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这几天我练成瞬间移动之后，又全身心投入膳食中，这才注意到《森罗万象》中专有一篇药膳是针对孕妇的食欲来的。我开始还有些不明白孕妇是什么东西，后来回想起泓琴和晴雪在人间生活的点点滴滴，才知道那是怀了小孩的症状。六界之中的凡人皆是出于娘胎，而不像师父那般，是陨星转世；或者像我一样，植物通了灵性有了灵血便化作人形。

　　那大致是很美满的一个下午，泓琴拥着晴雪坐在他们初次定情的草地上，他道，相爱许久也是相守许久，他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后来我不太记得了，他们的故事太多太杂，我只看到零零散散的部分。但是突然我的脑子一转，莫不成男女亲密之后就会怀孕？

　　《森罗万象》一下便掉在了地上，我摸着自己的肚子，感觉没变大，不觉松一口气。

　　这接下来的几天我格外神经，从藏经阁借了很多有关人伦的书籍来看。上面说，凡是被男子轻薄过的女子，如若日后感知恶心呕吐，不来天葵，差不多就是怀孕的症状了。恶心呕吐的话，我倒没有，除了几次练剑太过凶猛，觉得有些厌烦想吐；天葵什么东西？没遇到过。更有说是腰酸背痛也是征兆，我自我安慰那只是我修炼太辛苦了。还有关于食量增加，我自觉那是我的手艺进步，连师父都胃口大开，我又怎么了？

　　总之一句，我肯定没有怀孕！

　　但是当我扫除心中阴霾，正想站起身回房时，肚子却一阵抽痛，我没料到这一痛竟让我一下跌倒在地爬不起来。书籍洒得乱七八糟，一阵暖流忽然从身下涌出，我原本还以为是精气外泄，是我近来太刻苦训练的结果，却想我低头一看，月白色霓裳染红几块，我伸手摸去——那不是血？

　　难道我大出血？难道是书上说的流产？我连忙捞了裙子，一看果然是这样，吓得面色惨白，声音颤抖道：“啊……不是吧！”

　　这么容易就中奖了？

　　我知晓凡间有些女子因为流产而死，我可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掉啊？然而腹部的疼痛越发俱裂，比起我当初偷食灵丹还要惨烈。正当我举目无亲之际，银白色身影一闪而现，托住我的身子道：“鸢儿？”

　　我指着裙子上的血，承渊将我抱起，我吓得直掉眼泪：“师父……师父……我是不是流产了……”我吓得钻进他怀里，老实招出一切，“我以前和翎若……我和他……师父…”

　　师父将我抱起，稍稍撩开我的裙褶，又是扣上我的命脉，紧蹙的眉宇舒展开一点，抹去我的眼泪道：“不是的鸢儿，不是流产，只是天葵而已。”

　　虽然他在极力安慰我，可是我分明看到他眼里的不对劲，哭诉道：“书上是这么写的……我都一模一样……师父，我不想死，也不想要孩子……”要是有了孩子，不仅不能追随他去黄昏圣殿，一切前功尽弃，更是违犯天规，会被逐出天庭，打下凡尘的。

　　承渊快步抱我到房里，一路只是安慰我，不会怀孕，更不会死，这只是作为女子该经历的程序。他让我不用担心，可是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怕，我竟越发害怕，揪着他的衣服直喊“饮雪”的名字。

　　一切整理妥当，换了衣服也喝了糖水，我依旧惴惴不安抓着承渊的袖子，“师父……当真没事了吗？”虽然好像没有刚刚那么疼了，可是血还在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这样下去会不会血流而亡啊？当初仙剑大会我流血也不会跟现在这样源源不断啊？

　　承渊叹一口气，把我拉下的被子又盖上去，“没事的。”

　　“师父…”我依然扯着他的袖子不放，抽泣道，“我以前……我不是故意要犯五戒的，那时我什么也不懂……师父……”我说得断断续续，也不知当年的风花雪月会导致出这样的结果。我不停流泪，擦得承渊的袖子都湿透，还是啜泣不断。以前和饮雪分开我也没有这么难受，因为没了饮雪，至少我还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将来。可是现在天庭皆知我和翎若不正经的勾当，不仅让我不能跟饮雪长相厮守，更要断了我的前程，毁了我的仙身。

　　承渊抱着我的脑袋，抚平我颤抖的背脊道：“不知者不罪，大错未铸，为时不晚，鸢儿。”

　　“师父你别责罚我……”

　　“不罚。”

　　“师父，我没有怀孕是不是？以后呢？以后会吗？”

　　“你没有怀孕，以后……也不会的。”

　　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想来我虽然已经两百多岁，但是自认为还没有为人家长的觉悟，更何况有了孩子还要和翎若成双入对，简直要了我的命。方才我还以自己不是流产就是临盆了，心想这不会就是导致翎若不能继位的原因罢？那他岂不是要悔恨至死？

　　事实证明师父没有骗我，他将我看的书翻到“天葵”那一页，上面描述的状况与我经历的一模一样，这样的症状只是表示我成人了。师父说，这样以后不仅是为了不犯五戒，更是女子的根本矜持也要洁身自好。我知晓他肯定介意我和翎若的过往，若是被六界知道了，我与他的脸面便全都没了。

　　为此，我对翎若的怨念又多了一重。我诅咒他乱搞，诅咒他就是因为某个仙女的怀孕而被废了储君地位。果真最毒妇人心，我肚子一下子便不疼了。

　　一连在床上躺了四五天，我都觉得再不修炼全身都要长青苔了。看书上说以后每个月都会这样，我气得不轻，难道以后每三十天就要躺五天在床上？反正，都是翎若的错。

　　我将远处的群山想象成翎若的模样，莫邪带着极其凶猛的劲道劈过，竟是山河耸动，地晃云摇。翎若的幻象一劈便灭，我心情也好了许多。我转过身，却见一个老头哆哆嗦嗦的看着我，见我气消一半，这才贸然上前道：“怎的一来昆仑你就变女魔头了？上回仙剑大会还打得不过瘾，拿这些花花草草出气？”

　　我插剑入鞘，没好气道：“找我干嘛？月老。”

　　月老小跑过来，将我上三路下三路打量过去，“这一身白衣胜雪，可真好看。”

　　我看他花言巧语，定是别有用心，也不跟他打太极道：“你来找我师父？”

　　他凑近一张大饼脸，眯眯眼道：“知我者，紫鸢也。”

　　我将莫邪放入鼎墟，跟他全盘托出：“老实说，其实饮雪不喜欢师父，师父也不怎么待见他。你就别再挖小道消息了，他们是不可能的。”

　　月老脸色一变：“怎么能这样呢？你在碧沉苑的时候还说他俩有苗头呢！更何况我有几回和天尊谈话，他总是避东陵上仙不谈呢，难道这里头没有文章？”

　　我说：“既然你这么希望他俩在一起，牵个姻缘线不就得了？”

　　他手指打圈道：“我哪儿敢？储君殿下就站那儿呢，我要给他俩牵了姻缘，殿下登基了还不砍死我？更何况，天尊已经在封神之旅的路上，他如今是仙也是神，他的姻缘我早就管不了啦！”

　　我拖长声音道：“居然还有你也管不了的？”

　　月老凑过来道：“我告诉你，虽然我不能给天尊配姻缘，但是他迟早会经历情劫的，”月老一副老练的模样，“我就不幸他就这么孑然一身，孤独前往黄昏圣殿。”

　　我反驳道：“不是还有我吗？我会跟他一起去的。”

　　月老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你要去黄昏圣殿，也得天尊先经历了劫难啊！你帮帮我，也算是帮了天尊和你自己。”

　　我道：“怎么帮？”

　　月老捋着胡须，一本正经道：“你帮我找出天尊的情劫，日后我帮他渡劫。”

　　我疑惑道：“你有这个能力吗？”

　　月老也不想被我看低，挺着个子还是低我一截道：“我听说东陵上仙曾给天尊一幅画，我知晓那是敦煌画境，你偷偷潜进去，瞧瞧天尊将来的情劫是谁？”

　　“画已经没了，”我打击他道，“我只知道师父的‘杀劫’是我，渡过了就好，接下来我才不想管。”

　　月老疑虑：“渡过了？我上回去如来那儿听诵经，怎么说还没呢？”

　　我本是无心管理，月老这一句却突然提起了我的五官，我一惊：“什么？师父的‘杀劫’还没渡过？那我岂不是很危险！”我赶紧跑路，回去收拾收拾包袱打算离开昆仑。

　　月老一把抓住我道：“谁这么肯定天尊的‘杀劫’是你的？”

　　我回想一阵，答道：“饮雪。”

　　月老感叹一声：“东陵上仙啊，那就不得不考虑了——哎，你别走啊！”

　　我的衣服再次被拉住，我吼道：“你是不是嫌我命长啊！”

　　月老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天尊的杀劫是你，可是说不通啊，他作甚要杀自己唯一的亲人呢？你确定东陵上仙没有骗你？”

　　“指不定师父觉得我有辱师门，或者我以后做了什么欺师灭祖的事，他就把我给杀了……”我这才想起敦煌画境里的镜头，师父那愤恨的眼神，他一巴掌扇来的绝情，要说杀了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月老死缠烂打就是不肯让我离开：“你别慌别慌，要不改明儿我再去一趟西天，把话给问出来。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你可千万别告知天尊本人，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我宁可相信饮雪也等不到月老去一趟西天的漫长，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若是师父想杀我，六界基本无人可挡，我还是去如来那儿避避风头好了！”

　　月老一把推开我道：“我去西天是偷听他们对天尊渡劫的看法的，你跟着去作甚？到时我暴露了，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我感慨：“月老，你真敬业！为了打听小道消息连命都不要了。对了，既然你能偷听到师父的‘杀劫’，作甚不连‘情劫’也一道听了呢？”

　　月老道：“这不杀劫还没渡过吗？如来他们还没展望到那么远呢！”

　　我说：“就你一个未雨绸缪。我听闻玉清天尊也是有预测未来的能力的，你干嘛不去问问他，套套他的口风呢？对了，还有那天机子。”

　　月老不屑道：“天机子？跟个半仙一样，算命的，不可信！玉清天尊的话，他只能预测一个人的结局，却不知过程，也是没有结果的。我就是思量数日，觉得只有东陵上仙的敦煌画境才能解答我的疑惑。这会儿上仙又是不在天庭，我翻遍了天宫也未找着他，殿下那里也问不出个头绪，只好来求助你了。毕竟你和他们几个还有些交集的，是不？”

　　我打断他的话道：“可是师父告诉我他杀劫已经渡过了，应该不会有假，如来他们不是搞错了吧！”

　　“兴许他是不想让你担心吧！才骗你说杀劫过了，这样你就没有危机感了——哎哎，你别走啊！”

　　我晃不开月老的牵扯，哭丧着脸道：“你就放了我吧，再晚一步我就要被师父杀了！”

　　“你们无冤无仇，他作甚要杀你？他要杀了你，就渡不过劫了。所谓怨憎会，就是要极力避免自己的杀气，忍下一切，放下屠刀。天尊自控力这么好，不到关键时候不会拿你开刀的！”

　　“可我就觉得自己很欠扁怎么办？”

　　“那是你的问题了，天尊脾气这么好，惹急他也是要一定功力的。”

　　“……”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