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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乞南书
(启同廿七年七月十七 )
申时。
宁可道站在一个红色的圆形光圈上,这是他的第七枚铜钱币开启的功能——飞行圈。
凌思之也在上面。
“怎么样?不错吧,新的功能。”宁可道骄傲地向凌思之炫耀,期待可以得到一点夸奖。
而凌思之却面不改色。
二人御剑向西北更深处的苦寒之地进发。
下方是连绵起伏的七彩丹霞,壮丽无比,接着很快便被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取代。
热浪扭曲着空气,干燥的风卷起沙砾,抽打在脸上生疼。
又突然,一股极致的寒意扑面而来,与酷热形成诡异反差!前方景象骤变,黄沙变成了茫茫雪原,凛冽寒风如刀割面。
“小心!”凌思之低呵,独离剑光骤敛,悬停半空。
只见远处雪坡之上,冰屑纷飞,一条体型庞大如山丘的冰晶巨蜥正疯狂甩动身躯。
一个身影一身雪白裘袍,银灰色的发丝在狂风中飞舞,正是雪千里!他此刻已完全显露出玄狐真身,双耳尖耸,十指变成利爪,周身萦绕着冰蓝色的妖力,苦苦支撑。
显然已作战多时,裘袍多处撕裂,血迹斑斑。
“雪千里?!”宁可道惊呼。
雪蜥仿佛感应到新的威胁,将口中猎物甩开,庞大的头颅转向凌思之和宁可道二人,发出一声咆哮。它巨尾横扫,无数根尖锐的冰刺铺天盖地射来。
“是蜥刺!散开!”凌思之厉声提醒,独离剑化作一片青色光幕护在身前。
这是「庚境上章」的妖兽——祁连雪蜥,凌思之一眼就认出了。
宁可道反应也极快,腰间铜钱串叮当作响,一枚铜钱币应声弹出:“铎炎!”
铎炎低吼一声,周身腾起暗红色的火焰,冲向祁连雪螈!他双拳挥出,火球砸在雪蜥的鳞甲上,腾起大片白雾,虽未能重创,却成功吸引了雪蜥的注意。
祁连雪蜥感到疼痛,舍弃了雪千里,巨尾带着万钧之力抽向铎炎。铎炎身形如电,险险避开,原先立足之处被砸出一个深坑,冰屑四溅。
与此同时,凌思之墨棋棋盘已然祭出,悬浮身前。他眼神沉静,指尖一枚黑子轻点「三三」位。棋盘纹路亮起,一道黑色水幕凭空出现,旋转着将冰刺尽数吞没。紧接着,一枚白子飞挂「星位」,百道青色水刃逆着雪蜥掀起的寒流,狠狠斩在它庞大的身躯上。
铿!铿!铿!
鳞甲碎片纷飞,雪蜥庞大的身躯被斩得后退。
“引火令!”宁可道抓住时机,并指如剑,数枚铜钱币激射而出。
冰火交加,剧烈的痛苦让雪蜥彻底疯狂。
它发动本命神通「冰心映界」!周遭空间瞬间扭曲,冰雪凭空凝聚,化作一面面巨大的冰镜,镜中赫然倒映出凌思之的墨棋棋盘,每一枚落子,镜中虚影便同步衍化,虚实难辨,从四面八方绞杀而来。
“小心幻境!”凌思之临危不乱,双指夹住一枚晶莹白子,口中清叱:“镜花水月,终归流觞!”白子被他稳稳嵌入棋盘最中心的「天元」位!
整个棋盘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瞬间倒悬。
一股强大的吸力自棋盘中心爆发,如同无形的漩涡,将四周冰镜中投射出的虚影棋路瓦解。
雪蜥的幻术被破,意识出现刹那的茫然。
“分头行动!攻它要害!”宁可道大吼。
铎炎怒吼一声,身形暴涨,背后浮现出一头浑身燃烧着暗红火焰的巨型藏獒虚影,一口狠狠咬在雪蜥相对脆弱的脖颈连接处。冰蓝色的血液喷溅而出,雪蜥疯狂甩头,试图挣脱。
凌思之剑指连点,独离剑分化出数十道凝练剑光,交织成网,死死缠住雪蜥的头颅和利爪,限制其行动。
宁可道则环绕着雪蜥侧后,看准它因剧痛而露出的破绽,将全身灵力灌注于一枚铜钱币,化作一道赤金光箭,狠狠射向雪蜥的眼睛。
光箭没入瞳孔。
雪蜥身躯一僵,只剩一只独眼。
雪千里强撑着从雪地上爬起,看准这致命一击的瞬间,化作一道银白流光,直扑雪蜥头顶。
他利爪如钩,狠狠插入雪蜥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用力一剜
一颗鹅卵大小的琉璃珠被雪千里牢牢抓在手中,散发着七彩流光,那便是祁连雪蜥的内丹。
雪蜥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地,溅起雪雾。
冰蓝色的血液汩汩流出,迅速凝结。
雪千里踉跄落地,单膝跪在雪地里,大口喘息。他一身雪白的狐裘染着鲜血,脸色苍白,两只狐爪撑着雪地,才勉强没有倒下。他看向手中的琉璃球,眼中如释重负。
凌思之和宁可道收势落地,看着雪千里此刻的模样——尖耳、利爪、以及那身染血的狐裘,一切不言自明。
两人眼神复杂,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了然。
原来明月松间那位优雅矜持的雪师兄,竟是北境玄狐。
铎炎沉默地走到雪千里面前,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凌净护法炼制的固元丹。
雪千里抬头,目光掠过那颗丹药,又看向铎炎毫无情绪波动的脸,最后落在凌思之和宁可道身上。他布满伤痕和血迹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曾经在明月松间时那般温润如玉的笑,带着几分疲惫:“今日…多谢二位师兄援手。”
凌思之沉默颔首。
宁可道上前一步,关切道:“千里兄,你…你没事吧?这琉璃球…”他指了指那颗流光溢彩的雪蜥的内丹,“对你很重要?”
话音未落,几道迅疾的银白身影破空而来,正是雪万琼和两名玄狐侍卫。
雪万琼一身同样雪白的狐裘,发丝如银,看到哥哥的惨状,眼圈瞬间红了:“王兄!”她扑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雪千里,抬头看到宁可道,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复杂,“…三师兄!”这声称呼,仿佛又回到明月松间那段无忧岁月。
“少主!东边冰川…裂痕又扩大了!撑不了太久了…”一名侍卫焦急地禀报。
雪千里握紧了手中那颗蕴含着雪蜥本源寒力的琉璃球,他对凌思之和宁可道深深看了一眼:“二位师兄,此物关乎我族存续,千里必须带走……苏巧燕图谋甚大,寸灵剑恐是其目标,你们…千万小心。后会有期!”
他不再多言,在妹妹和侍卫的搀扶下,化作三道银光,朝着北境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雪原上,寒风呼啸,卷起雪沫。
——————
申时。
南诏的疫情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因药物和防护物资的极度匮乏而愈演愈烈。
临时搭建的医棚里人满为患,呻吟声不绝于耳。
“干净的布罩?”玉海月的声音焦急,她正为一个脓疱破裂的病人紧急处理。
负责物资的下人哭丧着脸:“玉师姐…真的没有了!最后一批麻布早上就用完了…皮草?更是一点不剩了…”
玉海月的手顿住了,看着眼前痛苦挣扎的病人和空荡荡的物资架,感到深深的无力。
她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玉海月疲惫地回到临时居所。推开门,只见刀云川呆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连续的高强度救治和面对死亡的无力感,让这位年轻的医师也濒临崩溃。
玉海月心中一痛。
她默默走到案前,铺开信纸,提笔蘸墨,写一封即将捎往远方的信。
微弱的烛光下,她小心封好信笺,唤来一名心腹弟子,郑重嘱托:“速去广陵司徒府。”
还记得去年,广陵司徒府与南诏紫苏阁的联姻。
一边掌控漕运,一边世代行医——这桩婚事被看作“仁术”与“财脉”最体面的结合。
可偏偏,两个要被绑在一起的年轻人,都不这么想。
“海月,司徒家聘礼三百担,其中百年山参、灵芝、雪莲各十盒,够南诏三个寨子用一整年。这些药材能救多少命,你比我清楚。”玉海月的父亲刀远志语重心长。
玉海月攥着裙角:“阿爹,我可以救人,但不必用这种方式。”
刀远志转过身:“你以为阿爹卖女求荣?司徒尚承诺,联姻后会在南诏设三处药堂,由紫苏阁主理,所有药材司徒家平价供应。海月,是成千上万人的活路。”
“那我自己的活路呢?”玉海月抬起头,“我学医十三年,背过的药方比说过的话多,救过的人比认识的人多。我不想做深宅大院里点算药材的司徒少夫人。”
刀远志沉默了。
成亲当日。
天未亮,司徒家迎亲的船队已泊在紫苏阁外的码头。
八艘红绸装点的大船,桅杆上“司徒”二字灯笼在晨雾中晕开暖黄的光。吹打声隔着水传来,喜气洋洋,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罩子,落不进玉海月心里。
她穿着嫁衣坐在镜前,那是南诏最好的绣娘用三个月赶制的,正红底色上用金线绣着并蒂莲与药草纹,袖口领缘嵌着细细的银铃,一动便泠泠作响,是傣家女儿出嫁时才有的祝福。
可镜中人眉眼忧愁。
她昨夜又去了医馆,守着那两个边境来的病人到三更,直到他们高热稍退才合眼。
“小姐,该梳头了。”阿嬷捧着梳子进来。
玉海月忽然站起,红嫁衣的裙摆扫过地面,银铃乱响。她一言不发,走到屏风后,再出来时,已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靛蓝医师袍——那是她第一次独立问诊时阿爹送的。
“小姐!”阿嬷惊呼。
玉海月推开房门,走向与码头相反的方向。
同一日的广陵司徒府,是另一种压抑的热闹。
司徒悦被关在房里已经三天了。
“悦儿,”金若君隔着门缝哭,“你就当可怜可怜娘,司徒家就你一根独苗,你再这么闹下去,你爹真会气死的……”
司徒悦背靠着门坐下,他觉得身上穿的婚服是枷锁。
“时辰到了,少爷。”管家声音从门外传来。
司徒悦被四个身强体壮的家丁“请”出房间,一路簇拥着往前厅去。沿途张灯结彩,宾客如云,每个人见他都堆满笑脸道恭喜。
就在经过西侧回廊时,他看见了一道身影。
南宫明也穿着一身婚服,躲在廊柱后向他招手。
“阿明?”司徒悦一愣,趁家丁不注意闪到廊柱后,“你怎么穿成这样?”
“少爷,你听我说,”南宫明语速极快,“等会儿拜堂,我替你。我身形与你相仿,没人看得出来。你先从后门走,老杨头的渔船在那儿等着,直接出城……”
“你疯了?!”司徒悦一把抓住他手腕,“这是欺瞒两家!事后查出来,你会被活活打死的!”
“我不怕。”南宫明笑了,“反正我在南宫家……也不过是条贱命。少爷你不一样,你该活得自在些。”
那一瞬间,司徒悦看着南宫明,忽然全明白了——这个从小跟在他身后、替他挨过罚、陪他偷溜出去听戏的少年,是真心想用自己那点卑微的命,换他一个自在。
“要走一起走。”司徒悦忽然说。
“什么?”
“少爷,这不行……”
“别叫我少爷。”
于是,二人秉着干坏事不嫌累的心态,用轻功翻过了围墙,偷偷溜了出去。
玉海月和司徒悦之间,无始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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