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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月(1)
出事的第二天,高阳公主李敭匆匆出宫,赶往六哥李愔的府邸。此时,杨惜薨逝的消息,虽然还没有那么迅速能传到洛阳,信使已经上路了。
按说这个敏感的日子,李敭更应该有所回避才是!可是,没想到,昨晚好姬被带走后大约半个时辰,李世民突然驾临丽绮阁留宿,若无其事;杨旻同样坦荡大方,只字不提。帝妃夫妇二人仿佛并无好姬其人其事,依旧恩爱如常——不知怎的,杨旻来了雅兴,邀李世民操琴共奏了一曲《倾杯乐》!如此这般更叫李敭心中疑虑,壮着胆子,跟父母直言讨要旨意,明日要去六哥蜀王处一叙。李世民不加犹豫,颔首应允,只叫李敭去时,不忘叮嘱李愔一声,不要只顾自己到处寻欢,没事常进宫来陪陪母亲,“孝道”不是光靠一张嘴。李敭没有多油嘴滑舌,郑重的领了命去。
李敭不请自来,李愔显然有些惊讶,引妹妹去了自己的后院读书私所,叫陀子在外把守。屋中只有兄妹二人,李愔小声问道:“今天怎么来了?父母知道吗?”
“知道,我是得了耶耶的许可才来的。”李敭连忙打消李愔的顾虑。
“那就好……果然就是一刻也不得消停。”李愔点点头,坐着床边,心事重重。
“六哥,你相信赵好是行‘厌胜’?”李敭毕竟年纪还小,平日里与好姬也气味颇投,一时尚对好姬“厌胜”难以置信。
“你呢?”李愔以一贯慵懒的态度反问道。
“说实话,我不信!”李敭很老实的摇了摇头。
“可你和娘不都亲眼看见了吗?那些扦子又做不了假,还有那两根写着‘生辰’的小竹简,再说赵好那身打扮,古怪至极!”李愔举重若轻的点到。
“嗯,写全的那个是阿嫂的……娘一眼就看出来了,杨崇敬估计也看出来!”李敭皱着眉,无奈的点着头。
“所以说,女人心,海底针……”李愔拉着长音,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撑了一个深深的懒腰。
“可我怎么看,好儿也不像能害人……”李敭撑着脸,仰视着李愔内书房的房梁,胡思乱想。
“还要‘你’看?害人者会在脸上写上‘我要害谁’几个字?!”李愔伴着鬼脸,“阴阳怪气”的轻轻戳着妹妹的鼻尖,戏谑道。
“六哥,讨厌……叫你笑话我,我挠你痒痒,我知道你跟三哥最怕这个……”李敭随手就拿起身边的隐囊,向哥哥扔过去,被李愔乐呵呵的笑纳。李敭“不解气”,扑上去,和李愔打闹嬉笑起来,没有旁人在场,这对兄妹玩闹也没个形象。李愔比李恪还要怕痒,妹妹这一手,他果然告饶:“不笑了不笑了,哥哥错了,回长安带你去西市!”
“这还差不多……”李敭得意洋洋,拍着床沿,继续说到,“哎呀,说正事呢!好儿会用那些扦子行卜,这我早知道,还和她一起玩过……”
“你也玩过?有什么特别之处?”李愔打断了李敭,收了轻松的笑脸。
“是啊!她卜过曼曼姊姊到洛阳的时间,准确无比!至于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她没教过我。好儿玄虚是有的,不过我的直觉,好儿不是害人……”李敭一说到好姬的卜术,立刻表现的很崇拜似的,看到李愔心底丝丝发怵——李敭居然也喜欢这样的把戏,他要重新认识妹妹,“到底是不是害人,得等李淳风验过才知道!妹妹似乎与赵好很投缘?”
“这与交情无干!”李敭登时白了李愔一眼,撅嘴有板有眼道,“赵好怎么可能知道阿嫂的‘生辰’?除非她去过宗正寺查阅阿嫂的金册玉牒,但是,就凭好儿,能吗?!连我都没那么清楚,娘也不可能告诉赵好,三哥远在安州,更不可能与她通信,所以,只有崇敬哥哥……”
“呵呵,锦那也会推理断案了,六哥以往倒是小瞧了!”李愔皮笑肉不笑。
“现在谁与你说笑啊!六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李敭推了六哥一把,突然神秘的小声对李愔耳语了句,“而且,我看的出来,崇敬哥哥是针对好儿,是不是怕好儿将来分了阿嫂的宠爱,所以现在先给好儿一个下马威?!崇敬哥哥也太多事了!”
“不管赵好是不是害人,谁叫她被人发现了?即使杨崇敬有意,她自己不慎又能怪得了谁?!而且,就算赵好不是害人,那她做那些来干什么?总是有目的吧?!你说她会卜,且灵验。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想害人时,她随时都可以做到!这事棘手的很,恐怕没那么简单!” 李愔眯着眼睛,不紧不慢道。
“……我知道,若无诏命,太卜署也不得私卜!” 李敭细细打量着六哥的波澜不惊,忽滴隐约明白几分,想必中秋那天,李愔和杨崇敬鬼鬼祟祟说的就是这事!
“是不是觉得六哥也‘多事’?这算什么,你怎么敢断定她与三哥一定没有通信?”李愔突然压低了声音,坏笑着逼问。
“六哥,你……”李敭一悸,不知如何作答。李愔看看妹妹,叹了口气,缓缓道:“自古巫蛊起事,害命诛族司空见惯,皇族勋贵尤烈!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赵好既然能够被杨崇敬发现,焉知宫中没有被别的人知晓?朝中老狐狸扎堆,偏的赵好是三哥亲自带回来的人……万一被叵了心的人所利用,一个赵好算什么,也不消说三哥,就是你、我、大姊、十一妹、阿逸,甚至是娘被牵连其中,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与其心存侥幸,不如当着你和娘的面把她抓了去,总好过被宫中其他人作梗……事到如今,若能止于赵好一人,已属万幸!可惜啊,赵好是美若天仙,也可能善良纯洁,却十足的不智可恶!”
“有那么严重吗?!我……我看昨晚耶耶和娘很平静啊?!再说,这事也没有张扬,今天我没听到宫里有流言蜚语!”李敭哪有李愔这样的心思,被吓的说话都结结巴巴。
“陛下和娘有多平静?”李愔追问道。
“有说有笑的,还一起弹琵琶!”李敭深吸吐纳了一下,咬牙笃笃的说道。
“……早的很呐,这才刚开始!”李愔深沉的长吁着,叮嘱她,“锦那,从现在开始,你动如平常即可,但是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得轻举妄动,尤忌自作聪明胡乱关心;无论何时,你想做什么,即使不能与陛下说,也一定要告诉娘,只有得到娘的许可才能去做,知道吗?!你来我这前,陛下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有,叫你多进宫陪陪母亲,说孝顺在行动上!”李敭老实的回答。
“我知道了!明天开始,我每天卯时进宫,陪母亲用了晡食再回来,今晚你要是再看见大人,就这样说!”李愔眉峰略抖,极郑重的保证。眼见哥哥这般与寻常不同,李敭忽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泰山压顶之重:“好,妹妹记下了!没有别的事,妹妹先回去了!六哥也要小心!”
“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出来的时间太长不好,早些回去,我叫人送你。你我今天之谈,如果至尊问起,你就实话实说;不问就算了,也不是要主动提起!”李愔想了想,又更加细致的叮嘱再三。李敭使劲的点头,随后,李愔叫陀子一路护送李敭回宫。
被囚于内侍省的好姬,居然能淡泊安枕,却也是少见!
那日的事情,真是一言难尽!其实好姬已经很小心了,没去院子,只在阁内,打开窗户,对月翩翩……以楚国“南水万生御祭”蹈舞作辅弼,当能更显对上天的尊重敬仰诚意,增添几分胜算!可是,就在好姬锦衣曼姿、渐入胜态之时,杨旻的淡漠、李敭的吃惊忽入她的眼帘,立在她寝阁的入口,衬着愤怒的杨崇敬领着一干兵卫的背景——月亮已经暗了,只要能再次出现二星,事就成了!好姬沉默不语,只是整了衣衫,对杨旻稽首再三之后,便袅袅随兵士而去,风度持雅——她明白,解释其实多余!只在扦子被搜走的瞬间,好姬险些喊出声来,委屈的泪水在眶中躁动:即使不是卜具,那也是她的至宝:就这样,断了与他的联系吗?!
好姬先是被关押在掖庭,没多久又被迁往内侍省。奇怪的是,几日来,一直都没有人来提审她,饭食也能说的过去。监【晋江】禁不得自由,好姬倒也清静,整日坐在囚室的中央,面对小窗,背对入口,除了,偶然独有一丝自嘲——怎奈还是被角亘说中了!
“婳嬴!你不要出声,有话只用口型,我用‘腹语’与你对话。”是角亘的声音。好姬抬起头,环视了周围,除了自己没有别人——角亘隐去了身形。好姬立刻心领神会的一笑,做了一个“好”的口型。
“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好姬嫣然一笑,点头道。
“你等等,我救你出去……”
“不,不要……我不能这样出去,否则,李恪就说不清楚了!”好姬连忙摇了摇手。
“你如今身陷囹圄,就不怕别人对你……”
“呵呵,不要紧的。我身上有‘霞晶珠’,叫我死也不是件易事;却是李恪,丧妻夭子之余,恐怕还会因为我的举动惹来困扰才是。是我招来的麻烦,自然要我来解决。”好姬缓缓说来,很坦然。
“早知这样,还不如呆在下界帮你障目,你也不会被发现了;反正我去虹台试图助你,也是徒劳!”
“角亘,我觉得,有人在监视我!”突然,好姬话锋一转。
“是杨崇敬吧?”
“还有……蜀王,对我也很有戒心。” 这个感觉,不是这几日才有的。
“李愔?”
“嗯。可能是我与李恪之间太突然,所以难免叫人对我,或有戒备……”中秋那天,双目相交,看似萍水相逢,其实好姬已经“读”出了李愔对她的提防和警告。
“难怪鸾耶会说人麻烦,兄弟手足,还有这样的心思。”
“可能,是我欠考虑了,蜀王这样做,我倒是能明白几分他为李恪好的心思……鸾耶是谁?”
“一只重上神兽,每次要她下凡做事,她就会对女娲抱怨。”角亘从不与人探讨“人”本身,因为他看“人”确实“复杂”,正如“人”看他同样“简单”;比如好姬就觉得,角亘的脑袋很简单:“咯咯,也许吧,也其乐无穷不是吗?”
“往后,你怎么打算?”
“现在还想不了长远,过了眼下再说吧!虽说李恪此劫命不该绝,但是如果不筹谋的周详,怎么‘破劫’却可能完全不同,有些无妄之灾,还是要尽量避免才是……”正说着,突然,好姬浑身一颤,仿佛定住一般,瞳孔慢慢放大了一圈,乌黑的眼珠里,渐渐显出了一个人形出来,另一个声音熟悉的声音,从好姬的身体里直接冲击好姬的耳朵和大脑……是蒙娆: “皇女为他人白作操心,别人不领情却生歹意,亏得皇女还能如此平静!怕他们作甚,除了李恪,想叫谁死不容易?!即便是李世民,又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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