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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东厢房
“沙沙沙……”
春絮在院内低头清扫落叶,动作麻利。灵芝围着灶台忙碌,正为四姨娘炖煮鸡汤,嘴里还念叨着 “补补身子才好”;夏晴则将新酿的桂花酒仔细封入陶坛,准备埋入廊下的土中,待来年秋日用它解乏。
“鸡汤来喽!小心烫,让一让让一让~”灵芝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盅,小心翼翼地从厨房出来。
春絮笑着侧身让路,手里的扫帚仍没停下;夏晴挽着袖子整理坛口,见状叮嘱:“慢些走,仔细脚下,别洒了烫着自己。”
灵芝一边盯着汤盅,一边留意脚下的青砖路,很快就来到李听莹的房门前。
她喊了两声 “四姨娘”,屋内却无人应答。灵芝犹豫了一下,见房门虚掩着,便轻轻推了进去。
屋内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本该躺着歇息的四姨娘却不见踪影。
灵芝顿时焦急起来,今儿四姨娘回来的时候,明显不对劲,不知道她又去何处了。
她赶紧放下汤盅,转身就往外跑。
“四姨……” 刚喊出两个字,灵芝转头就看见李听莹慢悠悠地走进院子,脚步有些虚浮。
“四姨娘~你去哪啦?我炖了鸡汤,快趁热喝吧!” 灵芝立马换上笑脸,蹦到李听莹面前。
李听莹的意识慢慢回笼,眼睛先看向灵芝,头才艰难地转了半圈 —— 昨夜落枕的酸痛还没好透,一动就牵扯着脖颈发僵。
灵芝见状提起胸膛,浮夸地拍拍胸脯道:“保准四姨娘喝完还想喝!这可是我的独家手艺!”
李听莹扯了扯嘴角,没说话,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房间。灵芝没敢跟进去,看着她关上房门,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满是担忧。
今日郭主事害死老丁头的事早已传遍沈宅,灵芝自然知晓。
她只是不明白,四姨娘为何如此伤心 —— 是单纯被堂审的场面吓到了,还是另有隐情?
灵芝、夏晴与春絮无声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充满了担忧。
而李听莹一进门,先是来到了自己的卧室,拿起掸子,掸去身上的香灰味。
她的视线自然地落在梳妆台上,镜子照出她苍白的面孔,她下意识抬手,轻触脸上那道细微的疤痕。
她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李听莹放下手,看见一旁的香薰炉冒着细细的烟,她赶紧上前一步,仔细闻着,想静下来。
可这味道似乎变了,烟比之前更细,香气也淡了些,全然没有之前那种能让她镇定的效果。
她的内心一片死寂,却又莫名渴望能抓住点什么,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放下掸子,走到门前,想问问夏晴之前的香还有没有,一打开门,就抓到三张脸。
灵芝见到她,立马微笑,夏晴和春絮同样拘谨。
李听莹的眼皮颤了颤,看向夏晴,问:“夏晴,我屋里头的香……香是不是换了,之前的还有吗?”
夏晴眸光微闪,下意识摸了摸鼻尖,低声道:“之前的……没有了。”
李听莹轻轻叹气,刚要关门,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拍门声,还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叫喊。
夏晴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李听莹迈步走出房间,春絮和夏晴已经快步过去开门。
“奴、奴才来给四姨娘、送炭来了!” 门一打开,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就冲了进来,正是郭主事。
“这疯老头怎么跑出来了?看门的人都干什么去了!” 灵芝又惊又怒,连忙挡在李听莹身前。
李听莹的眼睛被突然出现的郭主事撑大了,她的视线里都是郭主事脏兮兮的脸和乱糟糟的头发。
午时堂上,他还衣冠整齐,不过几个时辰,竟已形同乞丐。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郭主事之前的话:‘明儿,奴才挑选好炭,亲自登门给四姨娘送去。’
亲自登门……给四姨娘……送去!
“奴才见过四姨娘!奴才来给、来给四姨娘送炭、送炭、送炭……” 郭主事朝着李听莹的方向扑过来,下一秒就被夏晴和春絮拿着扫帚拦住。
“哎!他不是被关起来了?怎的还疯言疯语?”灵芝又惊又怒,牢牢护住李听莹。春絮与夏晴终究难以完全阻挡一个陷入疯癫的壮年男子。
“可找到你了!这杀才!让老子一顿好找!” 两名护院气急败坏地追入院中。
一见到李听莹,连忙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歉意:“四姨娘恕罪!仵作验完尸、录完供后,我们前去府衙请批拘押文书,方才正要将这奴才押去羁押之所等候送官,没成想这厮突然发起疯来,挣脱了束缚。管事处正忙着清点他的贪墨赃物,一时疏忽竟叫他跑了出来,冲撞了您,小的们这就把他弄走!”
说罢,两人便欲上前擒拿仍在胡言乱语的郭主事。
“等一下!”
李听莹从地上爬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循环,她踉踉跄跄地走上前。
目光落在郭主事的身后,只见他单薄的囚衣上,洇出大片暗红的血迹,那是午时二夫人下令责打后的板伤。伤重至此,他竟还能挣扎着跑出来。
郭主事双臂大张,双目赤红暴突,仿佛下一刻便要脱出眼眶。他抬起手里不知从何处抓来的黑炭,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送炭…… 送炭……”
炭……炭……
是啊,一切纠葛祸端,皆始于她那点微不足道的 “报复”。
若她忍下一时之气,任由事态发展,是否老丁头就不会死,郭主事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李听莹伸出颤抖的双手,掌心向上。
郭主事看见她伸出手,胸腔里发出嗬嗬的癫笑,立马将手里的碎黑炭一把倒在她的手上。
碎黑炭一颗颗落下,摩擦出黑色煤尘,呛得李听莹打了个喷嚏。她每打一个喷嚏,郭主事就疯笑一声,还拍手叫好。
李听莹打着打着,脸上布满了灰色泪痕。
两名护院见状,不再犹豫,立刻上前钳制住发疯的郭主事。
他们一边低声骂着 “疯奴才”,一边转头对李听莹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脸,就这样切换着表情,拖拽着郭主事退了出去。
李听莹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拖拽声、打骂声,还有郭主事断断续续的 “送炭” 声,渐渐远去。
“四姨娘,脏。”春絮赶紧递过帕子,夏晴已经打来了温水,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手心和脸。灵芝站在一旁,看着李听莹空洞的眼神,眼圈也红了。
好一会儿,李听莹才呆呆地放下手,麻木地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颤抖着关上门,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一进门,身体立马软了下来,硬撑着的最后一丝力气荡然无存,靠着门缓缓坐下。
呼吸好困难……没意思……一切都没意思……
她究竟为何要去报复郭主事?或许,任由这深宅按照其固有的残酷规则运行,才是“正常”?
是她的错吗?是余婉的错吗?还是她的错?
是郭主事咎由自取吧?若非他屡屡欺凌,她也不会愤而反击。是他自己搬起石头,最终砸了自己的脚……
可是……可是……为何目睹郭主事如此下场,她心中竟会生出怜悯?
郭主事为人卑劣,间接害死了老丁头,她竟还会怜悯他!不,不对!是她!是她害死了——害死了老丁头!
对!就是她的错!不!不是她!
李听莹的眼睛里充盈着泪水,眼眶兜不住,接着流下,像两条细细的银色玻璃裂痕,爬上她的脖子。
脖子满是银色的玻璃裂痕,她好疼,脖子疼、眼睛疼、脸也疼,心脏更疼,疼得她——
她想回家!她想回去!
这里太压抑了,每个人都背负着罪孽,却又仿佛无人真正有罪!她想家,想回现代,想彻底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难道……死亡结局才是她真正的结局吗?
是啊……她本就是要死的!
她本就是阻碍女主登场的绊脚石,这就是她的使命啊……是她自己不自量力,妄图挣扎求生,却始终回避了一个根本问题——她为何会来到这里?
其实,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推进剧情,走向死亡,从而开启真正属于女主的故事吧?她来此的使命,便是如此吧?
是吧是吧……
李听莹激动起来,脸上浮现出一种怪异的微笑,眼泪却扑簌簌地砸落在她刚刚掏出的灰色布包上。
布包针脚粗糙,边缘甚至散着线头,劣质不堪。
她笑着打开布包,露出里面层层包裹的油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露出半块散发着酸腐气味、干硬萎缩的馒头,表面布满了被人抠挖出的细小坑洼。
李听莹捧着馒头的手发抖,因激动而发抖——吃了这个!她就能回家……这就是她的使命……她不用再挣扎了!
或许她死了,剧情便能扭转,一切回溯原点!
或许所有悲剧都不会发生,女主可以从容摆平一切,老丁头……也就不会死!
李听莹高兴的牙齿打颤,她的双眼爆发出闪亮的精光,手指也激动地发抖,她努力控制着,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馒头。
馒头已然变质,入口是难以形容的酸涩怪味,呛得她喉咙发紧。
可李听莹仿佛毫无所觉,只是一次比一次掰得多,最后拼命地将它们塞入口中。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疯狂叫嚣——
逃!!!!!!!!!!!
逃!!!!!!!!!!!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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