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们之重启

　　夜色稠密，如墨般浸染着寂静的街道。三人借着对巷弄的熟悉与几分侥幸，总算有惊无险地回到潮声剧团。那扇不起眼的木门在身后合拢，将外间的风声与危险暂且隔绝。直到这时，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随之漫上心头的，是如潮水涌来的疲惫，与更深一层的挫败。
　　他们悄无声息地走进冼碧云那间兼作办公室的小室，门窗严密合拢，只亮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昏黄的光晕在斗室中流转，映照着三张惊魂未定的脸，苍白底色上是挥之不去的阴翳。
　　顾仰山瘫坐在一张旧椅里，双手用力搓着脸，肩头难以自抑地微颤，显然还未从空病房带来的冲击中回神。顾叔背靠着门板，胸膛起伏，默然检视着身上在混乱中可能留下的细微痕迹。冼碧云则站得笔直，目光死死钉在地板某处，仿佛要将那冰冷的水泥烧穿。
　　“是我的错……”不知过了多久，冼碧云干涩的声音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她依旧盯着地面，语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不该那么冲动……若不是我执意用火攻，或许……或许我们能有更周全的法子找到丁一。” 火攻之策由她提出，虽成功救出顾仰山，可丁一的凭空消失，却如一根毒刺，深深扎进她的心口。
　　顾叔沉沉叹了口气，嗓音因奔波而沙哑：“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当时情势危急，瞬息万变，能救出少爷，已是老天爷开眼。” 他略一停顿，目光转向顾仰山，“少爷，你在里头究竟遇到了什么？丁一……他怎么会不见的？那些看守，可曾透露过什么？”
　　顾仰山缓缓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他深吸一口气，竭力让声音平稳：“武田……他一直在试探我。反反复复盘问我的社会关系，特别是近期接触过的人……”
　　冼碧云猛地抬眼，眸光锐利如刀：“他们在查泄密的源头？怀疑到你头上了？”
　　“不完全是，”顾仰山摇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混杂着愤怒、困惑，以及一丝后知后觉的明悟，“他们更像是在……确认某些信息。”
　　“信息？”顾叔追问。
　　“他们怀疑那晚锄奸队的出现绝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走漏了风声。”顾仰山语速加快，“但碍于李约瑟的背景，他们并未对我和丁一动刑，只是将我们分开关押。”
　　“没有审讯？”冼碧云瞳孔骤然收缩，“那医院三楼，守卫最森严的那个……”
　　“三楼？”顾仰山怔了一下，“那关着的，大概是那个刺杀丁一未遂的锄奸队员吧。”
　　空气瞬间凝滞。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 中读到了巨大的错愕与信息断裂带来的寒意。
　　冼碧云喃喃低语：“我一直以为……他们严加看管、日夜审讯的是丁一。所以听到‘三楼’、‘审问’、‘撑不了多久’……我便理所当然地认定那是他……可实际上，他们抓着的是锄奸队的人？那丁一呢？丁一究竟在哪儿？”
　　顾叔猛地挺直脊背：“如果被审讯的不是丁一，那他的失踪就更蹊跷了。他是自己察觉到危险躲起来了，还是……落入了另一伙人手中？”
　　“丁一的性子我了解，若非走投无路，他绝不会这样不告而别。”冼碧云语气肯定，随即又染上一抹晦暗，“至于其他可能……我想不到还有谁会针对他。”
　　“所以，你们还有事瞒着我。”顾仰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路逐渐清晰，“在我和丁一被困医院的时候，外面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潮声剧团解散了，是丁一叮嘱要这么做的。还有，红玉……”冼碧云的声音低沉下去，“红玉不见了，巡捕房正在到处通缉她。”
　　“红玉……”顾仰山沉吟道，“是上次在剧团把我打晕的那个姑娘？她和丁一关系很近？”
　　“就是她。”冼碧云答道。“她和丁一是青梅竹马，一起从东北逃难来的。”
　　“那丁一很可能去找她了！”顾叔声音发紧，“如今满城都是红玉的通缉布告，万一……”
　　各种猜测如同乱麻，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丁一是自行离开的吗？他是去寻找红玉了？还是已被敌人秘密抓捕？抑或是……遭了其他势力的毒手？
　　“无论如何，必须找到丁一。”顾仰山站起身，之前的颓唐被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取代。
　　“可从何找起？我们现在毫无头绪。”顾叔眉头紧锁。
　　“冼小姐，”顾仰山转向窗边那抹孤直的身影，“你知道红玉可能会去哪里，会找什么人求助吗？”
　　冼碧云走到窗前，轻轻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望向外面沉沦的夜色。她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有一个地方，或许能找到线索。红玉在这城里，除了剧团的人，几乎别无亲友。唯独有一个……当年和他们一起从东北逃难出来的发小，叫大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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