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41 章
朱施南回家时还不算晚,但夜色已黑。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塞满金色向日葵的小竹篮。
他问李婶:“这花篮哪里来的,鸿宝呢?”
李婶向门外努了努嘴,“刚才梁家司机来了,坐了很短一会。后来她看了一会电视,娱乐新闻……”
李婶用手比划了个女人的样子出来。
“她后来就一直在院子坐着,叫也叫不回来。我拿了条围巾过去。”
朱施南心底有数,走去后院,才发现梁鸿宝在一棵墨绿色的巨柱仙人掌下坐着。
冬天的院子很冷,虽然今天没有风,但站上一会就能感觉到那种直钻骨头缝的寒意。
院里开了灯,银白色的砂石在月亮下泛着冷光。
足有两人高的巨柱仙人掌,在砂石上投入浓重的阴影。
梁鸿宝裹着驼色的羊绒围巾,脸和头都裹住了,像一头小小的被人欺负了的绵羊。
她坐在白色铁艺的长椅上一动不动,整个人都陷在仙人掌的影子里。
要不是留心看,都发觉不出来那阴影里有人。
他看了一会,发现她先从仙人掌上拔了一两根刺,又从地上捡了几块白色的石子捏在手里,一块一块打水漂似地扔出去。
“你小心,砸坏了我的仙人掌,我要你赔。”
“把我赔给你好不好?”话是调情的话,但语气却不善。
朱施南一靠近就闻见一股浓烈的酒味。
“怪不得敢说出来这样的话来。也怪不得要躲在这里,原来偷喝了酒怕被别人闻到。哪来的酒?”
“从你书房里拿的。已经打开的。旁边还有好几个空瓶。真奇怪,为什么明明有酒库酒却出现在书房呢。”
她拿着两块小石头在手里敲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反将了他一军。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说:“这几天睡眠一般,睡前一小杯葡萄酒有助于睡眠,并不算什么。”
她赞同地点点头,扔出去一块石头:“赞成,一瓶都不算什么。”
“你喝了一瓶?”
“你有烟吗?”她不答反问。
“你抽烟?”朱施南不动声色,“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今天开始,快,给我一根。”
“我早戒烟了。”
“撒谎。我之前还闻到烟味。”她头后仰,眼睛瞟上去好像在回忆,“结婚那天晚上,还有在医院走廊那天,我都闻到了烟味。”
“那是偶尔,真戒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戒的?”
“从今天开始。”
“真没意思,学别人说话。”她沉着眼睛又扔了一块石头,然后靠在铁艺后背上,嘟起嘴巴啪地吹个空气,像个神志不清的酒鬼似的。
看看手里石子都扔光了,她又双手合十。
“拜托,请,谢谢,给我来一根。”
朱施南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从中抽了一根香烟抛给她,本来顺手自己也想拿上一根。想了想,又塞了回去,整包放回口袋。
梁鸿宝叼着烟,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还斜着脸示意他给她点上。他从没见过她醉酒,摇摇头,既无奈又感到有点好笑。
打开打火机,给她点上火,她很熟练地呼出一口烟,竟然也没呛到。
朱施南有点吃惊,她倒有些得意。
“我以前抽过,和前男友在一起时抽过。”
他闻言有些不快,但没露出来,只是淡淡一笑。
她咬着烟仰头重新靠回长椅上,然后伸手把香烟做作地夹在手中。
“我这样是不是很像个坏女人。”
“是挺坏。”朱施南评价道。
她抽了两口就抽不下去,扔地下碾灭了又捡起来。站起来,往四周瞧了瞧:“为什么院子里没有一个垃圾桶。”
“这是自家院子,又不是公园。”
“好吧。”她又清醒又模糊地重新坐下来,把脏香烟拿在手里。
朱施南伸手示意她给他,她反倒捏紧在自己掌心,“不行,你戒烟了。害你破戒了又来怪我。”
朱施南看她神情很不对,而且嘴上和他说着话,却始终目视前方,像是刻意避开他视线。
“我要抽也不会抽你扔在地上踩过一脚的烟头吧。”
她牢牢捏在掌心里。
“那谁搞得清。你这个人总是一会一个样。”
他静静看她。
她羊绒围巾松开了不少,却好像不觉得冷似的。这么冷的天,偏要在这里赌气似的坐着。
他伸手想帮她把围巾拉好,她却很不客气地抬手一挡。香烟被震出去落在地上。
她也没低头捡,自己把围巾拉好了,坐离他两步。
他收回手,看看地上的香烟,又看着她。
“梁鸿宝,你为什么喝酒?”
“那你之前为什么抽烟?”
他问她,她便也问他,但眼睛仍然不肯向他望一望。
朱施南首先坦白:“我那时候心情不好。”
“哇。做戏做得像你这么好的人再也没有了。朱施南你开什么影视公司,你应该自己演戏去。”
这话不在他预想范畴里,“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胡说的。”
“胡说也有个因由吧,总不可能无缘无故。”
“我不是有病嘛。无缘无故就觉得这世界没劲透了,岂不是很正常。也许是因为药没吃够,或者病发了,谁知道呢。”
他心头一痛,不由放低声音叫她名字。
“鸿宝……”
“别叫得这么亲热。”她却很排斥,像被咬了一口,“到了床上你会叫我什么,宝贝吗?你叫过多少人宝贝。我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容易上当,人人都要来骗我。你骗我是因为什么,还要深情款款地假装不肯离婚,为了什么。是没睡过还有新鲜感,还是因为我姓梁。在你忙着扩充商业帝国的时候,后院不稳可怎么办,想大展手脚的时候,偏偏失去联姻的婚姻,想必在朱氏集团内想取得其他董事的支持也没那么容易吧。”
她一段话噼里啪啦砸下来,砸得他脸色发白,她自己也脸色发白,气息不稳。
说完她靠近他,毛绒围巾下红扑扑的脸颊凑近他,“要是前者,我陪你睡一觉你肯不肯离。要是后者,你想都不用想了,你就算硬留着我,我也一定帮你把事情搅了你信不信。”
“我信。”朱施南觉得自己刚才怀疑的原由可能出了偏差。她小老虎似的张牙舞爪,但又很伤心的样子,让他说话都不由跟着小心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子的话。我原以为你今天过得很开心。白天你回家时不还扬眉得意的很嘛,把你爸训得哑口无言,又去你堂妹店里摆了她一道。”
“报复来报复去,骗来骗去。都是一场空。”她瞪着眼睛望着空气一会,又陷入了酒醉似的不清醒,开始喃喃地自说自话。
“你想想。好不好笑。有情妇,有红颜知己,号称知交遍天下的一个人,到头来只能跟司机说一两句真心话。一句两句,句句都把家底漏斗似的漏出去。可司机不像他,人家有贴心的老婆,什么都能聊的老婆,老婆呢又有一个亲如姊妹的闺蜜。闺蜜又是八卦小报忠实读者,对提供线索的电话一直跃跃欲试。听起来像个笑话。”
“所以你是在替你爸伤心?”
“他?”
“我为什么要替他伤心。我要替也要替老程。老程刚才来了,我爸下午找他谈了话。我爸本来只想替他换个岗位,他自己内疚不干了。知道了全部,拎着花篮来跟我道歉。”
“道歉最没有用了,你也道歉我也道歉,可道歉又能改变什么。从小到大我都把他划为我爸的人,因为他每次见到我就让我跟我爸多说说软话,多听听我爸说话,多亲近亲近我爸。我才不爱听这种鬼话呢。表面装得好有什么用,心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以后好了,再也不会听到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教我听话,教我装。”
她说得气咻咻,但转瞬又难受似地眯了下眼睛。
“老程,他也和黄嫂一样在我家做了好多年。赶走了他,我们家现在是一个用得久的老人都不在了。我以后回家,除了我最讨厌的爸妈,一个人名都叫不出来。好熟悉的一个家哦。”
她醉鬼似地呵呵呵笑着。
朱施南说:“你家以后在我这里。”
梁鸿宝停下了笑,抬眼看看他,然后略有些浮肿的眼皮垂下来,盖住眼睛,却遮不住嘴角向上勾起的尖利线条。
她捡起一块半个拇指那么大的小石子,看着他比划,仿佛想要朝他的脸扔过去一般。
他却避也不避,只是带着七分疑惑和三分愠怒望着她。
她手慢慢下移,移到胸口,拿石头用力抵在他胸口。他高档的大衣看起来一尘不染,可是地上的石头按在上面可是会弄脏的。
“朱施南,别演戏了,我听见了。下午你说的话,清清楚楚。”
他皱起眉头,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梁鸿宝刚想骂他演得一手好戏,他却突然拍着椅子大笑了出来。
“我说你怎么那么反常,就算是吃醋也不至于这样。你听到了哪一句?我想想……主动提离婚那句吗?”
他笑了又笑,一手趁机握住了她的手,把石头连着她的手都捏在自己手掌之中。
“下午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你说话又像是冲着我来的,原来真是冲着我来的。”
他还能笑。她心里难受得恨不得杀了他,却只能死命挣扎着要扯出自己的手,他却紧紧抓住不放。
她用被抓住的手指挠他的手心,用另一只手去打他,甚至想用脚去踢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整个人变得像个泼妇一样。
他抓住她另一只手的手腕,用身体压住她。
“你不能冷静一点听人说话的话,我也不客气了。”
“我刚才说过了吧,我最讨厌听别人叫我听话。”她狠狠地说,“对了你公司新签的艺人听话吗?”
朱施南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也有吃醋的原因。”
“我吃你妈的鬼醋。”
“不要骂脏话。我不喜欢听脏话。”
“你喜欢什么关我什么事。你以后不喜欢什么我才要做。”
“你不想离婚不是吗?好,我们耗着,我学我妈对梁瀚生那样,天天给你找一顶绿帽子戴着,看你喜欢不喜欢。”
“鸿宝,生气也要有个度,说话不要太过分。”
“我说了你他妈不要叫我名字!”她眼睛圆瞪地望着他,仿佛对他恨之入骨。下午对她那个花心又势利的父亲发飙时都没有这副模样。
“那我叫你什么?宝贝?”他被她也激怒了一点,用她刚才的话来回击她。“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床上?要给我带绿帽子的话你是不是应该先属于我。”
他没想到她直接上嘴来咬他的手,他压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在虎口处咬得非常用力,血淋淋要扯下一块肉的那种疼痛。他都闻到了血气。
他脑子轰地一下,仿佛是被那种恨意点燃,又仿佛是被那种恨意瞬间刺痛。亦或者他早已痛恨她,在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什么时候。
四肢八骸的血液轰然涌入脑海,不能思考一样,他迅速压住她脖子,把她压在那个白色冰冷的铁艺长椅,用力吻住了她。
他没想到她会回吻自己。她的吻带了痛苦似的,潮水似的温热和野兽撕咬般的血腥。到后来已经不知道谁在吻谁,谁在要谁,谁在需索谁,谁在咬谁。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