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总想让我破产

　　陈景文带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惊涛骇浪后，留下的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和久久无法平息的震荡。何竟在办公室里枯坐了许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沉下来，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城市冰冷而繁华的轮廓。

　　许昭。

　　这个名字在他舌尖反复滚过，带着难以置信的冰凉。那个总是笑容温和、在他与何欲之间偶尔充当润滑剂、甚至隐隐对他释放善意的许昭，竟然可能站在暗处，以另一种面目，窥视着何家最隐秘的角落。

　　是敌？是友？还是……另一种更复杂的身份？

　　何竟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和背叛感，尽管他和许昭之间谈不上什么深厚的友谊，但一直以来，许昭是除了何欲之外，少数几个能与他相对平等交流、且似乎对他并无恶意的人。这份认知的崩塌，比何欲的冷酷压制更让他心寒。

　　这意味着，他周围几乎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何欲是明面上的对手和监控者，周明是移动的眼睛，现在连看似中立的许昭，也笼罩在疑云之中。而那个盗窃书房、调查父亲旧事的第三方，更是隐藏在浓雾后的鬼魅。

　　前所未有的孤立感攫住了他，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口鼻。

　　但他不能倒下，更不能露怯。越是孤立无援，越要让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

　　他强迫自己整理好情绪，像往常一样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然后平静地离开办公室。周明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直到他上车离开。何竟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周明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车拐过街角。

　　回到公寓，他甩掉西装，扯开领带，才放任自己露出疲惫和阴郁的神色。他需要重新评估一切。

　　许昭的立场不明，但陈景文的消息指向许昭在“留意”针对何欲和父亲的调查。留意，而非参与。这微妙的差别很重要。许昭可能是在为何欲预警，也可能是在为自己收集信息。无论是哪种，都说明许昭掌握的情报渠道，远非寻常商人可比。

　　那何欲呢？他知道许昭在“留意”吗？还是说，这本就是何欲授意的？何欲对许昭，又是否全然信任？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却让何竟意识到，何欲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山，内部或许也并非铁板一块。许昭，可能就是冰层中一道细微的、不为人知的纹理。

　　他需要利用这道纹理，但又不能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

　　几天后，“创芯科技”传来正式消息，首批量产芯片顺利下线，关键性能参数全部达标，甚至略有超出。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成功。消息传到辛联，引起了不小的正面反响，连带着何竟和“竞合资本”的声望都水涨船高。

　　何竟决定利用这个机会。他没有独自邀功，反而主动向何欲提议，举办一个小型的内部庆功暨技术交流会，邀请集团内相关事业部的负责人和核心技术人员参加，由“创芯”团队进行技术分享，同时展示“竞合资本”在挖掘和培育前沿技术项目上的价值。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既展现了成绩，又体现了协同意识和格局。何欲很快批准了。

　　庆功会安排在一家高端酒店的会议厅。何竟作为主持人和引荐人，表现得沉稳得体，将舞台更多地让给了“创芯”的创始团队。他穿梭在来宾之间，与各位高管和技术骨干交谈，态度谦逊又不失自信。

　　何欲也出席了，坐在前排，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着，偶尔在关键处提出一两个问题，直指核心。许昭坐在他旁边，依旧是那副温和含笑的姿态，与相熟的人低声交谈。

　　何竟在台上介绍“创芯”的成长历程时，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台下。他看见何欲听得专注，侧脸线条冷硬。而许昭，则微微侧头，与旁边的一位技术副总裁低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惯有的笑意，但何竟却敏锐地捕捉到，许昭的目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极其快速地掠过了何欲的方向，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是平时的轻松，而是一种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审慎。

　　那眼神快得如同错觉，却让何竟的心猛地一缩。

　　会议中途休息时，何竟端着酒杯，走向正在窗边独自站立的何欲。

　　“哥，谢谢你来。”何竟语气诚恳。

　　何欲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手中那象征性的酒杯上：“做得不错。‘创芯’是个好的开始。”

　　“是团队努力的结果。”何竟谦逊了一句，随即看似随意地提起，“对了，刚才跟几位技术老总聊，他们都很看好这个方向，许哥也提了些很有意思的供应链整合建议。”

　　他提到许昭，目光平静地观察着何欲的反应。

　　何欲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璀璨的夜景。“许昭在资源整合方面，一直很有想法。”

　　语气平常，听不出任何异样。

　　但何竟却注意到，何欲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

　　他在紧张？还是……不悦？

　　就在这时，许昭笑着走了过来，拍了拍何竟的肩膀：“小竟，今天可是你的高光时刻！‘创芯’这一步走得很漂亮！”他又看向何欲，语气熟稔，“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小竟这小子，还是有点潜力的，就是需要合适的舞台。”

　　何欲看了许昭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但何竟却觉得，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妙地涌动了一下。

　　“舞台给了他，能演成什么样，看他自己。”何欲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褒贬。

　　三人站在一起，表面气氛和谐，何竟却感觉暗流在无声涌动。何欲对许昭的态度，许昭对何欲的观察，以及他自己对这两人关系的重新审视，都让这简单的交谈变得危机四伏。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道刚刚显现的裂谷边缘，脚下是看似坚固的冰层，但冰层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涌动的寒流。

　　信任，在这里是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

　　庆功会圆满结束，何竟带着表面的风光和内心的沉重回到了公寓。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那片由何欲掌控的繁华世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场战争，远比他想象的更孤独，也更复杂。

　　他不仅仅要对抗何欲，还要在迷雾中分辨敌友，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找到那条唯一能通往目的地的险径。

　　而裂谷，已然出现。下一步，是绕行，是搭桥，还是……主动跳下去，在黑暗中寻找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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