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小树

　　高考结束后的第七天，晨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林清弦蜷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克林索尔最后的夏天》的扉页，纸面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

　　平板上收藏的旅游攻略还没有关上，眼角余光瞥见厨房门口忙碌的身影——林芸穿着碎花围裙，把最后一盘清蒸鱼端上桌，额角的碎发被汗珠濡湿，却难掩眼底的雀跃。

　　她特意请了两个月的假期，为的就是这场“蓄谋已久”的家宴。

　　“清弦，把桌上的餐具摆好，你言叔叔该到了。”林芸擦了擦手，声音压得轻快“记住啊，别提旅游的事，先把人留住再说。”

　　林清弦笑着点头，心里门儿清这场“家宴”的真正目的。自从母亲林芸和言晟重组家庭，言思筝就像株沉默的绿植，总在角落独自生长。

　　言晟常年忙工作，父女俩见面屈指可数，林芸特意请了年假，费尽心机编了“新学的菜谱想让你尝尝”的理由，把言晟“骗”回家，就是想趁着高考结束的空档，让这对生疏的父女多些交集。

　　傍晚六点门铃准时响起。言晟穿着休闲衬衫，手里拿着公文包，进门时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客厅，在看到坐在窗边的言思筝时，脚步放轻了些。

　　言思筝正低头翻着一本美术画册，铅笔夹在指间，画册上密密麻麻画满了批注，听到动静也只是抬了抬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阿晟，回来了啊！”林芸热络地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快坐快坐，菜刚上桌，还热着呢。”

　　言晟点点头，换鞋时注意到鞋柜上那一双干净的灰色拖鞋，尺码是他的。他心里泛起一丝暖意——林芸的细心他一直看在眼里，而对言思筝他总觉得亏欠太多，也想借着这次机会好好弥补。

　　餐桌被暖黄的灯光笼罩，四菜一汤冒着热气，氤氲出家常的温馨。林芸不断给言晟和言思筝夹菜，话里话外都在找话题“言晟，你最近不忙了吧？高考结束了，孩子们也该放松放松。”

　　言晟顺着话头看向言思筝，语气刻意放柔“清弦，高考辛苦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暑假？我看了几个旅游景点，海边、古镇都有，咱们一家人一起去转转，怎么样？”

　　他特意加重了“一家人”三个字，目光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林清弦只是跟着点头。

　　林芸喜上眉梢连忙附和“对对对，咱们好好规划规划，就当是给孩子们的毕业旅行，再说到时候思筝上高中了压力肯定大，现在趁这个假期好好放松放松。”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言思筝身上，等着她的回应。她却放下筷子，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沉默了几秒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坚定地扫过三人“我不去旅游。”

　　餐桌上的热闹瞬间淡了下去，林芸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怎么不去呀？考试都结束了，正好出去放松放松。”

　　言思筝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要去参加暑期美术集训。”

　　一句话让喧闹的餐桌瞬间安静下来。

　　林芸夹菜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言晟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放下筷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美术集训？什么时候决定的？”

　　“姐姐高考前就想好了。”言思筝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已经联系好了南方的一家集训营，七月中开课，为期两个月。”

　　她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集训简章，放在餐桌上“这是集训营的介绍。”

　　林清弦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偷偷看向言思筝，她知道言思筝喜欢画画，却没想到她会现在就开始参加集训，美术生的道路从来都不好走，而言思筝也真的想好好走。

　　林芸拿起简章翻看，越看越忧心“这集训营离家这么远，而且集训肯定很辛苦，你一个女孩子……”她看向言晟，眼神里带着求助，“言晟，你看这事儿……”

　　言晟拿起简章，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为什么要走美术这条路？”言晟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这很辛苦你知道吗，你高考还有三年，要是想学美术到时候我可以送你出国…”

　　林芸补充着开口“你爸的意思，不想你这么辛苦。”

　　言思筝摇摇头，抿了抿唇缓缓开口“我要考海大艺术院系。”她抬眼看向言晟，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喜欢画画。”

　　餐桌旁陷入短暂的沉默。暖黄的灯光照在言思筝的脸上，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却始终保持着坚定的神色。

　　言晟看着言思筝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想弥补父女关系，并不是靠一场刻意安排的旅游就能够弥补好的。

　　餐桌收拾干净时，时针已指向十点。言晟坐在书房的书桌前，台灯的冷白光在键盘上投下清晰的阴影，他点开言思筝放在桌上的集训简章照片，指尖在屏幕上缓缓滑动。

　　页面顶端的集训营名称“南辰美术集训基地”映入眼帘，他先搜索官网，简洁的界面上师资介绍栏附带着每位老师的毕业院校、参展经历，甚至有往届学生的统考成绩公示。

　　言晟特意记下几位主讲老师的名字，转而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南辰美术李默教学口碑”，跳出的是往届生的论坛帖子，清一色的好评。

　　他又切换到教育部门官网，查询集训营的备案信息，红色的“已备案”字样让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接着他拨通了大学时的同窗电话——对方如今在南方某美术院校任教，提起南辰集训营，电话那头传来肯定的声音“这家在业内口碑不错，师资都是科班出身，管理也严，去年有几个学生还考上了我们学校。”

　　挂了电话言晟点开手机相册，他指尖摩挲着屏幕上泛黄的照片，心里泛起涩涩的愧疚。

　　曾认为她喜欢画画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她会坚持这么久，甚至想专攻这方面。

　　他打开微信找到言思筝的对话框——他才发觉上一条消息还是新年的祝福语。

　　他输入“集训营的住宿环境怎么样？需要我帮你准备什么吗？”犹豫了几秒又删掉，改成“集训的事情我了解过了，是靠谱的。明天去给你买要用的画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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