生活待你不薄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更坏的事情而已。
就像那时候他以为有份稳定的工作,哪怕季芬赌博输了他大部分工资,心底里他还是满足于这种拮据贫穷却能安稳活下去的日子。
可是后来季芬吸毒了后来又死了,他又丢了工作被喜欢的人远远推开……
原来有那么多的事情其实是身不由己的,不是你努力了就能被改变的。
就像过去。
委屈吗?不甘心吗?
这些都没有,他只是已经觉得无比劳累,这一刻突然疲于奔命。
梅远在路边捂着胃蹲下来,累得眼睛都要睁不开。
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目是一片惨白,周围弥漫的的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提醒他这是在医院里。
梅远呆呆地看着冰凉的液体缓缓通过静脉流进自己身体里,脑子一片空白。
这时医生走进来,见他醒了翻开手上的病例:“先生,你的胃已经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了你知道吗?”
梅远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喃喃地问道:“有多坏?”
“胃癌中期。”医生早已见惯生死,脸上的表情冷硬平静,刻板的声音的传进梅远耳朵里竟然有些飘渺。
“你在街上昏倒了,好心人把你送来的,你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所以没办法联系你的家人。现在我想问问你,是回家去等死呢还是留院接受治疗等待手术?”
梅远没有回答他,只是摸遍了身上的口袋发现手机钱包早已不翼而飞。
这一刻他竟然松了一口气。
“我要回去……”
医生奇怪地看他一眼,而后嗤笑道:“能有什么比命还大的事?”
梅远闭了眼睛没理会他。
送他来医院的好心人已经帮他垫付了医药费,所以他避免了遭遇没钱付药费的尴尬。
梅远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到家。他身上没有钱手机也掉了,联系不上人更没钱坐车。
他拎着一袋止痛药还有阿莫西林之类的药,进门之前特意将药藏进大衣的口袋里,又整理出一副平静的表情这才敢进屋。
一推开门韩镜澜和蒋老就一同迎了出来。
“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电话也关机?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梅远抱歉地看着焦急的两人,笑了笑道:“啊对不起……我的手机钱包都被偷了,走路回来的所以有点晚。”
韩镜澜皱着眉看他,似乎想找到他话里的破绽。
“让你们担心了,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梅远搀着蒋老进屋,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的韩镜澜说。
韩镜澜却没动,等梅远安抚好蒋老睡下再出来的时候韩镜澜还是一脸严肃地站在院子里。
“怎么还没走……”
韩镜澜却突然走过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梅远推开他,平静地笑笑,“你们太紧张过头了。”
“你是和谁出去的?蒋老说是个女孩子?”
“啊……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梅远捏了捏衣角,就是这么细微的动作,韩镜澜就发现了。
“是吗?是有什么事吗?”
梅远奇怪于韩镜澜的啰嗦,却为了圆谎而没有深究,只是淡笑着道:“没什么事,就是想请我帮她设计新房的装修。”
韩镜澜抿着嘴上下打量他,大衣的内袋处被划开了很长的一道口子,衣摆和后背裤子都很脏。
而且他回来的时候没有戴眼镜。
见他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表情韩镜澜也不再逼问,又简单说了几句就走了。
梅远在大门口一直目送他的车隐没在夜色深处。
直到再也看不见车灯,梅远才在门口冰凉的台阶上蹲坐下来,双手抱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不知道蒋老什么时候又起来了,远远地默默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缩成一团的寂寞身影抹了抹眼角。
韩镜澜看着后视镜里梅远不断变小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非常的不安起来。他突然想起,梅远已经很久没对他笑过了,而今天晚上却又笑得太多。
不知道想起什么他又掉了个头往回开,却看到大门已经紧闭,围墙里面也是黑灯瞎火一片。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