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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三十二 临窗补衣剪灯烛(标题已补)
一顿晚饭,三人各显神通,吃的东西是相同的,然而吃的人不同,就吃出了不同的韵味来——
顾剑引吞咽的动作仪态优雅,如同身处宫廷御宴。
池白龙啃的泪眼汪汪如同将要上断头台——他刚刚七岁,前不久才掉了第一颗门牙,嘴巴漏风,牙龈肿得很。
而平弃,则耐心的把石子馍、茯苓酥糕都摆在清水里浸泡软了,才掰下来细细嚼着,闲庭漫步的态度像是在喝茶赏景。
“嗑——嗑!”一前一后放下碗,顾剑引和池白龙都吃好了。
他们再看青年医者,平弃才吃了一半还不到,“……?”小白龙首先趴在桌上望着床上的青年:“大夫叔叔吃的好慢啊——”
“对啊平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慢?”顾剑引也很疑惑,以前几次明明平大哥都比自己还快点儿的!
今儿个青年是怎么了?
“呣……”平弃吞下齿间一块焦黑的茯苓酥糕,回答道:“今天的有些硬,我可能不太能习惯。”
“不好吃吧,平大哥?”顾剑引有些沮丧,“我实在只能弄弄这些。”
青年摇头笑了笑:“不是不好吃……”
池白龙坐在小凳子上晃腿,两手支在面前托着头,眨巴着大眼睛打断了话头:“好吃的话……那大夫叔叔,你咬不动吗?好差诶——”
他张大嘴指了指自己缺的那颗小门牙得意道:“喏,小白龙还掉了牙呢!可我还比叔叔快好多呢。”
“是是是,小白龙很厉害啊——”青年医者忙不迭的低头服输,“你是不怕。可叔叔嫌硬呢!要是崩掉大牙,那不就不好看了!”
“呵呵……小白龙你说,是不是这样?”平弃笑得很开心,神秘兮兮的凑近池白龙问道。
“……”扭了扭小手,池白龙想了一想:“是不好看,而且说话还会漏风呢,别人都会来笑话的。”
“对啊,叔叔就是怕这个啊!而且小白龙,再掉牙可就更不好了,你可要注意哦!”平弃对着孩子俏皮的眨了眨眼叮嘱道。
“……哇!”池白龙紧张的捂上自个小嘴,“叔叔坏,我才不会再掉牙了呢!”
“呵呵……”平弃被他的天真逗得直咧嘴。
“……”
然而一边青年笑着,另一边的顾剑引却阴着张俏脸:‘好啊,挑好糊弄的孩子小白龙,却给我打马虎眼儿,避而不回,你厉害……’
他看着听着平弃半是认真半是逗弄,嬉笑着巧妙的绕过了这个问题,柳眉梢尖高高一跳——‘平大哥他,肯定不是这样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事,嗯……居然让你要这样遮遮掩掩!!!’
这样想着,少年就说道:“……是太硬了啊。那——平大哥你自个慢慢吃吧,我先去厨房洗碗了。”
说话间面沉如水——顾剑引是想让自己表现的一切照旧,可惜他功夫不到家,面上阴郁的像是就要滴下水来。
听了这话,“哎,”平弃回头提议道:“小顾,还是等会儿一起比较方、方便……!?……你——”
青年医者的声音戛然低落——少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才施施然起身收拾起碗筷。
平弃被他看着,居然觉得像是被利剑指着,脊背发寒,顾剑引那一眼的内容如此复杂,几乎完全掩饰了他还是一个少年人的单纯,发生什么事,刺激他了吗?
向来觉得少年心思很好猜的青年居然有些想不通:刚才顾剑引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阴森森起来?
——真是想不通啊!!
青年医者烦恼的揉了揉额边太阳穴,难道三天前那一下,自己摔傻了不成?!
不可能的吧……
青年少年两人一边是疑惑,一边是忿怒不平。
刚走到了厨房水缸边,顾剑引的眼里就浮出了刚才极力压抑的不满,“怎么会是嫌硬,绝不可能!”
“——平大哥,是绝对不会嫌那东西硬的。”看了墙壁一眼,他把木碗重重掼在水里,恶狠狠的搓洗起来。
其实自己也可以不用狼狈的烧饭,小屋厨房里还是有食物的——那些挂在土墙边的玉米饼子,虽然是现成的,可三天他们一点都没吃。
之所以不吃饼子,是因为他尝过了,那才叫硬呢,会崩掉大牙!——硬的和石头一样,就连当作砖头造房子都不会有问题。
所以他才会动用平大哥给自己的干粮,勉强烧一烧代替。
虽然有些烧焦,但茯苓糕还是远比那玉米大砖头好吃多了……平大哥说那茯苓糕太硬,那他的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更硬的玉米饼?
就摆着看看吗!?不可能的!
——他在掩饰……一定有别的原因!
洗好了碗,顾剑引闷闷回到里屋,只见青年医者已经解决了自己的那份晚饭,而且赤着脚下了地,正蹲在对门墙边的大木柜边。
他静静看着平弃在干什么:柜门大开,里边躺着几大摞物件,医者埋身在里边,一副翻找东西的架势。
小外甥池白龙也趴在青年身边,他站了多久,两个人就低着头唧唧咕咕说了多久,不知青年医者说了什么,孩子不时还爆发出几声清脆的咯咯娇笑。
自己老大不痛快,他们倒是很亲近很悠闲很快活!
尤其是不知隐瞒了什么的平大哥,居然还在逗弄孩子!
顾剑引不知为何恶向胆边生,一阵怒气上涌,难以自控的几步上前,一把钳住青年的胳膊就大力反拉,抵不住力道,平弃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带着小白龙一起向后翻过来坐倒在地。
虽然被青年医者牢牢抱在怀里,说笑间突然一个翻转,孩子仍是被吓得怔怂了一会儿,差点就要哭起鼻子来,青年连忙安慰他:“没事的,小白龙很勇敢,我们不哭啊。”
吓着了外甥,顾剑引别提有多懊恼了,而平弃三言两语及时安抚了孩子。
更让他又是庆幸又是莫名的不爽快。
——心里猫抓般不舒服,还说不出来,只得冷着脸僵立着。
……然而只是须臾之间
僵直的肩头上就忽然落了一片温热,他诧异的看去,是一只大手,耳边有青年医者温和的声音响起:“小顾,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没出什么事吧?”
平弃温热的手指头轻轻一点顾剑引的胳肢窝,差点逗乐了少年,他浅笑着赞扬顾剑引道:“小顾你……真挺不错的,今天很快啊——肯定比之前几天洗的快多了。”
“嘶嘶……”别扭的别开脑袋不去看青年,吸了吸鼻子,顾剑引悄悄在心里下决心:他绝不会承认,平大哥的眼睛里像是盛着一潭清凉的秋水,只这一句话,自己心里莫名窜上来的怒火就熄灭了。
——青年一手里抱着孩子,灰白衣襟里还突兀可笑的插着黑布鞋,大约是为了腾出手来而匆忙塞的,一只塞进去了,一只就在顾剑引眼睛余光里掉到了地下。
“扑哧!”少年忍不住失笑,又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
“别别扭了。”青年医者轻轻捏了捏少年的肩骨,“桌上还有一份要你洗的碗呢!早点洗好就没事了,也来休息了吧。”
“好,那平大哥你先等着,我去弄。”
点了点头,平弃含笑看着心爱少年还有些笨拙的整理起桌子——少年拿了碗抬脚刚要走,但却突然被青年阻止了:“小顾,你等等。……对,过来。”
平弃挥手招呼少年,拉过他的右手臂:转身的光影变换之间,手腕那里的布料显得有些参差不齐——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已经给他补好了啊?
——原来三天前,这右手衣袖就已经毁坏。
后来,那些柔韧的藕断丝连而剩下的金线又被顾剑引用剑锋通通斩掉……于是这袖子就完全断掉了。
看着缺失的一大圈口子,青年医者重重捏了把少年的手,“怎么搞的?缝线全断了。”
顾剑引紧张的浑身都抖了一下:“平大哥,我……”
看他那副样子,青年医者不用问就知道了——铁定是顾大少爷自己给弄坏的。
平弃也不再问原因,顾剑引更不会开口,两人都沉默着,连小白龙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只剩下青年手指撸过布料的沙沙声响。
良久——
“还好还能补上,”手指顺着裂口一寸寸仔细摸过去,平弃终于松了口气:“小顾,你也太不小心了。那片断掉的还在吧?”
说完也不等顾剑引回答,他就放小白龙在地下,一一套上两只黑布鞋,又到大木柜里取了件衣服拿在手里。
“愣着干啥?来把衣服脱了,我给你补补,”说着他又把手里衣服一递,“喏,换上,别冻着了。”
“……”顾剑引满脸涨得通红——他又要麻烦平大哥了,而且还是原因他自己弄坏了自己的衣服……
木木的脱了一袭大红锦衣,少年又从腰间拿出一圈袖子残片,讷讷交给青年,“平大哥,都在这里了。”
接过丝绸片子把弄了一下,“没事,没啥不好意思的——”平弃缓和地笑了笑,“很快就补好了。你穿了衣服就快去快回早点进来,外边怪冷的。”
“嗯,平大哥,我知道了。”利落得披上长外套,顾剑引一手拎一只碗,就拉起帘子去厨房了。
门口少年走了,里边青年又从柜子里拿了针线包袱出来,紧闭窗户,用针挑亮了油灯,拿着红锦衣袖的两片细细缝补。
开动之前,他还不忘叮嘱孩子乖乖坐着看,千万不要靠太近免得被绣花针伤到。
金银暗线穿越经纬的衣服很是难补的,幸而平弃几年前在淳州几大布庄之一的画锦坊做过看堂伙计的活儿,也见过不少专门上贡的名贵布料。
更何况他针灸练多了,穿针的工作自然也干的蛮不错。
——照着那些布料的接线手法,他把银线断裂的两端在灯火上热一热,绞成大股连起来,金线则直接用铁扳指压在一道,随后又沿着每根金线露头的地方用布线环绕加固……
……
缝补的过程里青年医者屏气凝神专心致志,就连心爱少年进屋发出的响动都没有惊动他,灯火下,随着一针一针的小心穿刺,手中分离了三天的厚厚丝绸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二为一。
橘红的油灯光亮里,青年手里锦衣上斑斑点点的金属光泽尽数璀璨夺目,暖光莹莹,温和的
面庞上神情专注而认真。
有时他发自内心欣喜的莞尔一笑,眉宇间更是温柔舒展如波心吹皱的一汪池水,有条不紊的动作安详坦然。
“……”顾剑引就立足在地默默注视着——青年医者淡然平静的一穿针一引线,气息从容而宁静。
……
停了手里针线活,平弃摸着接口处细密的针脚,轻轻吁了口气,抬首就看见顾剑引已经在屋里,“呀!小顾,你已经来了啊——”。
说完这句他又站起来,把衣服展开在手里招呼少年道:“已经好了——你试试看看。”
顾剑引接过衣服,轻盈厚软的锦布铺在手心里流光溢彩,右手的袖子光滑如常,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并没有损坏过这件衣物。
少年再把手中衣服往身上一套,甩甩袖子,红衣飞旋间如火凤降世赤莲盛放,全是服帖顺畅的感觉——不只破裂的地方补上了,布料表面各处微小的毛糙也被悉心磨平。
“平大哥,你真厉害!”顾剑引很惊喜。
“小顾,别嗐说!就是补补破损,我哪里厉害了?”平弃正在把针线工具放回布包里,闻言回头扯了扯嘴角:
“淳州那些真正的绣工才厉害呐——做的比我好的多了……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那边小镇子看看绣场女工做的贡布。”
“……那样的,可以号称精巧冠绝天下呢!我这点胡乱补一补的能耐,能算啥呐!”一边说着,他又把顾剑引临时换穿的布衣叠成方方正正的形状,垫在针线包下放回原处。
顾剑引听平弃夸奖说淳州的绣工如此厉害,很是好奇,“淳州……平大哥,那你说那边出产的衣裳该是怎样啊?”
“……该是怎样?”平弃回头斜了少年一眼,才慢吞吞回答道:“最好的贡布就做了天家御服!照你这衣服的做工……应该也算是那边织造局运往京师的上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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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啦~~虽然登华山登的有些那个啥……不过,我还是滚来更新了……
——今日第一更
ps:番外已经写了近一千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