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仙山

　　被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怪物重重包围，谢常安汗毛倒立，她心如鼓擂，拼命跑向近在咫尺的那道亮光。

　　蛊雕群挥挥翅膀，似乎在重新熟悉这具许久未用的身体，血红的眼珠死死锁定住眼前唯一的活人——毫无遮掩地暴露出它们对新鲜的血液的渴求。

　　安排数量如此巨大的蛊雕群做把守，任凭你是哪路神仙，恐怕也是非死即伤。

　　这条狭窄的密道究竟通向哪里？这里到底还藏着什么？

　　谢常安心已凉了大半，自己还是太大意了，或许真的不该来这里，现在自己孤军奋战命悬一线，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她一步不敢停，锋利的羽毛如同刀片一般划开她的皮肤，利爪如同刀钩刺破她的皮肤，她每向前一步身上都火辣辣地疼，流出的鲜血吸引到越来越多的蛊雕，这些食人鸟都一股脑地涌向她身边，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狭窄的通道更是拥挤异常，带给人巨大的恐惧感和压迫感。

　　出口近在眼前！

　　通道尽头是一道细长的白光，看不清通向哪里。

　　那道细细的亮光就是唯一的希望，她没有一刻比现在还希望老天保佑——保佑那出口后面是安全的地方。

　　顾不上疼痛，再慢一步恐怕就要尸骨无存！她一咬牙，眼前就是有刀山火海她此时也再顾不得了！

　　她唰唰轰开身前的蛊雕，伤口崩裂出血，接着一个翻滚跳向那裂缝。

　　一进裂缝，扑面而来的热浪袭来，温度骤然升高。谢常安双脚腾空，一瞅脚下，不过百米处尽是滚滚熔岩。

　　才出虎穴又入狼口，情况糟糕得一塌糊涂，飘飘然间就像在做噩梦。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蛊雕大军，脚下是翻滚流淌的烈火岩浆，她谢常安就是再能活此时也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携着风声划过。

　　“快接住！”

　　只见一根两只粗的藤条垂到谢常安面前，听见这个声音，谢常安悬着的心一下松了大半，她赶忙抓紧那悠荡的藤条，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借势一脚踢开一只几乎冲出缝隙的蛊雕。

　　那缝隙应声而关，砰的一声，把凄厉的啼哭声全锁在了外面。

　　抓着藤条另一端的正是消失已久的沐念秋，只见他站在一只白骨鸟背上，随着白骨鸟的上下起伏，滚滚气浪掀起他的衣摆。谢常安脚不沾地无暇顾他，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随着他的摆动在空中来回摇荡，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欢喜，只觉脚下岩浆都温暖明亮起来。

　　没荡两下，藤条上便一阵收紧，她整个人随着藤条上的力道又划过一个优美的圆弧，迎空撞向一个怀抱。

　　沐念秋扶住她的侧腰，白骨鸟上多了一人，难免一阵轻微的颠簸。

　　“呼——”

　　谢常安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要瘫坐下来。

　　难得重逢，两人却谁也没开口，由着那白骨鸟将他们驮至岩浆对岸。

　　对岸是一道紧闭着的石门，石门上凹凸不平却空无一物，她驻足在石门前，仰头看着这扇比十个她还要高的奇怪石门——她一身血，再不敢随便碰东碰西。

　　“好大的门啊……光秃秃的，连个门把手都没有，怎么开啊……”

　　沐念秋避开她的伤口，一把拉住她，把她拽了过来道：“先处理伤口。”

　　他的语气与平常无异，可谢常安就是本能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沐师兄的情绪非常不好。

　　他刚刚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他消失了这么久，现在总不能是在生我的气吧？

　　她向来对自己的情商十分有把握，从前她也没少惹师父师兄们生气，应对起来可以说是炉火纯青手到擒来，现下虽是莫名其妙。但出门在外，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于是她当即决定，先做个缩头乌龟——别管为什么，少说话多道歉就对了。

　　按理说好容易走到这里，两人应该交流一下刚才失散都发生了什么，现在要怎么进这扇石门云云。可沐念秋不语，谢常安也不知贸然开口要说些什么，只得变成一只噤声的鹌鹑，眼观鼻鼻观心地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沐念秋面无表情，低着头给她包扎，手上轻柔极了，可嘴上却一言不发。

　　见此情形，谢常安是满头雾水，实在把握不住沐念秋是真的在生气，还是根本是她想多了，或许人家啥事没有，就是不想说话？

　　煎熬，怎么突然有点儿煎熬？

　　也许是岩浆太热了，谢常安直冒汗，后背的伤口痒痒的。

　　“沐念秋。”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沐师兄，你知不知道白灵山上据说有一面神奇的镜子，可以照见前世今生。”谢常安岔开话题道。

　　沐念秋叹了口气，抬起头来，不明白话题什么会直接飞到白灵山。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镜子名叫浮生镜，放在白灵山最高的山峰——‘绝云巅’上，要是你站在镜子前面，大喊三声‘魔镜魔镜，快快显灵’，镜子里就能映出你前世和未来的模样。”谢常安见他抬头，心中暗喜，清了清喉咙，故弄玄虚道。

　　“要是真有这面镜子，你想不想知道自己前世是谁？”

　　“难道没有这面镜子吗？”

　　“……那自然，应该……大概可能是有的吧。”

　　他包扎完又从一个小瓷瓶里掏出一颗金色的小药丸递给谢常安，谢常安接过药丸塞进嘴里，自问自答道：“……要是有下辈子，我想当一只海鸟……”

　　“那我也当海鸟。”

　　“你为什么当海鸟，当海鸟有什么好的？”

　　“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

　　不等她说完，沐念秋把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片刻后道：“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谢常安不明白他在问什么，要是仔细想来，她现在浑身上下也没什么舒服的地方。

　　“呃……”

　　“你的灵力运转……似乎有些问题？”

　　“嗯？什么问题？”

　　“虽说这妖界会压制人的灵力，可总归不至于如此严重，你的灵力乍一看运转无异，但细细看来，有些过于微弱了，不像是全然因为妖界的结界……你先不用担心，或许是我想多了也未必……”

　　“唔……师父从前说过，我天生灵力就比别人弱一些，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不过没关系，这么久了我都习惯了。”

　　那金丹着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不过几息谢常安就觉得身上的伤口不痛了，沐念秋见她确实无甚大碍了，也不再多说什么，扶着她站起身来，也上前细细端详起这扇通天的石门。

　　石门上凹凸不平，不见风沙磨砺，却布满岁月的刻痕。沐念秋伸手抚过，粗粝的石壁摩挲着指尖。

　　只一瞬，吱哑巨响，石门竟自己开了。

　　“啊？”

　　谢常安大为震惊，这就开啦？这算什么，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她将信将疑，不明所以，难道是跟着沐念秋，终于时来运转啦？

　　沐念秋面上不露，心里此时却也是捉摸不透，他是第一次来这里，为什么这石门竟自己开了？

　　难道随便一碰就能开门？如此这般，那还费功夫造这么大一扇门有什么意义？

　　一阵巨大的吸引力从门里传来，二人双脚离地，只片刻功夫，就被吸进门里。

　　门里仍是一片岩浆火海，上方悬浮着高低错落的石块，不知是什么机关控制的，每一块石头的位置看似随意，实则冥冥之中自有规律，可以看出制造这个机关的人用了心思。

　　一入石门他们先落到一块较大的石头上站定。

　　沐念秋弯身随手从脚边捡起一块儿碎石朝不远处的另一块悬浮的石头扔去，谢常安眼睁睁看着那碎石径直穿过石块落入了岩浆之中，融化得渣都不剩。

　　“……”

　　“……”

　　“再试试？”

　　“嗯。”

　　几次试验下，二人发现，眼前这些漂浮的石块，实则是有真有假，有虚有实。如果贸然踏上，踩错一块就会掉下岩浆尸骨无存。

　　“这咋过去啊，早知道抓住刚才那只白骨鸟，现在直接飞过去我说——不过你是怎么说服那鸟驮着你的？怎么会这样，你遇到的怪鸟这么好说话，我遇到的个个都要生吞了我，这太不公平了！”谢常安愤愤不平。

　　“这里的机关……我倒觉得有些熟悉。”沐念秋道。

　　“熟悉吗？怎么会……”

　　谢常安眯起眼睛，细细回想起来。热浪蒸腾下，她竟真的模模糊糊觉出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意味。

　　眼前的石块，脚下的岩浆，逐渐与白雪皑皑的山巅重合起来——这机关做得竟和苍翎门玉暇雪山之巅的防护阵三分相似！

　　苍翎门地处极寒，据说祖上曾于东海之滨得一长枪，长枪乃是精卫死后一根肋骨所化，神力无边，可破一切结界障碍，一往无前所向披靡，以此创立苍翎门，后世不断研习枪法，不仅擅长破结界，同时对各类阵法，奇门遁甲也颇有研究，可谓是攻防兼备。

　　可这是巧合吗？玉暇雪山远在千里之外，怎么会同妖界有关系？

　　还是说世间大道至简，高端的阵法往往会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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