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对象总是画风清奇

　　那株反季盛开的桃树，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花期过后，它便恢复了寻常树木的模样，静静生长，仿佛那夜的绚烂只是一场过于美好的梦。
　　但江晏知道不是，云玥也知道。
　　自那以后，某种无形的隔阂彻底消融。云玥不再执着于“帮忙”，而是学会了另一种陪伴。
　　江晏劳作时，他会安静地坐在一旁，有时捧着江晏给他找来的、描绘着各地风物的粗糙画本看得入神，有时只是单纯地看着江晏，目光专注而柔软。
　　江晏偶尔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便弥漫开一种无需言语的温情。
　　江晏也开始教云玥一些真正的生活技能，比如辨认常见的野菜，比如给菜地浇水（严格控制水量），比如用柔软的布巾擦拭桌椅。
　　云玥学得很认真，虽然依旧笨拙，打水时会溅湿衣摆，擦拭时会把灰尘抹得到处都是，但江晏不再呵斥，只是在他弄糟后，默默地重新收拾一遍，然后指着正确的方法，再演示一次。
　　“这里，要轻轻转动手腕，水就不会洒出来了。”
　　“布巾要拧干些，像这样。”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十足的耐心。云玥便红着脸，更加努力地去学。
　　他喜欢这种被恩公细致教导的感觉，仿佛自己正一点点地、真正地融入恩公的生活。
　　日子流水般滑过，转眼秋去冬来。
　　第一场雪落下时，云玥兴奋得像真正的猫儿，跑到院子里，伸出双手去接那晶莹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成冰凉的水珠，发出轻轻的惊叹。
　　江晏站在屋檐下，看着他在雪中雀跃的白色身影，几乎要与这银装素裹的世界融为一体，美得不真实。他默默回屋，翻找出自己最厚实的一件旧棉袄，虽然洗得发白，却干净暖和。
　　“穿上，别着凉。”
　　他将棉袄递给云玥。
　　那棉袄对江晏来说只是合身，套在纤细的云玥身上却显得空荡荡的，更衬得他一张小脸精致如玉。
　　云玥拢了拢过长的袖子，鼻尖萦绕着棉袄上属于江晏的、干净而温暖的气息，心里像是揣了个小暖炉，烘得全身都暖洋洋的。
　　“谢谢恩公。”
　　他弯起眼睛，声音甜软。
　　冬季农闲，江晏进山的次数多了起来，希望能多打些猎物，换点银钱，给云玥添置些过冬的物件，或许……再扯几尺好看的布，做身新衣裳。
　　他总觉得，云玥值得更好的。
　　然而，江晏敏锐地发现，每次他准备进山，云玥虽然不再像最初那样明显不安，但总会变得格外沉默，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也更长，那双琉璃眸子里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在他出门时，云玥会站在院门口，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久久不愿回去。
　　江晏只当他是独自在家害怕，或是担心山中的危险，每次都会保证：“我尽快回来。”
　　直到一次，江晏因为追踪一头受伤的野鹿，比预计的时辰晚归了许久。
　　暮色四合，当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带着猎物走近家门时，远远便看到院门口那个几乎冻僵的白色身影。
　　云玥就那样站在那里，雪花落满了他肩头，鼻尖和脸颊都冻得通红，双手紧紧攥着那件宽大的棉袄衣角，眼神空洞地望着他归来的方向。
　　直到看见江晏的身影，那双空洞的眸子才瞬间被点亮，像是投入了星火，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来。
　　“恩公！”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如释重负，“你终于回来了！”
　　江晏心头一震，快走几步，丢下猎物，一把握住他冰凉的手，触手如同冰块。
　　“怎么不在屋里等？”他的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
　　云玥的手在他掌心微微颤抖，仰头看着他，眼圈泛红，声音哽咽：
　　“我……我怕……”
　　怕什么，他却说不出来。怕恩公像传说里那样，被山神留下？怕恩公遇到更凶猛的野兽？还是怕……恩公就此一去不返，丢下他一个人？
　　江晏看着他这副模样，所有责备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叹了口气，将那双冻僵的手拢在自己温热粗糙的掌心里，用力揉搓着，又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云玥早已被雪打湿的肩头，将他整个人紧紧裹住。
　　“傻话。”
　　他低声说，揽着云玥冰凉的肩膀往屋里走，“我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他将云玥按在烧得暖烘烘的炕上，用厚厚的被子裹住，又去灶上端来一直温着的热姜汤。
　　看着云玥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江晏坐在炕沿，沉默了片刻。
　　“云玥，”
　　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我是凡人，猎户，进山打猎是常事，难免会有晚归的时候。”
　　云玥捧着碗的手紧了紧，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
　　江晏看着他，继续道：“我知道你担心。但我向你保证，无论多晚，我一定会回来。”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这世上，没有什么山精野怪，也没有什么猛兽险境，能拦着我不回家。”
　　云玥猛地抬起头，看向江晏。恩公的眼神深邃而坚定，如同磐石，仿佛能抵御世间一切风雨。
　　他话语里的力量，穿透了冬夜的寒冷，直直撞入云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滴进手中的姜汤碗里。云玥放下碗，突然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江晏的腰，将脸埋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闷闷地、带着浓重鼻音应道：
　　“嗯！云玥相信恩公！”
　　他相信。恩公说的话，他都信。
　　江晏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抬手，轻轻拍着云玥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窗外，风雪依旧。屋内，灯火可亲。
　　江晏看着怀中依赖着他的少年，心中那片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彻底填满了。
　　而一丝隐约的、关于未来的忧虑，也在此刻悄然浮上心头——他是凡人，会老，会死。
　　而云玥呢？他容颜不变，他口中的“修行”、“小仙”……他们的时间，似乎并不对等。
　　这个念头如同冬日里的一根冰刺，稍纵即逝，却留下了一丝清晰的凉意。
　　江晏将它压了下去，只是将怀里的人拥得更紧了些。
　　至少此刻，他在他怀里。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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