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41 章
冰封祭坛
穿过那片时空碎片区的残余眩晕感尚未完全平复,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骤然收紧。
他们步入一个巨大的圆形殿堂。与外部通道的破碎扭曲不同,这里保存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完整。穹顶高远,由无数块切割完美的暗色水晶拼接而成,依稀能窥见昔日描绘星图的残迹。殿堂四周矗立着十二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冰晶巨柱,其上雕刻着早已失去光泽的繁复符文,如同沉默的巨人,拱卫着中央。
那里,是一座同样由纯净冰晶构筑的祭坛。
祭坛呈三层圆台结构,层层收束,线条流畅而庄严。坛体内部,仿佛封存着一片微缩的、凝固的星河,点点幽蓝与银白的光尘在冰晶中永恒静止。然而,在这片静谧的星河中心,却缠绕着一缕缕极细、却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黑色丝线——那是“蚀”的气息,它并未粗暴地破坏祭坛,而是像病毒一样,渗透进了这座古老装置最核心的法则之中。
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开始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三人的神魂。祭坛最上层的平面,那些静止的星尘光点开始不安地闪烁,中心缠绕的黑色丝线骤然明亮!
“退!”朔低喝一声,但已然不及。
没有火焰,没有冰锥,没有任何实体形式的攻击。一圈无形的、带着绝对零度般森寒意念的波纹,以祭坛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波纹掠过身体,并未造成物理伤害,却直击意识深处。芥子首当其冲,她感到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撬开了她的记忆闸门——实验室冰冷的金属墙壁、束缚带的触感、仪器运行的单调蜂鸣、还有那些隐藏在护目镜后的、毫无感情的眼睛……这些被她深埋心底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带着当时的无助与冰冷,几乎要将她的意志冻结。她闷哼一声,淡金色的神力应激般暴涨,如同炽热的阳光试图驱散寒夜,将她紧紧包裹,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记忆寒潮。因记忆相对集中且强烈,她反而能凝聚大部分心神与之对抗。
而朔与镜,他们所承载的千年记忆,此刻成为了这法则陷阱最完美的攻击目标。
朔的视野在刹那间被无数纷乱的画面充斥——神宫崩塌时倾泻的天火、并肩者陨落前最后的眼神、亲手布下封印时决绝的孤独、还有……镜的器身被强行剥离时,那灵体瞬间的剧震与随之而来的、死寂般的空洞。无数悲恸、遗憾与责任的重量,化作冰冷的锁链,缠绕上他的神魂。他手中玉箫发出一声清越的悲鸣,青色的神光自他体内涌出,并非向外冲击,而是向内收敛,化作一道圆润凝实的屏障,将他与身旁的镜一同笼罩。屏障光壁上,有无数细密的水墨烟云流转,试图化解、吸收那冲击而来的情感寒潮。
镜站在朔的身后,灵体剧烈地波动着。他不需要被强行唤醒记忆,因为这祭坛攻击的本质,某种程度上与他“映照”的权能同源。无数不属于他、却又因他与这片土地深刻联结而感知到的破碎情感与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他的灵体——有神侍们在最后时刻的祈祷与恐惧,有卫士们燃烧神魂的怒吼与不甘,更有一种宏大、古老、属于这座神宫本身的哀伤与绝望。这些杂乱无章的信息洪流,几乎要将他清明的意识冲散。
然而,千年前并肩作战的本能,在此刻苏醒。
几乎在朔构筑起屏障的同一瞬间,镜抬起了手。他的指尖没有光芒,却仿佛在虚空中点出了一面无形的、绝对平滑的“镜面”。那汹涌而来的情感寒潮撞击在这“镜面”之上,并未被完全阻挡,而是发生了奇异的偏折与折射——一部分被导向两侧,没入漆黑的冰壁,激起一阵细密的冰裂声;另一部分,则被他以自身灵体为媒介,强行纳入、分解。他周身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灵体边缘甚至开始浮现出那些细微的、如同瓷器冰裂般的白色纹路,但他依旧稳稳地站在那里,为朔分担着最直接的压力。
“芥子,东南、西北、祭坛基座左三右四,七个节点!”朔的声音透过屏障传来,依旧稳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在这纷乱的攻击中,精准地找到了维持这法则陷阱的能量核心。
芥子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她周身金光爆闪,强行从那冰冷记忆的泥沼中挣脱,身形如离弦之金箭,直扑朔所指的方位。她的动作快如鬼魅,力量凝聚于拳锋,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砸在那些隐匿在冰柱基座或地面纹路中的、闪烁着不稳定黑光的符文节点上。
“嘭!嘭!嘭!”
连续的、如同冰晶破碎的脆响在殿堂中回荡。每破坏一个节点,那无形的寒冰波纹便减弱一分,祭坛中心蠕动的黑色丝线便剧烈地扭动一下。
当最后一个节点在芥子拳下化为齑粉时,那弥漫整个殿堂的森寒意念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兽,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骤然消散。
祭坛恢复了死寂,内部封存的星河光尘也重新归于静止,只是中心那些黑色丝线依旧存在,颜色却似乎淡去了少许。
殿堂内,只剩下三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朔周身的青色屏障缓缓消散,他放下玉箫,脸色如常,但站在他侧后方的芥子却敏锐地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尖有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颤抖,持续了一瞬便消失。
镜则微微阖了一下眼,灵体上的白色纹路随着那无形攻击的消失而缓缓隐没,但灵体的光芒明显比进入这座祭坛前黯淡了不少,透出一种消耗过度的疲惫。
就在这时,那祭坛最顶层,原本被黑色丝线缠绕的核心处,一点纯净无比、宛若泪滴的乳白色光晕缓缓浮现、升腾而起。它散发着精纯而温和的古老神力气息,与周围“蚀”的腐朽格格不入,仿佛是这座祭坛在被彻底污染前,竭力保存下来的最后一丝本源。
那点乳白光晕在空中略一停留,仿佛有灵性般,一分为三,轻柔地飘向三人,融入他们的体内。
一瞬间,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涤荡而过,方才消耗的神力与精神上的疲惫感被驱散了大半,连镜灵体上的黯淡感也恢复了几分莹润。
朔感受着体内重新充盈起来的力量,目光落在那恢复死寂的祭坛上,缓缓道:“看来,此地主人的‘待客之道’,虽险恶,倒也并非全无‘馈赠’。”
他顿了顿,转向镜,语气平和如常:“还能支撑吗?”
镜睁开眼,清冷的眸子恢复了平静,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走吧,”朔的目光投向圆形殿堂另一端那扇更为高大的、紧闭的冰封大门,“前面的路,恐怕不会再给我们任何‘馈赠’了。”
芥子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那缕古老神力在体内流转带来的安定感,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紧随朔的脚步。镜默默跟上,灵体的光芒在吸收了那缕神力后稳定下来,只是那深入灵体深处的消耗,并非一时半刻能够完全弥补。
断桥
祭坛那扇高大的冰封大门,在朔的手掌轻触下,并未如预想般轰然洞开,而是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旋即整扇门便化作虚无,露出了其后令人心悸的景象。
前方并非另一个殿堂或回廊,而是一片无垠的黑暗虚空。
他们仿佛站在了世界的边缘。脚下是一条宽阔的玉石平台,平台在此戛然而止,前方是一道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深渊。深渊之下,并非地底岩层,而是翻滚着、咆哮着的混乱能量——银色的空间乱流如同暴躁的雷蛇,与浓稠如墨的“蚀”之黑雾相互撕扯、湮灭,发出一种足以撕裂灵魂的、无声的尖啸。偶尔有巨大的、冻结着建筑残骸的冰块从深渊上方未知的黑暗中坠落,瞬间便被那混乱的能量洪流搅成最细微的齑粉,消失无踪。
横跨在这天堑之上的,原本应是一座宏伟无比的桥梁。桥梁的根基仍牢牢嵌在平台边缘,由某种不知名的白色神玉雕琢而成,布满了风霜侵蚀的痕迹。但桥身却在延伸出不到十丈的地方,齐根断裂,巨大的断口参差不齐,仿佛被某种无可抗拒的巨力生生掰断。断裂的桥体不知所踪,只留下这触目惊心的残骸,诉说着当年的惨烈。
而在那断口之外,混乱的空间风暴与蚀雾最为猛烈,形成了一道死亡屏障。
“没有其他路了。”芥子迅速巡视了平台两侧,回报的结果令人绝望。平台两侧是光滑如镜、向上无限延伸的冰壁,根本无法攀爬。唯一的通路,便是这座断桥指向的、深渊对岸那片隐约可见的、更加恢弘庞大的建筑阴影——神宫的核心内廷。
朔走到平台边缘,垂眸凝视着下方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混乱能量,狂乱的气流吹动他额前的发丝,他却纹丝不动。片刻,他收回目光,看向镜。
“需要一座桥。”朔的声音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一座能暂时隔绝下方混乱,连接对岸的空间之桥。”
镜的灵体飘向前,与朔并肩立于深渊之前。他清冷的目光扫过那断桥的裂口,又投向对岸,最后落在那片狂暴的能量乱流上。他微微颔首,没有言语,但灵体已然开始散发出一种与之前不同的、更加内敛而深邃的波动。
朔将玉箫送至唇边。这一次,他并未吹奏任何成调的曲子,而是吹出了一段极其古怪、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碎片的奇异音节。箫声不成调,却像是一把无形的刻刀,开始在那混乱的虚空之中,艰难地“雕琢”出一个个稳定空间的节点。青色的光点随着音律,在断桥尽头外的虚空中次第亮起,如同黑暗海面上指引方向的灯塔,但它们明灭不定,在空间风暴的冲击下摇曳欲熄。
镜闭上了双眼。他双手在身前虚拢,十指如同弹奏无形的琴弦,又像是在编织最精细的丝绸,开始极其缓慢而精准地动作。随着他的动作,那些被朔以箫声定位、明灭不定的青色光点之间,开始有银色的、纯粹由空间之力构成的丝线被抽出、连接、编织。这些丝线细若游丝,却坚韧无比,它们无视了下方的能量乱流,在断桥与对岸之间,艰难地构筑起一张透明的、闪烁着微光的立体网络雏形。
这过程看似无声无息,实则凶险万分。镜的灵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仿佛他正在将自己的本质力量,一点点抽离出来,化为这座虚无之桥的建材。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细微的、冰裂状的白色纹路,再次自他灵体深处浮现,并且比在祭坛时更加清晰,如同承受不住内部压力的精美瓷器,开始从指尖,向着手臂、乃至身躯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深渊之下那浓稠的“蚀”之黑雾,仿佛被这空间构建时产生的独特波动所吸引,开始剧烈地翻涌起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无数扭曲的、由纯粹恶意与腐朽能量构成的怪物,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从黑雾中蜂拥而出!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膨胀的阴影,时而如多足的爬虫,发出无声的精神尖啸,沿着平台边缘和那尚未完全成型的空间桥梁雏形,疯狂地向上攀爬、扑击!
“护住他!”朔的箫声未停,只是语速极快地对芥子说道,他的额角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那些空间节点对他的消耗同样巨大。
无需多言,芥子身影一闪,已如一道金色的壁垒,稳稳立在镜的身前,直面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污秽。她双拳之上金光炽盛,每一次挥击都带着破邪涤秽的煌煌正气,将扑来的阴影怪物轰成溃散的黑烟。她的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牢牢守护着身后那片方寸之地,不让任何一丝污秽打扰到正在全力构筑桥梁的镜。
桥梁的银色网络在镜的操控下,艰难地、一寸寸地向着对岸延伸。每延伸一分,他灵体上的白色纹路便加深一分,蔓延的范围便扩大一分。那纹路并非死物,其中仿佛有冰晶在缓慢生长,折射出他体内剧烈消耗的能量光华。
朔的箫声越发急促,玉箫表面的光华也流转到了极致。他必须预判出下一个最稳定的空间节点,为镜的编织指引方向。过度动用预知能力带来的负荷,开始显现。
就在那银色的空间之桥即将触及对岸平台的瞬间,朔的箫声猛地一滞!他眼中那洞悉未来的清明光芒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的茫然与空洞。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身后正在与怪物潮汐奋力搏杀的芥子,眉头微蹙,脱口而出:“芥子她……为何还在苦战?怪物不是已清除了吗?”
他忘记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过度使用预知能力的代价显现——他出现了短暂的失忆,忘记了芥子正在为他们抵御来自深渊的攻击!
就在朔下意识想要回身,中断吹奏去援助的那一刹那——
一道极其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坚定意味的灵光,如同最轻盈的纱幔,凭空出现在朔的身前,拦住了他即将迈出的脚步。
是镜。
他依旧闭着双眼,全力维持着空间桥梁最后的连接,甚至没有回头看朔一眼。但他分出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力量,化作这温柔的阻拦。这行动本身,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这里需要你,桥梁即将完成,不可前功尽弃。
朔瞬间回神,眼中的茫然褪去,恢复了清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有任何犹豫,玉箫再次奏响那奇异的音节,将最后一段空间节点稳固下来。
“凝!”
镜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那横跨深渊的银色网络骤然光华大放,无数细密的符文在光桥上流转闪烁,最终彻底稳定下来,化作一座横亘于死亡天堑之上的、半透明的、流光溢彩的空间之桥!
桥,成了。
镜的灵体晃动了一下,几乎难以维持悬浮的姿态。他灵体上的白色纹路已经蔓延至大半身躯,如同一件即将破碎的绝世艺术品,令人触目惊心。灵体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随着空间之桥的稳定,那些被吸引而来的“蚀”化怪物似乎也失去了目标,攻击变得稀疏起来。
“走!”朔一把扶住几乎脱力的镜,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那座刚刚成型、依旧散发着不稳定波动的空间之桥。
芥子拳锋上金光爆闪,将最后几只纠缠的怪物轰碎,紧随其后。
桥梁在脚下传来轻微的震颤,下方能量乱流的咆哮仿佛近在耳畔。三人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化作三道流光,冲过这死亡之桥。
当双脚踏上对岸坚实的地面时,那座由镜耗尽心力构筑的空间之桥,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断裂,重新化为最原始的能量光点,消散在深渊的狂潮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朔松开扶着镜的手,看向他灵体上那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消退的白色裂痕,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辛苦了。”
镜微微摇头,示意无妨,只是灵体的黯淡显示着他的消耗已近极限。
芥子平复着呼吸,环顾四周。这里的气息,比之外围,更加古老、更加沉重,那“墟”的腐朽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断桥已过,前路,便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