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所纂撰的故事

　　镇长家比起周边房屋要奢华不少，不仅墙上多些浮雕，还贴满了砖块，虽然比不上城堡那么夸张，在默尔嵚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玛德琳走上前，还没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哟，真是巧啊。”镇长一脸和气，不同于在赎罪祭时候的严肃和具有压迫感，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辈。

　　镇长瞥了一眼玛德琳身后，“我刚准备去找你们两位，一起进来聊吧。”

　　在进门的时候，镇长还不忘夸赞玛德琳怀里的猫：“真是一只漂亮的小母猫。”

　　玛德琳都有点懒得搭理他，但还是提醒道：“这是只公猫。”

　　米修也立刻炸了毛，嗓子里发出“哈——嘶”声，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玛德琳安抚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去。

　　镇长立刻闭上嘴，拍马屁拍到马背上了。

　　屋内挂着一幅风景画，画面上芦苇丛中的夕阳正在下落，似乎马上要隐入中间的一汪水中。

　　他们坐着的可不是那种硬邦邦的椅子或是凳子，而是软垫长椅，靠背处钉上了皮革，里面应该是填塞了羊毛，靠着十分柔软。

　　镇长进屋取来一些榛子，又倒了点酸麦酒招待他们。

　　他的麦酒比起麦酒屋的要清澈不少，显然是过滤了杂质的。里安只是抿了一口，就眯起了眼睛，味道比起麦酒屋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榛子带有浓郁的烟熏味，吃起来是淡淡的甜味和油脂香。

　　“不好意思，不知道您要来，我这里眼下能提供的也就这点东西。”镇长向玛德琳表示抱歉，“您也知道，在默尔嵚这种偏僻地方，很难得到什么精巧食物。”

　　“没关系，我也不是来你这里讨东西吃的。”玛德琳瞄了一眼里安，发现他吃得正欢，只好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我来找你是想问问货物的事情。”

　　“忘了介绍。”玛德琳抬手介绍起里安和艾维斯，“这位吃个不停的是葵纳奇，那个一言不发的是里维奇。”

　　“我应该没叫错吧。”玛德琳询问里安，“毕竟我的手下实在是有些多，偶尔也会出现人名记岔的情况。”

　　里安赶紧咽下嘴巴里的榛子，说道：“没有，您记得没错。”

　　然后又转向镇长：“如您所见，我们是玛德琳女公爵派来处理这边事务的。”

　　“那正好，也不用再去核对你们两人的身份了，我心里也踏实了。”镇长摆摆手，“敞开了吃，我房里还多着呢，榛子管够。”

　　他这么一说，里安反倒拘谨起来，吃的速度变慢不少。

　　米修也跳到里安旁边，眼里带着期待，等着他剥开榛子分自己一些。毕竟它的猫爪子是不可能实现那样高难度的动作的，用嘴巴又太过麻烦。

　　“它……可以吃吗？”里安不确定猫咪能不能吃烤过的榛子，可它之前连酸麦酒都喝了。

　　“哦，我傻傻的家臣。”玛德琳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和你强调多少次，米修可不是普通的小猫，不要用猫咪的原则去限制它。”

　　里安明白了她的意思，就顺手喂了些榛子给米修。

　　米修吃完一颗都会开心地舔舔爪子。

　　“上个月的那批货，还有上上个月。”玛德琳一改表情，严肃起来，开始切入正题，“为什么都没能按时给上？你应该也知道，我的那些买家们可都是些等不起的贵族。”

　　“万分抱歉，公爵大人。”镇长赶紧安抚道，“您不必着急，我已经调查清楚，这次的货物是被哪些不长脑袋的给偷走了。”

　　“您只需再等上一周，哦不，只需三天，我立刻就把货物补上。”

　　玛德琳可不准备就这么轻易放过他，“那这次延期造成的损失，你准备怎么补偿。”

　　“那些小麦之类的谷物我就不说了，毛皮可是害得我得罪了不少贵族小姐。”

　　“您看怎么补偿合适，我尽力。”镇长不好意思地笑着，如果玛德琳真的一气之下断了和默尔嵚的贸易往来，失去她维系的航线，默尔嵚货品的外销将成为大问题，而且别的贵族出手也没她那么阔绰，因而镇长也乐意多做些让步。

　　“凡我经手的货品，税要给我砍去一半。”玛德琳狮子大开口，这当然不是随便说的，即便砍去一半，默尔嵚也能留有不少。

　　“这……”镇长露出为难的神情，“您也知道，默尔嵚的产出有限，一下子砍这么多，是不是有些太……”

　　“默尔嵚的镇民们还得依靠着这笔税收，来建造他们的小镇呢。”

　　“三成，给您砍去三成怎么样。”镇长转圜道，“三成也是不小的数目了。”

　　玛德琳看得出镇长舍不得他那小金库，拿民众说事只是借口，三成基本上已经是他的忍耐极限了，以后还要多往来，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行，这次这就这样吧。别再有下次，不然你也知道，我这里事不过三，我可不止默尔嵚这一个合作对象。”

　　她端起酸麦酒喝了一口，“嗯，默尔嵚的麦酒还是老味道，别有风味，在别的地方喝不到，希望能一直保有着它的独特。”

　　“那是当然。”镇长又堆起笑容，“您要是喜欢，这次回去带上几桶，我马上去安排。”

　　玛德琳看了他一眼，算他识趣，“那行，我带着我这两个不争气的家臣先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敲打里安他们两句，把戏演足了，“都学到了吗，谈生意该怎么谈，以后这些事可都得你们自己来做。”

　　里安和艾维斯点点头，表示明白。

　　玛德琳又转向镇长，“你也看到了，他们是两个不成器的，现在跟着我在默尔嵚学习，弄不好会搞出些什么纰漏，还需要靠你多担待。”

　　“哪里，哪里，您多虑了，我一定招呼人多照应。”镇长一路送他们出去，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消失在视野里。

　　玛德琳在应付镇长的时候完全是一副上位者姿态，倒不是骨子里傲慢，只是镇长的身份在公爵面前确实不够看的。

　　门萨认定的公爵就那么些，放眼整个大陆，能遇上都算是走了运了，更别说亲自接见，主持贸易。即便是他国的国王，都得礼让三分。

　　“说吧，下一步去哪？”玛德琳看了看怀里的黑猫，见它还算老实，没闹腾，才去询问里安他们。

　　“再去一次广场。”艾维斯回答道。

　　这次他们运气很好，隼正在广场搭建那座石像，他把踹坏的部分又慢慢修理起来。

　　“还在修理这个石像吗？”里安凑过去，蹲下身和他交流。

　　“只靠你一个人，恐怕就是花上几十年也很难完成。”玛德琳一边抚摸着猫咪，一边揭露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何况那些愚民们每次过节都要踹上几脚。”

　　里安诧异玛德琳居然知道赎罪祭的事情。

　　玛德琳回复他那疑惑的眼神：“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也参与过那个自欺欺人的节日，除了血腥和暴力，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如果用杀戮献祭就能赎罪，神明都得下地狱。”

　　玛德琳说话毫不忌讳，似乎在她眼里，神明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修……不好的。”隼的声音响起，他没有悲伤也没有恼怒，而是平静到麻木，“就算……他们，不破坏，只要……下雨，就会坏掉。”

　　里安注意到隼用来糊石像的材质，明白他说的没错，泥土和草混搭作为黏合石块的材料，粗糙而又缺乏稳定性。底层或许还好，一旦高度到一定程度就容易出现不稳倒塌。除却这些，但凡下一场大雨，那些石块随时都可能滑落。

　　“那就不要修好了，毕竟修好石像也叫不来神明。”玛德琳继续说道，“神明还在的话，看到镇民们用烧焦的羊来祭祀，早就用雷霆把所有人劈死了。”

　　“搞不好那群神也早就死绝了。”

　　“咳咳。”里安咳嗽两声，“你刚刚的话，嗯，有渎神的嫌疑。”

　　哪里是嫌疑，这就是明摆着的事实。放在门萨可能无所谓，大家畅所欲言，只要不是专说钟塔的坏话，就连教宗和神父都不会追究，可在其他地方搞不好就要被当地人围起来处置。

　　“怎么，你要找人把我抓起来不成？”玛德琳佯装发怒，眼神里带着危险的气息，“别忘了，这里可是无名之地。”

　　“放心吧，没人会在这里纠结渎神的问题，他们只在意那个破节日和他们的一日三餐。”
　　“我是想让你说话克制一点。”里安无奈解释，“隼他想修好石像，是想拜托神明让他再见自己父母一面。”

　　“虽然明面上可以不追究。”艾维斯严肃道，“可要是细察起来，你的这句话也内涵了钟塔，我不介意向教廷那边反映一下。”

　　玛德琳赶紧做了个握拳遮住嘴巴的手势，“行了，我注意点，你可千万别回去乱说，我一点也不想被那群老古板纠缠上。”

　　虽然不至于对她的生意造成多大的冲击，但教廷要是三番五次传召她，不间断让她去反复接受洗礼和传教，她绝对会疯掉的。

　　“神明，真的……死掉了吗？”隼满脸失望，“就像……我的，爸爸……和妈妈，一样吗？”

　　从听到可以向神明许愿这件事开始，他就每天都来修石像，就是希望能有一天见到自己的父母。

　　里安赶紧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神明们都已经逝去，况且门萨的钟塔也是神明之一，他还久久矗立，还未倒下。”

　　隼这才放下心来，他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来，又开始修复石像的动作。

　　虽然话是这么说，里安也还是不忍心看着他继续这种近乎无意义的举动。除了钟塔，以及他们在瓦雷斯遇到的月亮女神，其他神明的神迹基本都已经陨灭了，近乎千年没有显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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