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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眉吐气
“陆子白,你这是怎么了?”,陆子盈抱着胳膊倚在石柱旁,嘴角带笑,“竟然把你那小情人打得满地找牙?”
陆子白冷眼扫他一眼,道:“你今年连前五都没进,就别在这阴阳怪气了。还有,我和滕九皋没关系。你们误会了。”
“误会?”,陆子盈挑眉,嗤笑出声,“你们一天一封信,信里一口一个遐哥儿,叫得那叫一个腻歪。还说没关系?”
他一步步走近,压低声音:“我也交过不少朋友,可从没哪个人陪我去过青楼,你和滕九皋没关系,还……”
话还没说完,陆子白便一掌挥出,力道极狠,将他打得直接撞在石栏上,跌坐在地。
陆子盈懵了一瞬,捂着脸抬头,愣道:“你打我?!”
“信不信我打死你?”
这一战过后,陆子白的名声便传遍了全天下。
他竟能将当年的顶级天才正面压制、彻底碾压,几乎是把人按在地上打,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实力,简直强得让人发毛。
“你说,陆子白和滕九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子白下手也太狠了吧?那横劈的力道简直像是在还杀父之仇!”
“你们不懂,他们之前……可是关系匪浅。”
“越是旧情,翻脸越狠?”
“啧啧,听说滕九皋赛后吐血,当场都站不稳。”
“这回滕家的人还能忍吗?”
陆府偏厅内,几名弟子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议论着,连茶都凉了没人喝。
“你别说”,一人压低声音,“我听说,陆子白最近在禁闭室哭了一个月。这一仗啊,怕是把所有的气,所有的恨,都发在滕九皋身上了。”
“那滕九皋呢?他怎么不还手?”
“……也许,是还不起。也可能,是碍于旧情。”
?
“旧什么情?他们俩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小远气得直跺脚,“无非就是没脑子的人随意联想、胡编乱造罢了!听风就是雨,真是蠢得可以。”
陆子白只是抬眼看了那群人一眼,没有接话,阴沉着脸径直离开。
小远又凑近了一步,犹豫道:“小公子……您说,滕大公子这次被您打成那样,真的……没事吗?”
“他当时能走,回家后照常过日子,能出什么事?”,陆子白答得干脆,语气平稳,像是在说旁人的事。
其实,他的心思早就不在滕九皋身上了。
比武会那天,他记得很清楚。和滕洛擦肩而过时,对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就是那一眼,像根倒刺一样扎进了心底。
让他积压许久的愧疚,在那一瞬间,再度汹涌而起,至今未退。
……也可能正因如此,最后那记横劈才会下得那么重。重得像是在惩罚别人,也像是在惩罚自己。
如今,哪怕已经成了名扬天下的天才少年,陆子白依然把自己关在禁闭室,不见任何人。
他说不清他在逃避什么。也许是滕九皋,也许是滕洛,
也许,是他自己。
陆子白每日跪在正中,默不作声地反省,试图清理心中那层层叠叠的罪恶感。
可惜,罪恶感这东西,从来就只有两种状态:不存在,或存在。一旦存在,便与良知如影随形,无法剥离。他越想洗净自己,反而越觉得那罪,比血还难擦。
陆子白在禁闭室内,难见天日,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夜色沉沉,门却突然被暴力推开:“小公子!出事了!”,小远冲了进来,满脸惊惶。
“这事……不是谣言,是千真万确的。你听我说,别动怒,别动情。”
陆子白眉头一皱,道:“说。”
“滕大公子……他快不行了。”
陆子白心头一震,猛地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朝门外走去。
“你听我说完”,小远一把拉住他,飞快将消息说出。
今日一早,滕九皋其实就隐隐觉得不适,胸口呼吸带痛,腹部也像被细针扎一般发紧,头皮上冷汗直冒。他以为只是伤口发炎所致,便没当回事,仍照常练剑、批阅宗务、钻研阵法,丝毫未曾停歇。
下午,他练完剑法,又亲自到书房帮滕伯礼翻找多年前的旧卷宗。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腿有些软,腹部隐隐作痛。他便招来刘树下与杨师兄帮忙,一同蹲在地上翻找了近三刻钟,终于找到了那卷泛黄的古籍。
“找到了!”那一刻,滕九皋还带着笑。
可下一秒,他起身时,忽觉天旋地转,胸腔像被撕裂,腹中剧痛如刀割。视野里,色彩开始紊乱,从五彩变作模糊,继而全然黑白。
他只觉得有一股泛着铁锈味的液体涌上喉咙,他呕了一口血到袖子上,接着眼前一黑,重重倒下,砸翻一地纸卷。
“滕公子!恁咋了?!”刘树下大惊,连忙将他身体摆正。
“不是大事。”这是滕九皋失去意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惊动书房内弟子无数,纷纷奔来。滕洵听到动静后横冲直撞冲散人群,一把扑到滕九皋身边:“哥!你醒醒啊!!!哥你睁眼看看我!!!”
“快!快渡灵力啊!”,刘树下急声催促。“杨师兄!去找医师!!快去啊!!”
滕洵握住滕九皋的手腕,只觉得对方的脉搏一寸一寸变轻,灵力也逐渐流散,仿佛整个人都在一点点溶解。
眼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用自己的灵力,不停地渡,赌一口命!
滕洵一人的力量终究有限。眼见滕九皋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其他弟子也顾不得许多,纷纷围上来,有人握住滕洵的手臂,有人贴着滕九皋的脉门,一道道灵力,持续不绝地注入。
正是这群人拼了命的倾力相助,才勉强将滕九皋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可医师赶到后,却道:“滕公子五脏俱裂,气血逆乱,且血液不凝……恐难保性命。”
此后之事,观衡宗再未对外透露半分。
陆子白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就知凶兆从何而来:那道横劈,是他出的手。
他猛地止步,拳头紧握,喉头哽咽,眼泪决堤而下。他没再犹豫,回房换好衣服,提剑御空,直奔北疆。
然而刚至南关城,便被人拦了个正着。
“就知道你要跑。”,牧丛一把抓住他,“你别想过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陆子白怒道:“你们不是有血缘关系吗?你怎么这么冷血?”
“有血缘关系就该让我冒死违令?我还没那么无私!”,牧丛毫不退让。
陆子安也赶来劝道:“遐哥儿,回家吧。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添乱。”
“我求你们了,放我过去看一眼,可以吗?”,陆子白边哭边跪下,就差给这两人磕头了。
“不可以”,牧丛果断拒绝。
陆子白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流着眼泪。
“哭也没用。”,牧丛道,“这是规矩。”
她顿了顿,语气软了些:“回家吧,别哭了。你把自己哭死了,滕淇也好不了。”
陆子安也低声劝道:“遐哥儿,我知道你担心他……之前我生病,丛儿远在外地也急得不行。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眼下,你无论在哪,都无法改变什么。你还是……”
话还没说完,陆子白猛地从地上弹起,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我都说了!我和滕九皋之间没关系!他是被我打伤的,我现在去看看他怎么了?!怎么就不行了?!他为什么就不能好起来?!你们就不能盼着别人好点吗?!”
“陆子白!”,牧丛怒喝,“你好好说话行不行?!我们是你哥嫂,不是你仇人!”
“来人,把他带回府里!”
几名府兵立刻应声而动,将陆子白强行架起,塞进囚车,就像押运犯人那样,毫不留情地锁上门,将他拉回府中。
“爹!”,刚踏入府门,陆子白直奔书房。推门而入,他扑通跪下,声音急切又带着哭腔:“孩儿前些日子一时冲动,用力过度,无意使滕公子重伤……还请父亲许我一张通行令,让我亲赴中都,亲自请罪。”
陆靖尘放下笔,眉头微皱,看着他片刻,淡声道:“不必。”
“爹?”,陆子白怔住。
“比武会上,受伤是常事。滕公子受伤,是他技艺不精,不关你事。为父会写封信,礼数上不失便是。你不必参与。”
“可······”
“此事就此打住。你少为旁人碎心,多为宗门打算。”
陆子白此时再次低下头,不出声,流着泪。陆靖尘看了眼他,转身道:“我早已不许你再同那滕九皋接触,怎么,你还想有违父命不成?”
“爹···我害怕,我担心···”,陆子白抽泣道。
“他有他爹娘担心。”,陆靖尘一拍桌角,厉声打断,“滕家主支几十口人,还轮不到你陆子白殚精竭虑!你以为你去看看他,他就能活?你越是这样,越叫人看笑话。”
“爹,我求你。我朋友是因我而伤,如今生死未卜……若让我袖手旁观,我实在做不到……”
陆靖尘猛地转过身来,脸色铁青,怒声喝道:
“陆遐!你以为我真不知你心中在想什么?!你是想去见他!你是舍不得他!你可知,为了你们之间的那点龌龊事,我耗费多少心血,替你抹平流言蜚语,好不容易才换回你一点清誉!结果呢?你竟还惦记着他!”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震得书案上的卷宗都微微颤动:“我告诉你!那厮对你,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利用!他从未真心待过你!他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替观衡宗夺回守阵之权!他们全宗上下,合起伙来骗你一个孩子!”
陆子白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陆靖尘几步走近,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自诩聪明,那你告诉我,南疆灵草之事他们为什么知道得清清楚楚!我们南疆刚开始种冰草,他们便在北疆力推火器!我们改种火株草,他们转头推广冰箭!我们的灵草一株难卖,全烂在库里!你可知,南疆亏了多少银子?!你可知,我们被摆了一道!”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这是亲手,把南疆的命脉,送到了他们观衡宗的掌心里!”
陆子白猛地伏地磕头,额头重重撞在地砖上,哭喊道:“爹,你听我说……你误会了!那些流言……全都是假的,全是谣传!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什么灵草的事!爹你信我,求你信我!滕淇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骗我!他若真有心算计,又怎会自己受伤至此?!这些事多半是他爹,是滕宗主搞的鬼!与他无关,滕淇从未对我提过半句这类事,我也不曾告诉他!我求您了,滕淇现在……他快不行了若是我连这······都见不上,我……”
此时,陆靖尘仍在怒吼。他声嘶力竭地控诉亲生儿子是非不分,叛祖离宗,败坏门风,更是在控诉自己失去的尊严与脸面。
可陆子白已经听不见了。
他跪在那里,身子颤着,像被抽走了魂魄。他满脑子都是滕九皋的声音,那一声声“遐哥儿”,叫得真挚。
他记得他伏案写字时,那人坐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记得他一回头,便撞进那人眉目间的认真与欢喜。
他还记得,那人没事总爱在他房里转悠,把他的小说挨个看一遍,还拿着甜水给他喝。
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心机深重?怎么可能不择手段?
有怎么会骗他?
“你信了吗?你是信你爹还是信外人?”
“都不信”
南疆的六月很热,不少人都死在六月的闷风烈日之下。陆子白也是如此,他死在了阳光下的流言里,死在了光天化日之下的阴谋里。
光太亮了,影子才这么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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