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夜莺会因此死去

　　看看这两个人，美和力量，生物最原始的吸引力，皇帝占了前者，拜尔雷德将军占了后者。
　　好吧，但她现在不能想入非非。这不专业，也不礼貌，更不符合她现在的人设。
　　她现在的人设是，陛下的“约会”对象。其实不是她散播出去的啦，是那个家世显赫的白痴。第二天就有人来向她打听，陛下真的和她睡了吗？
　　瓦尔瓦拉没有否认，不是因为她想向谁炫耀自己的魅力，而是她揣摩着皇帝的意图，觉得是那时候又一次被拜尔雷德将军伤透了心哭得肝肠寸断的皇帝想和某人强调，他也是很有魅力的。虽然这很幼稚吧，瓦尔拉尔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就不用这种手段刺激心上人了……但皇帝确实不太成熟，在情感表达上。
　　她在皇宫里听说，皇帝小时候被前任皇帝故意虐待是真的。具体怎么虐待，他们不说。他们只希望侍从官们心里有数——陛下的成长经历非常不正常，别以正常人的标准要求他。
　　是的，她看出来了，皇帝不正常。正常人不会持之以恒地追求一个不停让自己受伤（身体和心灵两方面都有）的施暴者。听起来像个受虐狂，但他又不是，因为他只接受拜尔雷德将军对他施暴。如果是他的侍从官们做了什么让他不喜欢的事—— 哈哈，他不会直说的，陛下是真的不喜欢和人交流沟通。但他会做点什么，确保你以后不会再做。
　　“我想再抱一下您。”皇帝依依不舍地和拜尔雷德将军说。
　　将军不说话。
　　“可以吗，尼珂？”
　　“礼服会乱。”
　　“路上也会乱的。到了之后还要重新整理。让我再抱一下你，这是我今天提的最后一个要求。”
　　瓦尔瓦拉看到将军放下手臂，于是，□□柔软的弧线就显露了出来……紧接着被皇帝遮住。
　　皇帝抱住她，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慢慢地转头，像是在用面颊蹭她……
　　他完全侧过头来，重新睁开灰蓝色的眼睛，看着瓦尔瓦拉。他脸上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
　　……就像怪物突然揭开它披着的人皮，叫你一窥它可怖的内在。
　　瓦尔瓦拉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看，立刻垂下头
　　……它不会完全让你看清楚，这正是怪物都有的天资，深谙如何散播恐怖。
　　她听见皇帝那边一阵窸窸窣窣，接着是接吻声。
　　然后声音渐渐消失。
　　“我出发了，尼珂。”皇帝说，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凶残或冷酷，只有无限温柔的深情。
　　而拜尔雷德将军只是简简单单地：“嗯。”
　　瓦尔瓦拉垂着头跟上皇帝。她觉得她悟了——她懂前皇储为什么变成面瘫了。
　　因为皇帝不是人。皇帝是一种怪物。做皇储，就是学习如何从人变成怪物。
　　她跟随的这位没有学过，因为他的父亲不允许。
　　可是他根本不需要学，不需要“变成”怪物。他只需要——表现他自己。
　　*
　　皇宫地下，宫廷总务处，宫廷总管办公室正在忙碌。键盘声，脚步声，通话声。人的声音和机械电子音混合在一起，真实的人和虚拟的影像也混合在一起。投影不仅占据了长桌，也一层一层占据了这个大厅的上空。最高处，漂浮的办公椅上坐着一个人。
　　自动门打开，有人走进来，同时对通讯器里的那头说：“我到了。”
　　于是大厅最高处的那张椅子降下来，飘到访客近旁。她有一头浅金色的短发，发梢剪得整齐，形成一弯圆滑的弧线，和她的下巴齐平。她身上白色的正装没有一点花纹，或者别的装饰品，素得就像她坐着的椅子。懂行的人才能看出来这套衣服价格不菲，正如这把椅子一样。
　　“早上好。”尼珂说。
　　宫廷总管踩上地面，站起来。她长着一张总是被认为是“可爱”的脸庞，身形也属于娇小的那类。第一次见到她的人（如果他们以貌取人的话）都会产生一种这样的错觉：塔利亚·华尔加勋爵是个柔软脆弱的人。
　　也许她以前确实是吧，特别是在艾琳娜公主面前。
　　“早上好，将军。”她的声音从她领子下的装置里传出。她没有张嘴，这声音是软件合成的，缺乏真人该有的语气。并不是科技做不到让机器仿真到底，而是法律——在伊甸时代，人类就立法禁止民用设备制造的任何维度的虚拟产品虚拟出来的现实太过真实，会诱发精神病。
　　皇宫里的老员工们说不清塔利亚女士到底什么时候开始长期佩戴神经接驳装置操纵她的项链式终端输出她想说的话而不是用她自己的声带，反正是前首相去世那年。那一年发生的事太多了，让人后来回忆起来，都有点分不清在那些大事中冒出来的层出不穷的小事先后顺序是什么。等局势稍微稳定，皇宫重新有了规律的“日常”，大家发现，塔利亚女士不再亲自说话了。
　　据说她回家面对她的丈夫和儿子时仍旧会说话，但是，作为宫廷总管，她住在皇宫，一年只临时回几天家。也就是说一个帝国标准年里三百六十五个帝国标准天她有三百六十天不说话——她还会说话吗？不少人都在心里这么嘀咕。
　　她会，因为每年体检她的各项指标都合格。
　　也有人说，总管是为了更高效的工作。脑机操作和触控板不一样，学习成本就高得离谱，使用也并不轻松。不过一旦流畅运行起来，意识直接操作的速度可比靠意识操作这具□□再操作系统快得多——所以机甲是用神经接驳脑机操作。
　　至于塔利亚女士为什么和那些用脑机操作的高手们不一样，连说话都要通过神经接驳——有的人说这是她神经接驳障碍的表现，也有的人说，她是在强化训练，想要靠这种方式攻克科学院直到现在都没攻克的难关，治愈她的神经接驳障碍。
　　她想在有生之年，再一次坐进驾驶舱，操作一次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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