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之恋

　　1

　　一夜奔袭，马不停蹄，冷锋他们回到了青城。打开门，冷隽不禁惊叹房子之大。也不难怪，冷隽自小在深圳读书长大，跟随父母——准确地说是跟随母亲，从一个农民房到另一个农民房，逼仄狭促的农民房除了小还是小，忘记了什么是大。

　　洪池笑称：“这算什么，你爸很快就要盖别墅了。”

　　“洪叔叔，你是开玩笑哄我开心吗？”冷隽虽然是一个单纯尚未涉世的小毛孩，也知道别墅是什么概念。

　　洪池一本正经地道：“不是开玩笑，你不信问你爸。”

　　冷隽把目光投向了冷锋：“洪叔叔说的是真的吗？”

　　冷锋回道：“公公有一块地，放了二十几年，是要准备盖楼房，不是你洪大嘴叔叔说的什么别墅。”

　　其实洪池的潜台词是冷锋很快改天逆命了，但又不好当着冷隽的面明说，佯装恼了：“我这张破大嘴不遗余力为你鼓与呼，倒成了你调侃的外号。”

　　冷隽不懂大人的语言，问冷锋：“爸爸，准备要盖几层？”

　　洪池又开逗了：“你想盖多少层就盖多少层。”

　　“可以盖162层吗？”

　　洪池不解：“为什么是162呢？166、168、169，不是更吉利的数字吗？”

　　“洪叔叔，你知道世界最高的建筑叫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叫迪拜塔。”

　　冷隽纠正洪池：“迪拜塔早就改名叫哈利法塔了，从落成的那一天就叫哈利法塔了。”

　　“哦，哈利法塔这个名字我没听说过，你小子知道的不少啊，你也想盖一栋哈利法塔呀？”

　　冷隽认认真真道：“我读五年级的时候，老师叫我们写一篇作文，叫《我有一个梦》，我说我要在青藏高原上造一栋像哈利法塔那样的高楼——高828米，162层，我称它为擎天之柱。”

　　“盖那么高的楼房干嘛？”

　　“我不开心的时候，就爬到楼顶上，和嫦娥姐姐聊天。”

　　“为什么你不开心就想和嫦娥姐姐聊天呢？”

　　“因为嫦娥姐姐一个人住在月球上，我想她应该很孤独。”

　　洪池赞叹道：“你小子行啊，年纪轻轻有这般奇思异想。”

　　收拾完车上的行李后，洪池对冷隽说：“叔叔要回去了，你要把你的梦想带到梦里去，只要你在梦中看到了你梦想中的情景，醒来的时候，梦想就会成真了。”

　　2

　　盛夏的夜晚，没有风，闷热如闷罐车在大街小巷“吭哧吭哧”地游荡。洪池骑着电动车在大街上飞驰，一个个烟熏火燎的烧烤摊散发出的蒜香与呛辣，弥散在滚滚尘烟中，强烈地冲击他的鼻孔，撩拨着他不安的和不甘的烦躁。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陪我吃点烧烤喝点啤酒，聊聊天吹吹水，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洪池想到了唐海月，但是，凌晨时分，约她出来好吗？她应该进入梦乡了吧？

　　唐海月收到了洪池发来的微信信息，回道：可以陪你喝点小酒，但不能太晚。

　　洪池已经回到了自家小区——滨河家园，沿河两岸是休闲公园，广场上的大妈们早已堰旗息鼓，深情直播卖唱的红男绿女们有的还在卖弄风骚。缤河家园临河一边，是一排的店铺，店铺面前的道路，天一黑，便被各种美食车摊占据了，自不然形成了青城最具烟火气的地方。

　　洪池收到回信后，甚是兴奋，说要骑车过去接，但唐海月不肯屈尊，说打车又便宜又舒服又安全。洪池无话可说，便依了唐海月。其实唐海月心里很清楚，电动自行车坐着一男一女，除非是情侣，否则很容易招惹他人非议。

　　唐海月打车来到滨河家园，洪池已经张罗了一桌的各色食物。

　　“冷大哥呢？”唐海月开口便问。

　　“他有儿子陪了，此刻属于孤独的人，属于我和你。”

　　唐海月不以为然：“你父母不是在你身边吗？你怎么会孤独？”

　　“啊，孤独，所谓孤独，我想，可能，大概，更多是心里的感受吧，或者是受周围的环境所感染而自生的一种需要表达但没人倾诉而产生的情绪，这种情绪很压抑很低沉可能也很伤神。”言罢自个斟满一杯酒吞了下去。

　　“洪大哥，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比如说，天上的月亮，只有一个，孤零零悬在太空中，人类想像出月亮上有一个广寒宫，宫里只住着一个嫦娥，大家都认为嫦娥很孤独，抬头一见月亮，自然就生孤独感，自然就想找人倾诉。”洪池有点语无伦次了，又斟上酒，借碰杯掩饰一下内心的忐忑。

　　唐海月抿了一口酒，抬头望了望天空，星光凋零，一轮圆月被云彩缠绕，像出阁的新娘罩着头盖。唐海月触景生情，浅浅一笑道：“月亮并不孤单，满天的星星都是它的朋友，嫦娥也不孤独，有小白兔与她作伴，桂花树下，还有吴刚陪她下棋作诗、喝酒聊天。”

　　洪池接过话头：“海月，你的名字带月，人也美，你就像那嫦娥姐姐，我愿化作吴刚陪嫦娥喝酒聊天。”

　　“洪大哥，嫦娥可是有夫之妇哦，她的丈夫叫后??，千百年来，一直在盼望嫦娥归来，嫦娥呢，一刻不停在催促小白兔捣药，好炼成不死药，飞回后??身边。”

　　洪池是何等聪明之人，听出了唐海月的言外之意，赶忙说：“海月你可别误会，我之所以说到嫦娥，是我回来的时候，冷锋的儿子跟我聊到嫦娥，我顺嘴说说而已。来来，喝酒喝酒，我自罚三杯。”

　　唐海月宽慰道：“是你洪大哥想多了吧？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好奇，嫦娥是国人一个文化符号，代表着寄相思盼团圆，一个小孩子怎么和你聊到嫦娥去了？”

　　“他说有一个梦想，要在青藏高原盖一栋像迪拜塔那样的高楼，孤独的时候就可以找嫦娥聊天。”

　　3

　　短暂的沉默后，唐海月问道：“洪大哥，你这趟深圳之行，有什么收获？”

　　洪池忽然两眼放光：“不枉此行，不枉此行。”

　　“怎么说？”

　　洪池猛灌了一杯啤酒：“待我慢慢说来。”

　　“你慢点喝，我听着呢。”

　　洪池抽两张纸巾抹了一下嘴唇的酒沫，话痨开始发作了：“首先，我替冷锋不值，他的老婆，哦不，应该叫前妻了。”

　　“他们离婚了？”

　　“嗯，冷锋这趟上去就是办离婚手续。你听我说，你知道他前妻有多美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身材就不用说了，东北女人特有的美，有一种天然的像大姐般的，让人感觉很温暖而不必拘束，可以立马称兄道弟，但又不会让人想入非非，她有种威仪，让你心生敬仰。”

　　唐海月静静等待听着。洪池喝了一口酒继续道：“就是说，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水中芙蓉，亭亭玉立，迎风招展，美在眼前，毫不吝啬展现给你看，无论是笑容、仪态或者是穿着，让人眼前一亮，想摸一下吧——我的意思是握下手，礼貌性的握手，似乎伸手可及，但又隔着水，不能趟过去，我们只能在岸边欣赏。嗯！就是这种感觉。”借着酒劲，洪池已经是胡言乱语了。

　　“不就是一尊女神吗？光芒四射，耀眼夺目，万民称颂，万民伏拜，不能亵渎。”

　　“对对对，还是海月总结精辟。”

　　“真有那么美吗？可惜我没机会见。”

　　“其实，她再美于我何干，我眼前的海月才是女神一般的存在，我现在能和女神在一起...”

　　趁洪池打了一个酒嗝，唐海月抢道：“洪大哥，我想嫂夫人也很漂亮吧？”

　　“她再美于我何干，我眼前的海月才是女神一般的存在...”洪池晃着大脑袋，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洪大哥，你怎么啦？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要不今晚到此为止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唐海月有点烦眼前这个老男人了。

　　“先别急，我还有话没说完。”洪池立刻恢复了清醒，掏出手机，给唐海月转了一笔款，金额是二千四百五十元。

　　唐海月拿起手机，看到微信里转来的款项，忙问是怎么回事。

　　洪池解释道：“这是你那一万块钱炒金所得呀，赚了两千五，上家扣隔夜手续费五十。”

　　唐海月又惊又喜：“哇！这才几天呀？就赚了那么多？”

　　“最近的行情波动不大，每次赚半个点我就抛了。如果加大保证金，一次买入多几手，收益会更大。你知道陈峰他们玩多大吗？保证金一百万，每次交易都几十手上百手，每次的交易都几万十几万的进账，那才叫让人羡慕嫉妒恨。”

　　唐海月听着乐开了花，把酒倒满，回敬了一杯洪池：“洪大哥，今晚这顿我请你。”

　　“咳！我和你之间，谁请谁不都一样。”

　　“不，一定我请，你得给机会让我表示感谢之情，要不我会有亏欠感，你不能帮了我还要破费请我。”

　　“那好吧，随你意。”

　　“洪大哥，你刚才说如果投入更多，就会赚更多，我可不可以把保证金加到两万？”

　　“当然可以，我现在都加到五万了，我打算把手头的股票清空，全部投入黄金。”

　　“不会也是一百万吧？”

　　“没那么多，四五十万吧。你以为个个都像陈峰那么有钱啊？”

　　“洪大哥，你说过炒黄金买升买跌都可以赚钱，你没想过买跌吗？”

　　“从大势来看，黄金会持续走高的，不用考虑跌。陈峰跟我说，他们生产的黄金，多少都不够卖，社会购买的需求很大，不管是消费的、生产的、投资的、避险的，现在黄金的需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陈峰说，黄金价格到年底可能会突破400，在400-450之间震荡，闭着眼买升就行了。”

　　“看来陈峰给你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可不？人家有实体工厂，在行内资源多，信息广，跟着他混准没错。”

　　“冷大哥没和你一起去见陈峰吗？”

　　“没呢。”

　　“我们要不要把他也拉进来？他欠了那么多的债，靠打工何时能还清。”

　　“咳！你担心他？他有了韩梅这根救命稻草，很快就逆袭上岸了。”

　　“说的也是，今天韩董召开股东会，募集了五百万，加上她自己投入的五百万，准备是要大干一场了。”

　　“你看吧，人家动不动就是几百上千万的投资，我们只是赚点小钱。”

　　“对了，洪大哥，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跟我有关？”

　　“当然是你的好消息。”

　　“看来今晚我得失眠了。”洪池兴奋得手舞足蹈，自个干了一杯：“快说，什么好消息？”

　　“苏总要聘请你任副总经理。”

　　“什么？副总经理？做你的助手？我没听错吧？”

　　唐海月笑道：“苏总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你别高兴太早，是虚职。”

　　“什么虚的实的？”

　　“苏总说，让你进我们公司挂职一个副总经理的头衔，不需要天天上班打卡，公司需要应酬的时候，由你出马，不知洪大哥你意下如何？当然，公司有报酬给你的。”

　　“那敢情好！有得吃有得喝，还有报酬，何乐而不为呢？”

　　“你是同意了？”

　　“必须的！即使没报酬，我也乐意。能和唐大美女共事，能天天见着我的女神，我做梦也没想到啊！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洪池说完，又给自己倒酒，大有不醉不归之决心。

　　3

　　洪池没有醉，只不过是借酒壮胆委婉地表达对唐海月的仰幕之情。韩梅是真醉了，众人皆醉了。赵廷宽忙前忙后，招呼众人到水云间SPA养生会所休息。这水云间以海洋为主题，配以西方神话传说，装修奔放豪华，经营面积巨大，从一楼到三楼，足有三千平米，服务项目涵盖SPA、足浴、按摩、采耳、美发养发、美容美体等，是青城最高档的休闲养生场所，采取会员制经营模式，仅对会员开放。水云间原来老板是韩梅，三年前以480万价格转让给赵廷宽了。

　　韩梅回到水云间犹如回到家一样，这里有一个她独享的包房。包房原来是韩梅的办公室，后来改造成了养生房，设有会客室、卧室和保健室。保健室设备齐全，可以做SPA、足疗、按摩、美容、香薰等。

　　大堂经理和各部主管，几乎都是原班人马，一一与韩梅打过招呼。一个叫小青的姑娘把韩梅扶到包房，然后泡了一壶铁观音。

　　三十分钟后，赵廷宽来到了包房。韩梅刚洗完澡，披着一件黑色的睡裙，正对着镜子吹头发，一对硕大的木瓜跟着上上下下颤抖。

　　门是虚掩的，赵廷宽推门直入。透过镜子，韩梅瞄了一眼赵廷宽。赵廷宽快步走到韩梅身旁，不言语，像忠实的仆人等候女主人的指令。

　　韩梅放下吹风机，转过身，推开赵廷宽，说：“你坐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赵廷宽轻轻拉了一下韩梅，韩梅却把他的手甩开了。

　　赵廷宽委屈了：“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我都那么老了，残花败柳了。”

　　“不，你永远是我的女神，永远不会老的女神。”

　　“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况且，你还是有家室的人。”

　　“不是吧，你都单了十年了，怎么突然有男朋友了？他是谁呀？比我钱多还是比我帅？”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不需要你。”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你坐下，先喝口茶。”

　　待赵廷宽情绪稳定后，韩梅问：“你现在能调动的资金有多少？”

　　赵廷宽颇感意外，反问：“怎么装修项目一千万还不够吗？”

　　“再加一千万也不够！不过先期一千万可以启动了。我现在担心的是建筑公司的资金周转。”

　　赵廷宽盯着韩梅，满脸的委屈。

　　韩梅喝了一口茶，接着道：“上个月八百万工程款未能回款，这个月又增加了六百多万，下个月呢？下下个月呢？”

　　“公司现在账上资金有多少？”

　　“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万吧。”

　　“能支撑多久？”

　　“顶多就两个月。”

　　“那——韩董，您有什么应对之策？”

　　“我找你来，就是商讨和应对未来三个月或半年后，有可能出现的资金问题。我们现在要未雨绸缪，提前应对。”

　　“怎么应对？”

　　“我这不是和你商讨吗？怎么老是问我怎么应对？”韩梅有点恼了。

　　“需要准备的资金多少？”

　　“三千万，至少要撑半年，撑到明年春节。”

　　沉默了一会，赵廷宽说道：“我就两栋住宅楼，几套房子，几间商铺，三间会所，一间当铺，全卖了也不值三千万呀！”

　　“我不是叫你卖楼卖房，我们没到那个地步，也不可能出现，我们只是得有这个思想准备，以便应对未来无法预测的情况。我个人还有一千万的现金储备，你至少得准备五百万吧？”

　　“我刚投了一百万，手头没多少现金了。”

　　“我又不是让你现在拿，我是预防明年春节前可能面临的资金困境。我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就得稳住大后方，我一旦需要，你就得马上提供弹药粮草。”

　　隔着中间的小圆桌，赵廷宽突然把手搭在韩梅手臂上，可怜巴巴地望着韩梅：“我现在需要你。”

　　韩梅抬手一甩：“说正经事，别打岔！老娘没那个心情。”

　　赵廷宽收敛了色心，喏喏地问：“工程回款那么困难吗？”

　　“废话，如果顺利，我还用操心吗？你五百万肯定可以拿得出的，三间会所起码值一千万。”

　　“韩董！你说得轻巧，疫情前出个一千五百万不成问题，现在打骨折都没人要。”

　　“万不得已的时候，那就打骨折卖了。等我资金回笼，再买回来。”

　　“你这是为难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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