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宁为瓦全

作者:屋漏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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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逆


      她师父从来不会说着玩,说一就是一,说今天出发,原来是今天晚上出发的意思。
      而她师父说了今天出发,竟然连她最亲信的弟子都不信,得该多郁闷,我忽然能理解那一脸“不高兴”了。
      这种夜晚出行,必定是想隐藏行踪,应为从长计议后下的决定。
      她们终究因为我的多嘴留了心眼,我松了口气,却被人扯住,小尼姑所在的打着火把的长龙队伍眨眼间就拐到半山腰。
      “你留下来照顾师父。”
      “谁照顾我喝药?谁照顾我吃饭?你们吗?”我看见小尼姑竟然为下山兴奋得忘了我这个伤号,急得直想追去,也不跟她们虚以为蛇了。
      “师父说你的菜味道不错。”
      “那又怎样?你们能保护我的安全?有人害我能站到我这边?”
      小尼姑师姐跑到她师父面前嘀嘀咕咕了一阵,然后回来道:“师父说,只要你不掉队,自会护你周全,即便你师父岳不群来了,也动不了你半根毫毛。”
      我瞠目结舌望向远处正在指挥群尼搬运行李的老尼姑,忽然冷静下来,转头再看小尼姑已经远去的队伍,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许老尼姑真的比小尼姑更需要我。

      既然决定跟了老尼姑,我就没有二心,鞍前马后的侍奉,当然,老尼姑这种朴素路线的,肯定不会骑马,更何况要隐秘行事,自然不会一大群马托着尼姑,那会比花车还壮观——她们采取的步行。
      一路上,我卡队紧跟老尼姑身后,老尼姑屁股一撅,我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师父,前面有茶水铺,我们休息一下再走好不好。”
      我以可怜的目光看着哀求的人,这点苦都吃不了,还要走到福建去,这些人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才走了半天,这点苦都吃不了,你干脆现在就回去守山,免得后面还得让你师姐师妹背你。”
      老尼姑喝斥了一个敢抱怨的,接下来就没人敢出声了,走到后面全程就是闷葫芦,都在自个儿顾惜自个儿,好跟上老尼姑的脚步,没人递水伺候,老尼姑依然倔强得像一座恒定不动的山,保持着匀速前进。
      她要是参加那款长途竞跑,一定拿奖,那赛跑活动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忽然记不起了。
      后面上来一弟子,附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老尼姑厉声问道:“是谁?”
      “是、是掌门师伯。”
      “我问是谁去提的!有意见跟我说,你们到掌门人那儿去说,是想告我状吗?”
      恒山派的掌门人在队伍末端,刚才那弟子上前,看来是给掌门尼姑传话的。
      “师、师父,我们、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大家太累了,就想停下来喝口水……”那传话的弟子见她师父发飙了,马上就乱了阵脚,自己暴露了。
      “好啊,还不止一个人告我的状!”
      我看不下去了,把那弟子推到身后,伸腿踹开,以和事老口吻嚷道:“她们哪敢告状,给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肯定是累得受不了,躲在后面抱怨,给掌门人听了去,师父,我也累了,我们去哪歇息?”
      “谁是你师父?”老尼姑冷冰冰道,见我一屁股瘫在地上唱作俱佳,踢了我一脚,力道不大,难得她肯跟我说话,我顺势抱住她脚,把头偎依在她小腿处。
      “起来,你又不是烂泥。”她尴尬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我这赖皮举动,她可以一脚撂翻我,但她竟像面对撒娇孩童的母亲,只用右腿抖筛子般抖我。
      我抱得更紧了,“让我歇会儿,我就起来!”
      她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气,然后转换为公告的语气:“大家坚持一下,前面就进镇了,进了镇我们喝茶去。”
      后面的恒山弟子长长松了口气,叽叽喳喳恢复了活力,比之在山上分住时更雀跃,有人还欢欣得拍巴掌,老尼姑面无表情按住太阳穴,“不用别人打探,自己的大嘴巴就广召天下了。”。
      我心里暗想:男人都说女人多的地方就事多,这一路走下去肯定事不少。

      下了恒山,起初还没有异常,随着离恒山越来越远,见到的人越来越多,我就感到瘀滞了,许多眼珠子落我脸上,就像笼子罩住我,油嘴滑舌不管用,我自己就想把自己的脸埋进土里。
      “丑姑,你在干什么?”一个恒山派弟子突然冒出来,我正在用匕首刮脸上的痂,那匕首是临下山时我强烈要求小尼姑给我找的,小得就像一把削铅笔的小刀。
      “短刀利刃,你要贴身刺谁?”小尼姑问道。
      “不,只是防身而已。”我回答道。
      “你得小心使用,免得伤了自己。”小尼姑看我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令狐冲时不时欲言又止的样儿,像在告诫我:伤敌一千必自伤八百,会栽。
      我气瘪瘪地将那刀子插回发髻当簪子。
      “没干什么。”
      “丑姑”这外号我今天是第一次听见,倒没觉得不适,我没自报过姓名,她们也没问过,是人总得有个称呼吧?
      “师父的茶还没来,丑姑你去催催。”
      跟前跟后老尼姑,等于自揽小尼姑的工作,她们也把我当小尼姑使,进一步证明这群姑娘不谙世事,能巴结上司的机会人人唯恐错失,她们却唯恐避之不及,老尼姑又不会吃了她们。
      来到柜台,那掌柜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贼眉鼠眼,又带着绿油油的暧昧。
      “这位娘子长得可真是美。”
      我四下望了望,发现他的确是跟我说话,我默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妈的这贱人说的是损话。
      我以为在山上已经把自己修炼得百毒不侵了,看来错了,眼前的男人明摆着不是我的对手,却激发了我凌弱的冲动,我慢慢摸向发髻上的刀,掂量着掷哪个位置既能解气又不至于引起太大波动,忽见两只苍蝇迅速飞进他嘴里,耳边爆出“哎呀”大叫,掌柜人就往后仰去。
      趴上柜台一探状况,只见地上落着两颗门牙,那掌柜捂着嘴巴,血流了一下巴。
      回头,老尼姑正在不远处的桌边,背对着柜台方向吃豌豆。
      老尼姑替我出了手,我却并不感激,她一定知道我想干什么,尽管我平日里装老好人,但就是躲不过某些人的眼睛,这种“看穿”一点也没让积怨已久的我感到高兴。
      “茶还没好?”老尼姑头也不回地问,似乎感应到我的阴郁。
      这么大点的店,掌柜跑堂都一人,人都给你打趴下来了,茶能自己飞过来吗?我拧起茶壶把,来到老尼姑的桌子边,一边还有老尼姑的掌门师姐,我先是给掌门人斟茶,完了再给老尼姑斟,老尼姑瞄了我一眼,眼有赞许,我懵了一下,意会过来:老尼姑行事处处比她的掌门师姐更显气势,肯定不少人屈于淫威之下,处处捧高她而无视她的掌门师姐,实际上她并没有执掌一门的兴趣,别人敬重她的掌门师姐,反而等于尊重她。
      真怪,既然别无所求,那她应该是个慈善平和之人,性格乖戾是闹哪样?
      我当她的赞许是可以坐她旁边座位的默许,大喇喇坐到她旁边。
      “自从岳先生他们几个月前下山之后,再也没有华山派的消息传出来。”
      “是啊,要不是嵩山左掌门飞鸽传书,我们还不知道岳先生他们去了福建,而这左掌门,又是怎么知道岳先生去了福建?”
      她们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转头看向我。
      我是对她们关注的点反而不关注的,我关注的是——“华山派全部人下了华山以后,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
      “有消息我们也不会兵分两路了,正是没消息,不知道你们华山派走的水路还是陆路,我们才分两路,追寻你们华山派的足迹。”
      我陷入沉思,恒山派听见华山派有难,二话不说全员出动,可见和华山派关系亲近,而亲近的友派都没有他们消息,她们应该还有话没问:华山派内部是不是出了噩耗?
      我比谁都清楚,那天竹林,岳不群等人亲眼见到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这涉及到门派荣誉的掌门夫人,没有比这种事更能让他们“沉默”了。
      岳不群选择销声匿迹,和他有过很深的羁绊的我,很清楚这人的心野,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不然当年专心赚钱的我,会理会一个不下苦工的公子哥吗?正是由于从他身上嗅到一样的“深谋远虑”气味,才以为他是良配,却不知道,心机往往和人品是不能共存的。我心里有多厌憎岳不群,岳不群就有多防备我。但这人和我不同就在于,凡事都要撑一张道貌岸然的面子,同一件事,我因为只顾自己爽,会比他做得快,而他会顾及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会比我忍,但就会更稳妥。本来“快”和“稳”该是一对良伴,“快”有时显得会“狠”,“稳”就可以缓和一下“快”的戾气,而一旦彼此反目成仇,“快”就完全落在下方,一旦锋芒毕露,就会很快被剿杀,所以混在吃素念佛的尼姑中间不失为自保的良策。当我冷静下来,灵台清明,不费吹灰之力就判断出:岳不群现在应该是在寻找机会重振旗鼓,修补他从我上思过崖后就开始损伤的自尊,找了别的女人替代我的位置,就是修补方式之一,而恰好这时又被人曝出他前往在福建,不是四川不是别的地方,一增添了消息的真实性,二就暴露了岳不群眼中的“修补方式之二”在福建。
      “华山派跟福建有什么关系?”
      老尼姑“啧”地一声,气不打一处来:“你连这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华山派的?”
      嘭,我听见自己脑海里一根紧绷的弦就这样断了,身体倏地弹起,不受控制地撩起胳膊袖子伸到老尼姑面前,“你以为我想做华山派的?我这伤就是岳不群岳大掌门留下的。”
      老尼姑第一反应是目光如电往四射。
      我咧嘴冷笑,“师太你放心,这儿除了你们恒山派的女尼姑,就就被打缺门牙的掌柜是男的,他要敢说什么,也没啥,他还有一口牙还可以打不是?比起我的不爽,别人的眼光算什么?我再也受不了你们那些‘你是华山派就该处处为华山派着想’的话了,难道一个人没有门派,他就没有资格活世上了?或者一个人有了门派,他就从此不能说真话了?”
      “定是你惹怒了岳掌门,岳掌门才处罚的你。”
      我闭了闭眼,我宁愿她骂我胡说八道,这样我反而能一笑了之,闭嘴不再多话。
      “你干什么?”老尼姑吓了一跳。
      我解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的疤,随后撩起大腿上的衣服,“是,我的确惹怒了他,但他把一个女人害成这样,你不认为这处罚未免太重了吗?”
      “又不是好不了。”
      “就是好不了!你们恒山派外伤药天下第一疗效是吧?”我从怀里掏出小尼姑塞我的药,摔桌子上,“用过!没好!”
      “那是不可能的,你用的方法不对。”老尼姑瞄了一眼那药,就自信地确定自己门派的药没有问题,当场把我气个半死,可我没法再脱了,再脱就得脱裤子了,这是我的底线。
      我悲愤欲绝,胸膛不住起伏,后悔自己太没沉住气,一下子就把自个儿老底掀了,现在只能自己把衣服拉好自己滚出去。
      “坐下。”老尼姑呵斥道。
      桌下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往下拉我坐,那温暖的揉握让我鼻头一酸,赶紧趁着眼泪出来之前坐下,而坐下之后,我忽然发现握住我手的是老尼姑,眼泪再也不受控制掉进茶杯,连忙用另只手抹散。
      “好不了的外伤,一般不是外伤,而是内伤,这个问题后面我们慢慢说。激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自己都觉得丢脸,你以为我们对你和你师父之间的误会有兴趣?”
      “那请问师太,你试探什么?”
      “我问你,你跟着我们,是想去弑师?”
      她太了解我了,了解是相互的,我跟着她们,并没有原因,救命恩人要远行,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我肯定要亦步亦趋跟随,因为我有一根本观念,只要是女性动物,跟岳不群这男人打交道就会存在未知危险。“任何人遭到伤害,第一反应都是报仇,但报仇并没有意义,吸取教训才是最重要的,我跟着大家,是想保护大家。”
      老尼姑喉咙里爆出大笑,跟着嘘声四起,“你当你是谁呀?越说越离谱了你!”“有癔症吗?”“先学会保护好自个儿吧!”
      她们的反应在我预料之中,正是她们的天真,我才更要保护她们,同时我意识到,这就又得去面对我不想面对的了,如同上次去面对昏迷的岳灵珊。
      掌门人举手压下周围声音,“你要做有损道义之事,我们恒山派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不会。”我淡淡回予,“你们可以随时动手。”反正也死不了,说完我看向老尼姑,别人怎么想并不重要,反正我记不住她们的脸,当我无奈的目光对上那双凝视的眼,我愣住了,老尼姑的眼神充满了慈悲,就像在看孤儿,这个孤儿历经世事,学会了戴各种面具变幻各种面貌与人打交道,她探究出了孤儿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生存,所以那眼神才哀伤、包容。
      这个万年淤泥不化的老女人忽然泛起笑容,那笑里带着一抹狡黠,“我的确既护短,又不喜别人说我‘有失公允’,你很懂我,知道说真话才有用。”她望了掌门人一眼,掌门人点点头,宽和道:“从现在起,过去你都放下,暂且做我和定逸的随从,等与华山派会和,破了魔教侵扰,我们看着你与岳先生当面对质,如果是你受有冤屈,届时一定还你个公正,你看如何?”
      我平静道:“让你们费心了。”
      老尼姑接道:“那说回正题,岳掌门的小弟子林平之是福建人,你知道的吧?林平之祖上……”
      “有一本辟邪剑谱!”我脱口而出。
      老尼姑道:“咦,你想起来0了?”
      那是因为,所谓钥匙,就是得我自己找或者从别人身上获取,这个世界有直接给我的信息,也有不直接给我的信息,不直接给我的,就是钥匙。
      掌门人做了个“中止”的动作,“出门在外,少提为妙,注意周围。”
      老尼姑冷笑:“贪心不足蛇吞象。”
      知道她在说岳不群,我顿时投以她感激的目光。
      剑拔弩张的氛围去了,随之有了融洽,老尼姑大拍桌子,“这次出行,贫尼还要收拾一个人,这人三番五次纠缠我门中人,听说这厮又在附近闹事,这次一定要拿下他。”
      我心里咯噔一跳,她说的该不会是田伯光吧?老尼姑满脸通红,与其说是凶神恶煞,不如说是回光返照,给人一种错觉,自从下山以后,她都处于两耳竖起的兴奋状态,只要有一点分吹草动,她就会当场暴走。
      “师太,”我又忍不住多嘴了,“华山派去福建,现在差不多应该走了大半路程了,我们还是赶路为好,世上的奇形怪状那么多,一时间也收拾不完,不如回来了再收拾?”
      老尼姑瞪我,“要我说你什么好?这人跟你们华山派行踪大有关系,你们掌门大弟子前阵子在五霸岗集会,你又不知道是吧?”
      那只小强还活着。
      忽然发现自己脚迈出门槛,陷在泥路里,已经把老尼姑一干人留在身后黯阴的客栈厅堂里,她们看我那眼神就像大白天看到了梦游病患者,因为她们不知道梦游病,表情更是说不出的微妙。
      “尿急。”我讪讪拐弯。
      我干嘛?听到别人的消息就一跃而起。点火烧木屋那事超出了我的预想,原本只想烧了他的庇身之所,让他不得不去面对自己的出路,没料到岳不群冒出来横插一脚,那事就做得无法回了头,演变为宁中则和她的过去做了断,这个过去包括她的徒弟。现在各有各的际遇,何必再去打扰?
      顶多……师太去找他晦气,我随机应变提前报信,也算仁至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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