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在暗影中的人

作者:海鹰英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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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马拉金色穹顶惊魂


      2006年2月22日 伊拉克 萨马拉金色圆顶清真寺 恐袭

      凌晨,正值人最困倦的时段,金鼎清真寺的警卫们正准备换班。

      突然,几辆警车从黑暗中冲出,警笛撕裂夜空。领头的一辆猛然刹车,轮胎在地面划出一道焦黑印痕,后面的车辆几乎同时急停,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整个街区像是被一瞬间按下了暂停键,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橡胶味。

      门前的伊拉克警察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砰”地一声,车门被推开,6、7名全副武装的伊拉克特种兵鱼贯而出,动作迅猛,直冲大门。

      谁都知道,硬的怕横的——即使是警察也一样。

      尽管如此,警卫们还是上前拦截。几人之后,一位看上去是指挥官的人快步走上前,厉声呵斥:“请让开,我们在执行公务!”

      一名警卫长迎了上去,语气强硬:“什么公务,和我说!”

      特种兵长官看了他一眼,招手示意:“你过来。”

      两人走到一旁,他俯身低语:“哈立德局长问候您……”

      几分钟耳语后,警卫长返回,挥手示意众人让开:“让他们进去,这是特种任务。”

      时间回溯几个小时,回到扎卡维的营地。
      士兵回到宿舍,满头大汗地擦着额头,走到桌前,顾不得形象地抓起茶杯,仰头猛灌,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
      他喘了几口气,咒骂了一句:“妈的,今天一整天都在找水喝,累得要死。”
      唐纳德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一言不发,只静静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没过多久,只听那士兵匆匆下床,房门“砰”地一声被拉开,紧接着“踢里踏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唐纳德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又过了一会儿,士兵边揉着肚子边回来了,嘴里一边抱怨,一边走得磨磨蹭蹭:
      “哎呦……???????????? ?????????? ???????? ???????????? ???????? ?????? ???????? ??????????????.”
      (“求真主宽恕,我今天进厕所的次数比上战场还多。”)
      时间接近21日下午5点,阿布·加迪亚急切地来到唐纳德的房间,“阿布兄弟,你来顶替他吧,去执行任务。”说着,手指向了唐纳德室友的床。
      唐纳德心中一闪,这正是他等待的时机。

      “我?”他假装迟疑,指着自己,语气里夹杂着不安与试探,“可谢赫(指扎卡维)的命令向来不容置疑……”

      阿布眉头一蹙,语速加快:“现在我做主,也顾不得了!缺一个人,你填补上,快!”

      萨马拉金色穹顶清真寺的木门还没来得及落锁,就被几个穿着特警制服的身影粗暴地撞开。“咣、咣”的沉闷撞击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寥寥无几的工作人员闻声抬头,看清来人的瞬间,慌忙往两侧躲闪,脚步带起的尘土在晨光里簌簌飘落。

      几个特警打扮的士兵都背着大大的军用包裹,迅速向有建筑承重地下室奔去,根本没有停留。
      面罩后,唐纳德心里一紧:这是要把整座清真寺掀翻啊……
      他猛地伸手拉住紧跟的带头人——阿布手下的一个骨干。
      “你不觉得,这样未必能达到谢赫的目的?”唐纳德压低嗓音。
      带头人透过眼罩,盯着他:“怎么?谢赫已经定了。”
      唐纳德装作犹豫,指了指头顶的金鼎:“想想看,谢赫是要震慑,而不是把清真寺彻底毁掉。要是真炸塌了承重,整个清真寺都会“蹦”地轰然倒塌,那可就闹大了,要是几个族群闹起来,说不定有人会为了推卸责任把我们卖了。可要是炸掉金鼎呢?”他向上指了指,“效果同样震撼,还能避开众怒。更何况,我们现在正处在扩张期,稳妥才是上策。”
      “何况,任何任务都要根据实际情况来。”看到这个小头头在犹豫,他及时又补了一句。
      带头人的眼睛在面罩后眨了眨,声音里透着迟疑:“这,我决定不了……得向阿布请示。”
      唐纳德微微一笑,语气若无其事:“去吧,说不定他还夸你主意好呢。”
      领头人在电话里,其头去尾只强调了唐纳德所说的——清真寺若完全坍塌,将造成怎样的恶劣影响;而若仅炸坏金鼎,又能制造轰动效果却减少舆论反噬。他刻意隐去的,是自己在执行过程后可能被出卖的风险。

      聪明的阿布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清楚:身为低层指挥者,若把其中的利害全盘托出,只会把自己和冲锋队推到火堆上。因此,他在向扎卡维汇报时,也顺势省略了那些可能对自己不利的细节——这已是一种本能的自保。
      电话那头,扎卡维只是短暂地沉吟,便果断拍板。几种情况,他早已在心里推演过。

      命令,就此被重置。

      “特警们”又重新冲上二楼,旋梯口前,一位刚从经堂走出的老教士正捧着经书,来不及后退就被一股蛮力推搡着踉跄了两步。线装书 “啪” 地砸在水磨石地面上,他僵着身子不敢弯腰,后背紧紧贴住冰凉的墙壁,浑浊的眼睛里盛着惊恐,望着那群人如一阵疾风般冲过楼梯转角。

      伪装成伊拉克特警的恐怖分子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脚步循着预先演练过的路线,直扑清真寺顶部 —— 那里是整座建筑的精神核心,好在都在扎卡维的带领下演练过。扎卡维要的就是让这座象征着信仰的清真寺处于危险之中,以此撕裂伊拉克什叶派与逊尼派之间本就脆弱的平衡;他要借废墟嘲讽现政府的无能,让这片土地彻底陷入混乱,好趁乱扩张势力,向世界宣告他的存在。

      这正是乱世的典型景象:作乱者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局势越发混沌,以便趁火打劫、浑水摸鱼,谋取私利;而理智之人则竭力守护那摇摇欲坠的秩序,只因他们不忍见百姓受苦、生灵涂炭,盼着国家早日重归安宁。

      唐纳德混在人群中,跟着登上顶部平台。有人将帆布包扔在地上,拉链扯开的瞬间,他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不由得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嘴角却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那是被恐怖分子吹嘘为 “塑胶匠心” 的爆破炸药,成分里 90% 是 RDX(C-4 级),混着 1% 的染色剂和 9% 的粘结剂 —— 便携易塑,能紧贴金属构件实施定向爆破,破坏力精准而惊人,正是摧毁这类建筑核心的利器。
      “阿布,去帮他们布置,盯着检查。” 头目模样的人用下巴指了指唐纳德。
      他点点头,弯腰拿起一块炸药,指尖触到那冰凉柔韧的质感时,心里已经盘算起别的念头。

      唐纳德拎着一包炸药走到一根承重柱前,指尖搭上线路时,动作里藏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稔。对一个普林斯顿毕业、又在军队摸爬滚打多年的人来说,这点活儿简直像呼吸一样自然 —— 闭着眼都能像左手摸右手般熟练。

      可此刻他偏要装成生手,每接一根线都要探头瞟瞟周围,手指故意放慢半拍。不是真的生疏,是不能露了底细 —— 更要紧的是,借着这慢吞吞的动作,他能不动声色地盯着其他人的进度,最重要的是留有思考的时间。

      冷静的面具下,心早像被火燎着:怎么办?通知信众撤离?来不及了;不安装?更不行 —— 这定向爆破是扎卡维筹谋了许久的,单看平时仓库炸药的运输量和部署时的谨慎,他早猜得八九不离十。

      忽然,一个念头窜出来:定向爆破…… 对,你们要定向,我就给它 “重定向”—— 悄悄转个角度,谁也瞧不出来……
      头儿边安装炸药,边催促:“快点,不要耽误太久,”唐纳德头也不回地说:“好的,马山就能听到真主的怒吼了。”而接线路时,他故意将其中一根引线多绕了半圈在钢筋上 —— 这半圈的摩擦阻力会让起爆时间滞后 0.5 秒。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误差,但对定向爆破而言,这半秒足以让爆炸能量先冲向外围的砖石,等波及承重柱时,威力已散了大半。他抬头时,正好对上不远处头目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晃了晃手里的钳子:“线有点松,多缠两下稳当。”
      头儿点点头,扭头催促另外几个圣战士去了。见自己不在视野范围内,唐纳德用膝盖顶住药包,假装调整贴合角度,拇指却顺着帆布缝隙往里推 —— 将靠近柱体核心的那部分炸药悄悄挤向边缘。这样一来,爆炸时能量会先从边缘泄出,真正作用在承重钢筋上的药量,只剩原来的三分之二。旁边的恐怖分子催了句‘快点’,他头也不抬:“角度差一点,威力差一半,扎卡维要的是精准,不是快。”
      转到下一个炸药包时,唐纳德的钳子在引线接口处顿了顿。指尖看似无意地将一根绝缘线往钢筋缝隙里塞了塞,多出来的半寸弧度足够让起爆信号迟滞一瞬 —— 刚才在承重柱旁试过的法子,此刻用在横梁上照样隐蔽。他故意把药包往混凝土边缘推了推,帆布与石壁摩擦出细碎的声响,恰好掩盖了拇指将内侧炸药往边缘拨弄的动作。
      “这角度不对。” 他头也不抬地对旁边的恐怖分子说,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生涩,“扎卡维要的是从核心炸开,偏一点就成了拆墙皮。” 那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却没注意唐纳德收回的手心里,沾着的不是炸药碎屑,而是被悄悄蹭下来的墙灰 —— 刚才推药包时,他借着调整角度,已经把靠近梁体主骨的药量往外挪了近三寸。

      检查最后一个炸弹时,他的动作更快。指尖在引线节点上一拧,看似拧紧的接口其实留了道微不可察的缝隙,足够让电流通过时损耗大半。同时膝盖顶住药包底部,借着起身的力道往上一顶,将原本紧贴钢架的炸药掀开了半寸空隙 —— 没有直接接触,定向爆破的威力至少要折损三成。
      “好了吗?” 头目模样的人在楼梯口催了句,手里的枪柄在掌心敲出急促的声响。
      唐纳德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药包外层的帆布被他拍得簌簌作响,正好遮住刚才塞进去的一小撮墙土滚落的动静。“都校准了,角度和线路没问题。” 他低着头跟上去,眼角的余光扫过那排炸药 —— 引线的弧度、药包的倾斜角度,每一处都藏着只有他懂的破绽。

      下楼时的脚步声像密集的鼓点。经过二楼旋梯口时,他瞥见那个老教士仍贴着墙站着,怀里紧紧抱着捡起来的经书,眼神里的惊恐比刚才更甚。唐纳德的脚步没停,只是大声呵斥老教士:“还不快滚回家。”在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故意撞了旁边人一下,那人骂骂咧咧地推还他一把,混乱中,他趁机将口袋里最后一块用蜡纸包着的土块扔进了墙角的阴影里 —— 那是刚才从第一个药包里换出来的炸药替代品,现在终于能脱手了。

      寺门被再次从里面打开,晨光斜斜地劈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唐纳德混在人群里往外冲,帆布包蹭过门框的瞬间,他回头望了一眼穹顶的方向。阳光正照在金色的穹顶上,折射出刺目的光,像某种无声的诘问。他低下头,加快脚步汇入那群人的背影里,靴底踩过门槛时,仿佛还能感觉到刚才在炸药包上留下的温度 —— 那些被他动过手脚的引线和角度,此刻正在寂静的大殿里,等待着被时间揭开的答案。

      离开清真寺的第三个街角,头目摸出怀表看了眼:“三分钟后。”
      唐纳德的指甲掐进掌心。晨光里飞着几只鸽子,翅尖扫过灰扑扑的屋顶,远处卖香料的摊贩正掀开帆布,吆喝声混着铜壶倒水的叮当 —— 这人间烟火气,再过一百八十秒就要被撕开道口子。他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像根绷紧的引线。

      清真寺里,最后一缕阳光正从穹顶的彩绘玻璃漏下来,在布满灰尘的地砖上投出破碎的光斑。老教士蜷缩在二楼角落,经书的边角被手指攥得发皱。他数着墙上的挂钟滴答声,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像在倒数某种审判。
      “嗡 ——”
      藏在梁架里的引线突然发出细弱的震颤,比预定时间迟了足足十秒。唐纳德在街角猛地顿住脚,旁边的恐怖分子正咧着嘴等那声巨响,他却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周遭的一切 —— 是引线的缝隙起作用了。

      紧接着是闷雷般的轰鸣,不是预想中能掀翻屋顶的炸响,更像被厚厚的棉絮捂住的钝痛。烟尘从清真寺的雕花窗棂里涌出来,不是冲天而起的蘑菇云,而是慢悠悠打着旋的灰雾。唐纳德眯起眼,看见金色穹顶依然嵌在蓝天里,只是西侧的半面墙塌了,砖石滚落的声音隔了两条街都能听见。
      “怎么回事?” 头目骂了句,举枪就要往回冲。唐纳德一把拉住他,声音压得很低:“警察快来了,扎卡维要的是动静,不是让我们留在这儿送命。” 他指着远处街角闪烁的警灯 —— 那是他刚才撞人时,悄悄按响口袋里备用报话机发出的信号。

      爆炸的轰鸣渐渐远去,老教士踉跄着从瓦砾中撑起身子,额头的血顺着皱纹蜿蜒而下。他怀里的经书依旧干净,没有被火星熏黑半分。他抬头望去,清真寺的穹顶并未如他想象那般坍塌,只是边缘缺口处碎石剥落,裂缝像蛛网般密布。阳光正从那道缺口斜斜地照进来,在断壁残垣上洒下一块歪斜的光,仿佛在提醒他——信仰已伤痕累累,却还没有倒下。
      唐纳德跟着那群人钻进小巷时,回头望了最后一眼。清真寺的轮廓在烟尘里若隐若现,像个被打瘸了腿却没倒下的巨人。他摸了摸口袋里那枚从药包上蹭下来的染料碎屑,红色的,像滴凝固的血。起爆时间晚了十秒,威力折了一半,足够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底格里斯河沿岸的清真寺相继腾起烟尘。
      逊尼派的绿色清真寺里,正在晨祷的老人刚念到 “平安……”,西墙就塌了半截。雕花的宣礼塔晃了晃,带着尖顶砸进庭院,碎砖溅起的尘土里,有人抱着古兰经趴在地上,白胡子上沾着血污。

      什叶派的蓝色清真寺更惨。炸药被安在了墓室的穹顶下,爆炸撕开的裂缝里涌出陈年的霉味,那些镶嵌着绿松石的墓墙像被巨手揉碎的瓷片,散落一地的经文刻石上,还留着信众昨夜点的酥油灯痕迹。

      摩苏尔的老清真寺里,守寺人阿里正往铜壶里添水。他听见引线的嘶响时,抓起身边的孩子往水井里推 —— 那口八百年的古井成了唯一的避难所。爆炸声震落了穹顶的彩绘玻璃,碎片像雨一样砸在井沿,阿里抱着井绳数到第七秒,才敢探头看一眼:宣礼塔的影子歪在地上,像根断了的拐杖。

      最南端的也门清真寺外,卖馕的妇人亲眼看见穿迷彩服的人冲进寺门。她的面团还在鏊子上发着,就听见里面传来闷响,紧接着是哭喊声撞开木门涌出来,混着飞扬的白色头巾。有个少年从烟雾里跑出来,手里紧紧攥着半块被炸飞的匾额,上面 “慈悲” 两个字只剩了半边。
      这些画面在伊拉克的晨光里同时上演,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打翻的棋盘。扎卡维的圣战士们在不同的寺庙里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踹门、布线、倒计时,然后看着烟尘裹着信仰的碎片升起。他们不知道萨马拉的金色穹顶只是瘸了条腿,只当所有炸弹都精准地咬碎了每个教派的心脏。

      消息像蝙蝠一样在街巷里窜。什叶派的信徒看见蓝色清真寺的废墟,红着眼往逊尼派街区扔石头;逊尼派的青年扛着枪冲出来,喊着要为绿色清真寺报仇。河面上的渡船停了,撑船的人望着两岸升腾的烟柱,突然分不清哪团属于敌人,哪团属于自己的信仰。

      只有唐纳德钻进的那条小巷还暂时安静。风里飘来远处的警笛声,像根线串起了城市各个角落的轰鸣。他摸出那枚红色碎屑,在指腹间碾成粉末 —— 萨马拉的穹顶还在,可这片土地上,有更多东西已经碎了。

      诅咒像藤蔓缠上每座清真寺的尖顶时,伊拉克的天空正被烟尘染成灰紫色。
      什叶派的阿亚图拉们在被炸穿屋顶的宗教学校里紧急集会,白头巾下的脸涨得通红。“这是逊尼派极端分子的宣战书!” 最年长的教士将拐杖重重砸在裂开的地砖上,“看看蓝色清真寺的墓室 —— 他们连先知后裔的安息地都敢动!” 愤怒像野火般窜过街巷,年轻人扛着 AK-47 守在检查站,凡戴白色头巾的逊尼派人经过,都要被搜身三次,有个卖橄榄油的老头只因口音像摩苏尔人,就被按在墙上揍出了鼻血。

      逊尼派的长老们则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对着《古兰经》祈祷。绿色清真寺的宣礼塔残骸还在冒烟,他们举着被弹片击穿的经文横幅对着镜头嘶吼:“什叶派政府纵容恐怖分子!他们炸自己的寺庙栽赃我们!” 随即,巴格达的逊尼派街区开始焚烧什叶派政党的旗帜,路障用汽车残骸堆到两层楼高,有个穿黑袍的什叶派女人想冲过关卡找失散的孩子,被扔来的汽油瓶逼退,黑袍下摆沾着火星在地上拖出焦痕。

      伊拉克政府的反应像台生锈的机器。总理在电视上对着破碎的清真寺照片念稿,眼镜滑到鼻尖也没察觉:“我们将采取一切措施…… 维护…… 呃…… 各教派团结……” 话音未落,国防部的车队就被什叶派民兵拦下,士兵们举着枪与对方对峙在桥面上,河水里漂着上游冲来的宗教书籍残页。安全部队的指挥官在电台里吵架,什叶派军官拒绝派兵保护逊尼派村庄,逊尼派士兵则把弹药偷偷送 给同族的武装分子,制服上的国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讽刺。

      民众的反应像被踩碎的玻璃,折射出无数种疼痛。摩苏尔的守寺人阿里从井里爬出来后,发现幸存的孩子们正围着被炸断的宣礼塔碎片哭,他突然抓起身边的铁锹,不是去清理废墟,而是朝着隔壁什叶派街区走去 —— 直到看见那个曾送他无花果酱的老妇人正跪在地上捡经书,才把铁锹哐当扔在地上,蹲下来一起捡。

      更多人选择沉默地逃亡。底格里斯河上的渡船挤满了人,有什叶派父亲把孩子举过头顶,让逊尼派的船夫先救,船夫却把船往中间划,既不靠东岸的什叶派码头,也不靠西岸的逊尼派码头,就在河心打转,直到引擎被流弹打坏,所有人都漂在浑浊的水里,分不清彼此的眼泪和河水。

      唐纳德在小巷里听见远处传来的枪声,像在为这场混乱伴奏。他捏碎了指尖的红色碎屑,突然想起萨马拉老教士贴在墙上的背影 —— 那堵墙没塌,但整个国家的墙,好像正在无数声爆炸里,一块砖一块砖地往下掉。

      阴谋论像馊掉的油汤,泼在本就沸腾的锅里。更像一把淬了毒的暗箭,总被好事者攥在手里,专挑矛盾的缝隙射去。
      茶馆里的收音机正播放着匿名者的录音,电流声里裹着尖利的指控:“是伊朗人混在什叶派里炸了清真寺!他们想吞并南部油田!” 穿白袍的逊尼派男人把茶杯往地上一摔,碎片溅到隔壁桌什叶派青年的鞋上 —— 那青年昨天刚在蓝色清真寺失去了父亲,此刻红着眼吼回去:“明明是沙特资助的极端分子!你们的长老早就收了钱!” 唾沫星子混着茶渍溅在墙上,有人抄起板凳,有人拽出藏在袍子里的短刀,没人注意说书人悄悄溜到后门,把刚收到的美金塞进腰带 —— 那录音是他照着稿子念的,雇主说 “越乱越值钱”。
      电台里的声音更阴险。“政府在炸自己的寺庙?” 一个刻意压低的嗓音像毒蛇吐信,“想想吧,什叶派总理需要一场动乱来解散议会……” 这话被逊尼派武装分子录下来,用扩音器架在皮卡上在街区巡游。安全部队的检查站里,逊尼派士兵听见这话,悄悄把枪口往什叶派同僚那边偏了偏;而什叶派军官则对着电台骂了句 “放屁”,转头就把本该送往逊尼派村庄的救济粮扣在了仓库 —— 他开始怀疑那些村民藏着恐怖分子,就像电台里说的那样。

      社交媒体上的图片更是真假难辨。有张被疯转的照片里,穿特警服的人正往绿色清真寺搬炸药,配文写着 “什叶派警察自导自演”,却没人知道这是恐怖分子用手机拍的同伙 —— 他们故意穿着偷来的制服,就为了让这张照片点燃更多怒火。摩苏尔的守寺人阿里在废墟里捡到部没炸烂的手机,屏幕上正跳出这条推送,旁边捡经书的老妇人突然尖叫起来:“是你!是你们逊尼派串通警察炸的!” 阿里手里的铁锹 “哐当” 落地,他看着自己满是灰尘的手,突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别人嘴里的 “阴谋参与者”。

      台下的阴谋者们在阴影里数钱。扎卡维的副手站在叙利亚边境的仓库里,看着手下把新到的 AK-47 堆成小山 —— 伊拉克的武器黑市价格三天涨了两倍,而那些被煽动起来的教派冲突,正好成了他们运输军火的掩护。“让他们互相杀。” 他对着卫星电话冷笑,“等两派把军队耗光了,这片土地就是我们的。”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笑声,是某个西方国家的军火商,背景音里有香槟杯碰撞的脆响。

      更隐蔽的渔利者在政府大楼里。石油部长的秘书正把一份 “紧急开采权” 文件塞进抽屉,文件上的公司名是他小舅子刚在塞浦路斯注册的 —— 清真寺遇袭后,南部油田的安保招标突然变成了 “秘密项目”。总理办公室的传真机吐出张匿名纸条:“解散议会,我能帮你拿到俄罗斯的贷款。” 墨迹还没干,门外传来示威者砸石头的声音,总理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带,突然觉得那匿名者的提议没那么荒唐。

      唐纳德在小巷深处撞见个卖报纸的孩子,头版照片是萨马拉金色穹顶的残损一角,标题用猩红的字写着 “什叶派的阴谋”。他摸出硬币买下报纸,指尖划过那些煽动性的文字,突然想起自己调整炸药角度时,旁边的恐怖分子正对着手机念叨:“要让他们觉得是对方干的……” 原来那些被他削弱的爆炸,只是更大阴谋里的一个零件 —— 就算金色穹顶没塌,只要人们相信 “是对方炸的”,扎卡维的目的就达到了。

      想作乱的人并不惧怕真相被揭穿,他更害怕的是秩序过于清晰。唯有在思维的迷雾中,他才能找到自己的机遇。这也是扎卡维同意临时修改命令的原因。

      远处的枪声又密了些。有个穿黑袍的女人抱着孩子往渡口跑,怀里的婴孩哭个不停,她不知道该往东岸的什叶派码头跑,还是西岸的逊尼派码头 —— 两边都有人举着枪喊 “别过来”,而那些举枪的人,昨天可能还在同一个市场买过她的馕。

      唐纳德把报纸揉成一团塞进排水沟。纸团滚了几圈,沾着污水停在阴沟深处,像个被遗忘的真相。
      纽约联合国大厦的会议厅里,镁光灯把柚木地板照得发亮。秘书长攥着发言稿的手指泛白,当他念出 “这是对人类文明共同遗产的亵渎” 时,后排突然响起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 卡塔尔代表猛地站起身,黑袍下摆扫过邻座的咖啡杯,深褐色液体在浅蓝色地毯上洇出不规则的云纹。
      伦敦唐宁街的深夜会议还在继续,首相的钢笔在文件夹上敲出急促的点。“法国佬已经开始撤侨了”,外交大臣把眼镜推到额角,指节叩着投影幕布上闪烁的红点,“但沙特那边传来消息,他们的宗教领袖正在召集信徒 —— 我们不能让波斯湾变成火药桶。” 窗外的雨斜斜打在百叶窗上,像有人在用指甲反复刮擦玻璃。
      东京银座的寿司店里,电视屏幕正播放着清真寺穹顶坍塌的慢镜头。穿和服的老板娘端着金枪鱼大腹的手突然一抖,橙红色的鱼肉坠在榻榻米上。邻座的美国商人立刻掏出卫星电话,他对着听筒吼出的 “原油期货” 几个词,混着刺身酱油的咸香飘向街面。几个戴白帽的阿拉伯留学生攥紧了筷子,其中穿绿衬衫的年轻人突然把芥末狠狠抹在米饭上,呛出的眼泪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进络腮胡里。
      巴西利亚的雨林边缘,印第安部落的长老正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画着什么。翻译官在一旁低声解释新闻里的画面,老人突然停下笔,骨节突出的手指指向远处的篝火 —— 那里有群背包客正在弹吉他,旋律里混着远处水电站的轰鸣。“石头垒起的房子会倒,” 他把沾着炭黑的手按在羊皮纸上,“但火灭了,就再也暖不了人了。” 篝火突然爆出火星,惊飞了树梢上的夜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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