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星轨

作者:若水倾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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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生女人


      冬季的终点往往意味着春节的到来。

      张南一大早就给他带来了很多年货,都是按照之前希岸习以为常的生活准备的,但是这次又多了一些各式各样的狗粮和零食。

      可怜的张南一年结束都不知道,他辛辛苦苦送来的珍贵的,贵的要死的零食都被希岸送给了袁执,他更不会知道,袁执一个都没有吃过,全部给它们安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等着过期。就连狗粮也喂给了那个上次追着他跑了半条街的“恶犬。”

      可怜又蒙在鼓里的张南。他依旧恪尽职守地扮演着“管家”的角色,却丝毫未曾察觉,他细心维护的“小少爷”那座秩序井然的孤岛,早已被一个叫袁执的人,带着一身阳光和傻气,不由分说地……登陆了。

      张南来的时候,袁执也在。如今这两人已是熟稔得不得了,“一奴一仆”的配合显得格外默契,一个递东西一个摆放,还能抽空插科打诨。

      “管家先生,这箱放哪儿?”

      “保镖弟弟,劳驾,左手边第二个柜子,谢谢。”

      希岸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实在不明白这些古怪的外号究竟是怎么诞生的,反正这两人已经相互称呼得浑然忘我,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张南送完年货,忙不迭地就走了,春节前他显然还有无数琐事要处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袁执看着希岸站在一堆精致却冰冷的年货中间,那身影在冬日稀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修长,也格外……寂寥。一种无形的屏障似乎又回到了希岸周围,将他与窗外即将到来的万家灯火隔离开来。

      “我今年……得去我大伯家过年。”袁执抓了抓头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情愿和烦躁。他踢了踢脚边的一个礼品盒,“其实我真不想去。”

      他偷偷瞄了一眼希岸。对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整理着张南带来的东西,仿佛这事与他无关。

      但袁执就是知道,就是能感觉到。平常的希岸也冷清,可在这种象征着团圆和喧嚣的节日关口,那种冷清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凝结成一种肉眼可见的孤独感,沉甸甸地笼罩在他周身。袁执甚至觉得,连这屋里的空气都比刚才凉了几分。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要不装病?或者干脆跟他爸妈摊牌,就说今年想留在市里和同学……和“朋友”一起过?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今年不行,因为今年是姐姐回来的时候。任何理由都不行。

      “那个……希岸,”他凑过去,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带着点试探,“你……春节一个人,行吗?”

      希岸停下动作,抬眼看他,那双清澈的眸子像是能一眼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我一直都这样。”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正是这种习以为常的平静,让袁执心里更不是滋味。他一直都这样……所以,从来没有人陪他过过一个热闹的春节吗?

      “快走吧。”希岸移开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下了一句轻飘飘的逐客令,“别让你家人等。”

      袁执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穿上外套,手放在门把手上,又忍不住回头。

      希岸也笑了:“真没事,你赶紧走吧,我还要去看我姑姑,你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你了。”

      “那你等我啊!晚上我肯定会回来的!”

      “知道了。”

      袁执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涩。

      这个年,他注定是过不安生了。满脑子都会是这个人独自待在空荡房子里的画面。

      袁执走了之后,希岸收拾了一下自己想给姑姑带的东西,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因为姑姑喜欢的东西都很简单……

      他脱了衣服,精瘦白皙的腰间,清晰可见一枚很艳丽,且非常具有设计感的玫瑰刺青,随着他穿上衣服的动作,彻底湮没在衣服下。

      冬日的清晨,阳光带着一种廉价的惨白,没什么温度地洒在墓园门口。出乎意料,这里人来人往,捧着各色花束的人们脸上带着相似的肃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被稀释了的、程式化的哀伤。

      希岸习惯性地走向旁边那家总是摆满鲜花的小店。店主似乎认得他,在他开口前,就已经开始熟练地挑选最新鲜、颜色最正的红色玫瑰。没有百合的肃穆,没有菊花的清冷,只有这浓烈到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红。

      五十五朵。

      这是姑姑生前莫名的执念。她从未解释过缘由。 希岸从不问为什么

      买完花,他并没有立刻走进那片墓碑的森林。他抱着那捧巨大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玫瑰,转身走进了花店旁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点的咖啡一口未动,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目光透过玻璃,落在对面墓园的入口。他看着人们成群结队地进去,又三三两两地出来;看着那些或真或假的泪水,听着被玻璃隔绝后变得模糊的啜泣。他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观察着这场人间关于思念与告别的集体演出。

      他在等。

      等待喧嚣散尽,等待人群退潮。

      他需要绝对的安静,需要不被任何人打扰的、只属于他和姑姑的时间。

      终于,日头渐高,墓园的入口彻底恢复了寂静,再也无人进出。希岸这才缓缓站起身,抱起那束因为等待而显得更加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推开门,走进了空旷的墓园。他进去的时候注意到门口停着一辆宝马,一个装扮很有风格的女人靠着车边,点燃一根烟,静静地抽着,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在玩着一个魔方。

      希岸一时有些不知道她是出来了不舍得走,还是一直都没进去,还是在这里等人。要是她在等人的话,要不先不进去了?算了,他不想再等了,墓园这么大,无所谓,希岸临进去的时候那个人还看了他一眼。

      真是奇怪的人。

      冬日的寒风掠过枯黄的草尖,发出细微的呜咽。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清晰回响。姑姑的墓在一个不算偏僻的位置,据说风水极好,能望见远山和城市的一角——这是她清醒时,能为他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争取到的最后一点体面。

      冬日的墓园只剩下风声。希岸抱着那捧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红玫瑰,走向姑姑的墓碑。然而,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姑姑的墓前,早已站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的背影。

      她穿着一件质地考究的米白色长款大衣,身姿挺拔,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显得优雅而疏离。姑姑生前的朋友不多,希岸几乎都认识,在姑姑走后也断断续续有着联系。但这个背影,他搜刮遍记忆的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出对应的影子。

      难道是姑姑的读者?他猜测。姑姑写的书,确实曾打动过一些孤独的灵魂。可什么样的读者,会在这年关将至的清晨,独自一人来祭拜一位逝去的作者?

      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异样。希岸抿了抿唇,抱着花,一步步走近。

      “你好?”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墓地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女人闻声,缓缓转过头来。

      她的面容保养得很好,看不出具体年纪,眉眼间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温婉,她冲希岸微微笑了笑,笑容很得体,温柔。但希岸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张脸。

      女人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希岸怀中那捧过于夺目的红玫瑰上。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那惊讶之下,似乎还藏着某种更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她轻声开口,声音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她……喜欢玫瑰吗?”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在希岸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和警惕。

      她不知道?

      姑姑身边几乎所有亲近的人,甚至一些资深的读者,都知道姑姑对红玫瑰,尤其是五十五朵红玫瑰近乎偏执的喜爱。这几乎成了姑姑的一个标志。一个会在这个特殊日子独自前来祭拜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希岸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防备和疏离更像是一种质问:“你不知道?”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她避开希岸锐利的目光,望向墓碑上姑姑的照片,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在呓语:“抱歉……”

      这声“抱歉”太模糊了,不知道是说给姑姑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你是谁?”希岸的语气彻底严肃起来,他上前一步,几乎是无意识地用身体挡在了墓碑前,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如果你没事的话,请不要打扰我姑姑。”

      女人将目光从墓碑上收回,重新落在希岸脸上,她仔细地端详着他的眉眼,眼神有些恍惚,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遥远的身影。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疲惫与感伤:

      “原来她是你姑姑。”她顿了顿,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回忆,“长得……居然有几分相似。可是我……”

      她的话语在这里停滞,她微微吸了口气,才近乎叹息般地接上:

      “……已经快记不起她的模样了。”

      这句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了!那种熟稔又悲伤的语气,绝不是一个普通读者或陌生朋友能有的!

      “你到底……”希岸的追问几乎要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姑姑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然而,女人没有再给他追问的机会。她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一眼那冰冷的墓碑,仿佛要将那模糊的轮廓重新刻进心里。然后,她对着希岸,再次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温柔、遗憾与决绝的微笑,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离开了。

      希岸站在原地,抱着那捧炽热的玫瑰,看着那个女人消失在墓园的转角,满腹的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他低头看向墓碑上姑姑温柔的笑脸,第一次感到,他所以为的了解姑姑,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女人走了之后,希岸还是不放心,他不放心让任何无关紧要的人打扰到姑姑,于是他给姑姑生前的好友打去了电话?

      “喂?姬阿姨?”

      “小岸?”姬静言接到这个电话也很意外:“新年快乐,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姬阿姨新年快乐。”希岸礼貌回答:“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好啊,你说。”

      “姬阿姨,我来看我姑姑,但是我到的时候,姑姑的墓前站着一个很奇怪的女人,请问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姬静言听到他这么说,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然后快速的找了一张照片给他发过去。

      “你看看,是……她吗?”

      希岸点开那张照片,是一张年代久远的校园毕业合照,上面有四个人,其他三个希岸都认识,那是姑姑和姑姑的两个朋友,姬阿姨和何阿姨,但是另外一个……站在姑姑旁边,手搭在姑姑身上的人,就是自己刚才见到的女人。

      “是的,姬阿姨,就是她,她也是姑姑的朋友吗?”

      那边安静了一会:“这么多年了,她终于还是来了,颜亦,你看到了吗?”

      “姬阿姨……”

      “没事的,小岸。她……她也是你姑姑的……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希岸觉得姬阿姨这句朋友说的有些勉强。

      “但是你放心,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好。”

      挂断了电话。希岸不再去思考那个人到底是谁,和姑姑有怎样的纠葛,既然姬阿姨说她们是朋友,那就朋友吧。既然姑姑没有告诉过他,那他就不会主动去挖掘姑姑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大家能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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