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烬

　　纪淮执有些意外自己对金念做出的亲密动作，对自己大半夜说走就走飞来宁州的行为冷静下来后更是不敢相信，但在第一眼看见金念状态和他们对金念算不上友好的举动时又马上觉得自己来的特别对，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于领导对与下属的关心以及也许金念有点喜欢自己的原因上。自己给自己说通之后心情很好的抬起手指轻轻的一下一下在方向盘上敲击。
　　金念睡的很熟，轻缓的音乐中隐约还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纪淮执也跟着发困，把车停在服务区时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见金念没有醒的意思，他把两边窗户开了条缝后放平座椅，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别动，再睡会儿。”纪淮执睡梦中感觉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胳膊，他翻身抱着胳膊搓了搓没睁眼。纪淮执的手机静音，一个接一个电话大有你不接我就一辈子不停歇的一直在震动，金念手悬在半空犹豫了下，忽略掉刘局齐局的未接来电，替纪淮执接起了备注为“尊敬的何雪女士”的电话。
　　“死孩子不上班跑哪去了？”刚接起何雪的大嗓门就从手机听筒冲出来。
　　金念轻手轻脚下车往外走了两步，才应声：“伯母您好，我是金念。”
　　“啊……金念啊。”何雪瞬间换上了温柔得体优雅知性的嗓音，“淮执和你在一起呢？”
　　“对，我们在服务区歇了会儿，他开了很久的车还在睡。”猛地从温暖的车里下来，风一吹冷得金念一缩，“伯母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或者我叫队长来接电话？”
　　“没事，我要和他爸出来玩一圈，想把他闺女送过来，你们刘局说他休假呢，我就把他闺女送家里了，你告诉他一声别让他闺女饿死就行。”何雪一嘟噜说完朝远处喊了声，“老纪你敢往外扔我的18套出片战衣你就完蛋了！”又语速极快的说，“就这样了念念，我挂了啊。”
　　“好，伯母再……”金念话还没说完何雪就火急火燎挂了电话。
　　闺女？
　　金念眉毛抽搐了下，怪不得要相亲，离异中年男性还带个娃日子不好过啊。

　　“醒醒，你闺女要饿死了！”金念在外面抽完两根烟回来，纪淮执居然还在睡。他瞥了眼手机，早上八点，等开回去都快中午了，何雪女士特意叮嘱，她这宝贝孙子兼纪淮执闺女，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纪淮执“腾”地坐起来，眼神迷茫得像刚下凡的仙男：“我哪来的闺女？”
　　“你妈电话里说，把你闺女送家里了。”金念挑眉，怀疑这人还没从梦里醒透。
　　“哦，哦哦……太久没管，给忘了。”纪淮执抹了把脸，盯了金念两秒，推开车门，“等我会儿。”
　　忘了？金念的眉毛差点拧成麻花，这爹当得也太不负责了。
　　纪淮执折返时手里多了个灌满热水的玻璃杯，一坐进车里就把杯子往金念脸上贴，温热混着点轻微刺痛，熨得人一哆嗦。
　　“敷敷，不然肿得更离谱。”他发动车子，嘴就没停，“那帮人太恶劣了，要我说你就该举报……”
　　“你还有个闺女？我怎么从没听说过？”金念打断他，准备好好谴责一下这位不负责任的爹。
　　纪淮执闻言，一挑眉梢，想起那天在车上和吴奇讨论的内容，脸上瞬间挂起抹诡异的笑。
　　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我叭叭替他说了半天，他满脑子就惦记我有闺女？这不就是喜欢我，连我的事儿都扒着问吗！
　　他摸了摸下巴，目视前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这就说得通了！金念肯定是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又没法接受，所以之前故意躲着我，谁知道又耐不住想靠近，现在听见自己有闺女这是伤心难过了？难道说他有感情洁癖？
　　正美得很乐呢，笑容突然僵住，换上一脸愁容。
　　可我不喜欢男人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金念得多难受？没事，有哥罩着，我绝对烂在肚子里！
　　他又扭头瞟了眼金念，一脸“放心吧哥最可靠”，心里还默默加重了誓言。不知为什么眼前又浮现那天帮金念擦药时两人的超近距离接触，耳根发烫，吓得他立马绷着脸捏了捏耳垂。
　　金念被他这来回切换的变脸大戏看得莫名其妙，只能又问：“你女儿叫什么？多大了？回去总得上超市买点吃的吧？”
　　纪淮执心里简直佩服自己的推理：看！都开始关心我闺女了，这就是爱屋及乌。
　　转念又想到自己那闺女，他没忍住大笑出声。
　　“你他……你有病？”金念被他笑得火大，可想到纪淮执特意跑来接自己，到嘴边的脏话又拐了个弯，变成了句咬牙切齿的关心问候。
　　纪淮执笑得更疯了，嘬着嘴憋了半天才蹦出俩字：“公主。”
　　“神经病。”金念翻了个惊天大白眼，把玻璃杯重新按回脸上，隔绝掉纪淮执的目光，侧头看向窗外，不准备再开口。
　　旁边的神经病却像是根被点燃的炮仗，爆发出更夸张的大笑，甚至没忍住“砰砰”锤了两下方向盘。
　　金念：“……” 真想把这杯热水泼他脸上。

　　安静下来金念脑子里又开始过昨天乱七八糟的画面，叹了口气问纪淮执借手机：“我和齐局说一声，省的你有麻烦。”
　　纪淮执把手机递过去，无所谓道：“有有呗，来了就说老刘让我来的。”
　　“齐叔，我是金念。”那边很快接起。
　　“哎，阿念啊，我打你电话关机，现在好点儿了吗？还在烧吗？”齐文昌声音听着有些疲惫，昨天他在金念和宋文中间两头跑了一天。
　　“没事了，手机一直没顾得上冲电。”金念放缓语气说。
　　“我也是老糊涂了，也怨不得江城那边着急。”齐文昌叹了口气，“你昨天输完液好多了说想睡觉，我就没拉着你回家，谁知道最后走的实习生不知道屋里有人给门锁了。”
　　“也没什么事。”金念不想再谈论昨天的事，“怕您担心给您说一声，我挂了。”
　　齐文昌哎了一声：“我替你宋叔给你道个歉，有时间你愿意的话常回来看看吧，你姐……”每每提到李夏安齐文昌都忍不住哽咽。
　　“好。”金念应了声挂断电话，用力握着手机看着窗外。

　　车子驶入江城市区，熟悉的街景让金念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他看纪淮执一路把车开回车库，从头到尾没提给闺女带饭的事，便甩上车门，径直往小区对面唯一的商超走。随手拎了几样零食饮料，结账时看着价签，肉都疼得慌。刚走出门口，就见纪淮执倚在墙边笑得灿烂：“贵吧？我还以为你得喊我进去结账呢。”
　　“这就是请你的饭。”金念把购物袋往他怀里一塞，两人并肩往小区走。
　　“那这些可就都归我了。”纪淮执掂了掂袋子，笑得更欢。
　　金念刚想开口吐槽，就见纪淮执勾起一边嘴角，推开了家门。他还没看清屋内景象，一团黑白相间的毛团就像枚导弹似的扑了过来，稳稳黏在他身上，是只品相极好的边牧，眼神亮得很。
　　边牧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吐着舌头“哼哧哼哧”喘气，金念下意识揉了揉它的头，小家伙立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公主下来，让进屋。”纪淮执压下笑意，换好鞋伸手把边牧从金念身上抱下来。
　　“公主？”金念的目光扫过边牧后腿中间，嘴角抽了抽，“这就是你闺女？”
　　“对啊。”纪淮执拆开桌上的狗零食，随手往空中一抛，边牧纵身跃起，在空中划出个华丽的转身，精准张嘴接住。
　　“那你是不是还得养个女孩儿，叫王子？”金念盘腿坐在地毯上，边牧立刻兴奋地蜷进他腿间。他指尖拂过狗毛，忽然笑了，公主右眼尾上下各缀着一点白毛，像画了两颗小珍珠。
　　“像你吧？”纪淮执扳过公主的头对着自己，掏出手机“咔嚓”拍了张照。屏幕里，金念的笑意还没褪去，一人一狗对着镜头，和谐得不行。
　　金念忽然想起，纪淮执以前总叫自己公主，目光在照片上那两点白毛和眼前人之间打了个转，喉结无声滚了滚，低声道：“原来是这意思。”
　　“你以为是什么？”纪淮执坐在沙发上手机扔在一边，低头看着金念嘴角勾起弧度。金念抬起头和纪淮执对视，他发现金念眼睛和公主一样黑得发亮，他突然伸出手，食指和大拇指压在金念眼尾那两颗痣上轻轻捏了一下。
　　“没什么。”金念垂下眼，避开那道视线，指尖无意识蹭了蹭地毯绒毛，顺势揉了揉空落落的肚子。两天没正经吃东西，一阵头晕悄悄袭来。刚想起身去冰箱找点吃的，门突然被敲响，将室内悄然漫开的微妙氛围打断。

　　纪淮执开了门，外面排着队走进几个熟悉的服务员，推着装饰夸张的餐车，径直往餐厅去。不大一会儿，餐桌上就被摆满，还点上了蜡烛，最后几人齐齐鞠躬喊道：“用餐愉快！”随后又排着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金念：“……”
　　纪淮执指尖无意识地搓了搓，像是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脸上却副漫不经心，耸耸肩道：“我妈餐厅的企业文化就这样，连宁州那度假村也照抄这套。”
　　“纪队长，”金念扶着额，“你就不能有点公职人员的低调？”
　　“怎么，”纪淮执掀开蒸屉，热气裹着鲜香味漫出来，里面的虾饺个个儿晶莹剔透，鼓鼓囊囊透着粉白的虾肉，“你不喜欢吃？”
　　“喜欢。”金念眼里瞬间亮了，随手拨开还黏在腿上的公主，一屁股坐进餐椅里，眼神直勾勾盯着那笼虾饺。他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刚塞进嘴里就被烫得嘶了一声，却舍不得松口，含在嘴里小口哈气。
　　纪淮执顺手拿起旁边的凉水杯推到他手边，笑得发抖。
　　“笑什么？”金念半张着嘴想把虾饺晾凉，含糊不清道。
　　“笑你跟小孩一样看见好吃的口急，抢着吃的香。”
　　“小时候不抢着吃就饿死了。”金念好不容易咽下灌了口水，又往嘴里塞了几个满足的舒了口气。
　　纪淮执看了他一眼，没再打趣，低头默默扒着饭，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菜。空气里只剩餐具碰撞的轻响和公主扒着桌沿的轻哼声，金念夹菜的动作突然一顿，声音沉了半截：“常凌他……办得怎么样了？”
　　“明天下葬。”纪淮执抬眼，目光悄悄落在他脸上，“就葬在关昭旁边，说不定下辈子还能遇见。”
　　金念闻言，低头愣了会儿，筷子在碗里戳着米饭，烛火映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嗯”了一声：“这辈子的都熬过去了，下辈子该顺顺利利的了。”
　　“那……你跟我去看看吗？”纪淮执扒完最后一口饭，抬头说道，“这几天有我都有假。”
　　“好。”金念放下筷子伸手把碗摞在一起，准备洗碗擦桌子。
　　“放那吧，下午会有人来收拾。”纪淮执说。
　　金念一直低着头收拾：“吃饱了就当消食了。”他不想让两人闲下来，不想和纪淮执谈论昨天的事，马振勇和陈昱的也不想再提。
　　“好啊，那一起吧。”纪淮执站起身，公主见他动，贴着金念的脚跟着走。
　　“哎，公主外面等吧。”金念端着碗盘差点儿被它绊倒，他手上湿了湿水朝公主撒了几下，公主退开几步甩了甩头又贴上去。
　　纪淮执靠着门框看，脚尖轻轻碰了下公主说：“它喜欢你呢，太久没见过其他人了。”
　　金念笑了笑打开水龙头往水池里蓄水，手握拳撑在台子上想缓解下手背关节上因为沾水有些蜇的发疼的小口子。纪淮执一早就注意到了他手心的也有被划破的口子，但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怕金念想起昨天的不愉快，他也知道金念并不想讨论这些事。
　　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在金念伸手准备泡进池子洗碗时，纪淮执把他往后拉了一把，冲着公主说：“去陪你金哥玩会儿吧，爸爸来刷碗。”
　　接到指令的公主咬着金念裤腿把他往外拽，又飞快跑到客厅，咬开了装着它生活用品的手提包，叼出个玩具冲金念晃头。
　　“哈哈哈哈哈，你这辈分乱了吧？”金念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和公主平辈觉得有些好笑，弯腰接过公主口中玩具朝沙发一扔，公主跑的飞快“吭哧吭哧”又叼着跑回来。
　　纪淮执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金念这样放开的笑，声音脆响，像是阳光穿透云层洒进屋里。他心底一动，原来金念笑起来是这样的，比同龄人还要年轻。
　　“那就是你金叔！”纪淮执扭过头冲公主喊。
　　“汪！”公主很配合的叫了一声。
　　金念又扔的远了一些，被它这一声喊的笑得声音更大：“它这是听懂了？”
　　纪淮执也跟着他哈哈笑起来：“我们公主聪明着呢。”他一边洗碗一边偷偷瞄向客厅，金念正趴在地毯上和公主滚成一团，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纪淮执突然想让金念以后都可以像这样大笑，不谈论过去，不考虑未来，像身边大部分普通人一样，平平淡淡、顺顺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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