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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了
秋柔坐回床边,双手撑着床沿,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向庄零。
室内全天恒温,她只穿了件灰色针织衫。一头秀发如泼墨般披散在身前,眉目如画,愈发衬得黑是黑、白是白。
此刻低垂着眼睫,仿佛神佛悲悯地俯视万物。
庄零被她这样漠然平淡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
他不由放缓了呼吸,然后就见秋柔倏地眉目舒展,看着他笑起来。秋柔将下午他对她说的话悉数奉还:
“庄零啊,你怎么整天跟个土行孙似的,蹲着干什么呢?”
庄零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有些尴尬起身,在她身旁坐下,刻意跟她保持了两臂距离——
他今天喝了酒,身上带着酒气。因为讨厌酒味,庄零理所当然地觉得秋柔也不喜欢,没有靠她太近。
夜晚寂静。
庄零双手撑在床边,仰起头在电脑待机的幽光中默然无言。最上面的衬衫纽扣解开了,露出线条优美宽阔的肩颈轮廓,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野性。
秋柔侧过头问:“其他人呢?”
“都走了。”语气竟然有几分怅然。
“家里就剩你一个人了吗?”
“嗯,”庄零顿了顿,有些不耐烦地皱眉,“不过你哥在楼下等你。”
秋柔只“哦”了声。
庄零面沉如水,纠结片刻,清了清嗓子,还是有些不自然开口:“今天你生气了?如果是的话……我先说声抱歉。”
秋柔没回答,她转过脸,一贯熟练地转移话题冲他调侃道:“庄大少爷怎么几杯酒下肚都转性了?平时那么事儿精,今天竟然会道歉?”
庄零下意识想说“放屁”,结果回头一对上秋柔含水的眼眸,四平八稳的心跳陡然像过山车般七上八下。
他面无表情飞快转过脸,心里暗骂:“难道我真是个色中饿鬼?”然而面上犹自维持八风不动,冷哼声。
秋柔却没有放过他。
她偏头看向庄零,伸出手指,落在庄零垂下的、单薄利落的眼皮,见他眼睫在她抚摸中微颤。
然后秋柔歪过身子,几缕不听话的乌发顺着项颈没入衣领,乌黑衬雪白,她探头温声问:
“刚才你蹲在地上的时候……是不是想亲我?”
庄零因她这直白的戳穿太阳穴突突狂跳。
他这几年在父母的威逼下提早进了职场,早练得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
庄零不动声色随手捞起床上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口。他喉结微滚,按住她的食指给推了回去,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别乱碰我,洗手了吗你?”
直到好几口水下肚后,庄零才自觉心绪稍微平复。
刚平复,就听秋柔幽幽开口:“其实这瓶水我刚喝过的……”
庄零:“……”
“我*!”庄零装不下去,彻底暴躁了,他猛地弹起来跟诈尸一样,“那你怎么不早说?”
秋柔耸耸肩,张口就来:“因为我骗你的呀,其实我没喝过。”
庄零面色铁青,脸色几息之间变了又变,手里的矿泉水瓶都被捏变了形。秋柔扫了眼,没忍住支起下巴笑着继续调侃:
“所以你想亲我哪里?”
庄零面若寒霜,闻言却下意识看了眼她的唇。本能反应骗不了人,秋柔一歪头,状似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想亲我的嘴?”
庄零:"……"
又让她猜中了,这小兔崽子是成精了吗?庄零深吸一口气,颓然地又认命坐了回去。心道完了,这一辈子就要栽在她头上了。
他本来想死鸭子嘴硬说一句“我怎么会亲你这种小屁孩”,结果话到嘴边,脑子短路,嘴也瓢了,庄零结结巴巴、义正严辞说了句:
“你、你这种小屁孩要怎、怎么亲……”
秋柔哈哈大笑起来。
庄零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他默然片刻。却渐渐地在秋柔的笑声感染中,眼角眉梢也带上了爽朗的笑意。
庄零回过头,安静等秋柔笑完,第一次收起散漫,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
“是,”庄零盯着秋柔乌黑的眼眸,“我确实想亲你,因为我喜欢你。”
秋柔借着电脑屏幕的微光望向庄零,听庄零继续小心问道:“但你现在还小,所以我想等你毕业后再正式追求你。”
“我这个人没什么不良癖好,不抽烟、不喝——偶尔应酬喝点儿酒,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关系干净,为人善良,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点儿动漫、玩点儿过时老土的游戏。”
庄零说着说着自己也说乐了,长腿闲散地一搭,低低笑了声,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在周身弥漫,极具压迫感和性张力。
他眉一挑,冲秋柔笑得张扬:“我还有钱,又上进,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秋柔承认有一瞬间被蛊惑到了。
可她心里想的却是,凭什么呢?
他凭什么戳破自己跟聿清之间的暧昧纠葛,像刚才陡然闯入虚拟世界那样冒昧而唐突。
他残忍地戳破一切梦幻泡影,又逼着她坦然接受血淋淋的现实,甚至所有人还要因此对他的行为歌功颂德——
凭什么?
就像苏格拉底最终饮鸩而亡,布鲁诺坚持日心说被活活烧死。
叮咬昏睡骏马的牛虻,就应该被愤怒扬起的马尾一鞭拍死。
他这种人,这种自诩清高的人,又为什么不要受到惩罚?
秋柔眼底的恨意越来越激烈,又借助垂眸的瞬间迅速遮掩,她嘴角绽开微笑。
秋柔笑意盈盈凑近。
在庄零震惊木然的神色中,她主动引握着庄零的手掌扶在她腰侧。他宽大的手掌能覆盖她大片肌肤,隔着薄薄布料甚至能摸到柔软的弧度和体温。
庄零被激得手一抖,又让秋柔坚定按住。
秋柔一手轻搭在他肩上,不解道:“既然一直想亲我,为什么不敢试试呢?”
她说完仰起精致小巧的下巴,忽而吻了吻他的唇,一触即分。
庄零心里那根弦顿时彻底崩断。
庄零毫无反应,也只是看着毫无反应。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天翻地覆。他盯着秋柔,心道这女人真的在勾引我。
庄零认为自己此刻是冷静的,因为他分明还能镇定地分析秋柔今天发夹上的小鱼,竟然不是黄色而是粉色。
她微弯的嘴角跟聿清那破德行一样,但怎么就那么好看?
又想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在干嘛?整天窝在床上打电子游戏,对男女的认识还仅限于公共厕所标识上一个没穿裤衩的,一个穿着正三角形裙子的。
难道男生真比女生晚熟?
……
最后所有的想法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卧槽,原来我真的是个禽兽?”
那亲一口不过分吧?
庄零深吸一口气,顺着这个动作低下头,忍无可忍在秋柔唇上恶狠狠啃了一口,他原本只是想这样示威性地树立一下自己聊胜于无的威望。
而他贫瘠的想象力对于“亲吻”这件事本身的认识,完全来源于动漫里两个纸片人——
就像横着的椭圆形嘴巴张开,变成了竖着的椭圆形嘴巴这样来回切换。
庄零也没想到对方原来力气这么小。
他只不过轻轻一推,下手没轻没重,竟让人直接倒在了床上。秋柔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勾过庄零脖子——
两人就这样滚到了一起。
而聿清久等半天没见秋柔下来,上电梯进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秋柔余光瞥见聿清那抹熟悉身影时的第一反应是完了,玩脱线了。
下一瞬,庄零果然被人揪起衣领,踉跄地往后倒去。
庄零噼里啪啦撞倒了身后一片高达和游戏卡碟。下巴上蓦地被挨了一拳,满嘴血腥味,眼冒金星,艰难想起身,又被聿清死死按了回去。
聿清素日沉静乌黑的眼眸中一片死寂和仇恨。
他剧烈地喘息着,一记沉重的勾拳猛地砸向庄零腹部,在庄零彻底失去平衡的时候,密集、猛烈的拳头雨点般落下来。
庄零自知理亏沉闷地抱头格挡,让了他两拳,然而对方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节奏。
眼见着下手越来越狠辣,庄零终于忍无可忍骂道:
“聿清,你疯了吗?再这样我还手了!”
聿清毫无反应,庄零侧身躲过聿清要砸在脸上的拳头,积压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也抬手给了聿清一记闷拳。
聿清根本没躲,头被打得一偏,他眼也没眨,只随意抬手揩了下血痕。
再抬眼时聿清眸光黑沉疯狂,他轻嗤笑声:“来吧。”
眼看他们还要继续,秋柔惊恐地从床上爬下来,去扯聿清的手,却被他一下甩开。
聿清黑沉沉的目光毫无情绪地看向秋柔,他伸手指向门外,吐字如冰:“你先出去。”
秋柔震惊地发现聿清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为什么?她想不通,这确实做得不对,但聿清怎么能这么生气?
“不,”秋柔急忙解释,“我跟他没什么。”
聿清不为所动:“出去!”
秋柔在身后一把抱住了聿清,哽咽着说:“哥,我求你了,你冷静点儿……”
聿清掰开她的手,长腿一迈,直接提起她的衣领强行扯着她出门。
在他回身准备锁门,电光火石之间,秋柔终于意识到他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他以为庄零在强迫她!
强烈的不安窜上心尖,秋柔慌忙从门缝中钻进来,大喊:“哥,他没强迫我!哥!”
然而此时的聿清已经听不见她说什么,他面无表情地将秋柔强行挤进来的身体推出去。
秋柔爬过来蹲下身,抱住了他的腿死死不放:“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哥!不是他强迫我的!”
聿清无动于衷,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如野火般蔓延,几乎烧毁了他所有残存的理智,让他走火入魔。
聿清麻木地掰开她的手腕。
而秋柔在聿清漠然回头那刻,终于彻底崩溃。
她悲愤喊道:“你还想再杀一次人吗?哥!”
“我们不能一错再错……”秋柔掩面哭泣,“求你了……”
而在听到她说出“杀人”那个词的时候,聿清崩断的神经终于艰难地接触起来。
他像牙牙学语的孩子努力地试图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艰难地发声、艰难地领悟、艰难地清醒。
聿清眸光微动,木然地缓慢眨了下眼,低头看向秋柔。
秋柔坐在地上,被他冷漠死寂的眼神激得下意识用手撑地,一点点往后挪动。
聿清却忽然俯下身,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眼睛:
“你说什么?”
秋柔没有再说话。
聿清在她痛苦的神情中了然,自顾自轻声开口:“你知道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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