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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闫丽还是离了婚。
但离婚后,她和赵晋鹏开始一起每周去做一次婚姻心理治疗。闫丽说他们也许会复婚。
明明是我劝闫丽的,我也很不想他们分开,可这种要分最后又没分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起一些往事,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晚上我躺在被窝里背考研书,我心里也想着这件事。本来是半坐着的,突然就什么没精神,一直往被子下面滑溜下去。
支维安拽住我的衣领,“想睡觉就睡觉,想看书就好好看书。”
“有点看不下去。”
“背本书你都背不下去,那你为什么还想考完研做律师?”
“是刑事律师。”
“为什么?一般人最多是说想做律师,像你这样目的明确,就是要做刑事律师的很少见。”
“因为刑事案件都有明确的最终判决,有罪、无罪,界限分明。我喜欢明确的东西,不喜欢模糊或者浑浊的东西。”
“就因为这种理由?”支维安似乎很不可思议。“律师这个职业会触碰很多灰色地带,刑事律师更是如此。你要到这种浑浊的地方寻找明确的答案?”
“对啊。我向往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
他摇头,仿佛非常想不通。
“该说你是幼稚还是理想主义好呢?”
“就说我幼稚好了,我是个幼稚的小朋友。”所以偶尔还抱着天真的想法。
“在这个世界把我沾染上灰色前,让我向往吧。阿门。”我故意像热血动画片的男主角那样说道。
家教教过的那个小学生,他放在桌上经过伪装的少年漫画,其实在他做试卷时我偷偷翻过几页。
支维安让我枕在他臂弯里,然后反手揉揉我额头。
“第一次听见你承认自己是小朋友。”
“另一个小朋友,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抿了抿嘴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
“你记得很早的时候你跟我舍友闫丽握过手吗?”
“不跟你也握了手?”
“不是开会那次,是更早的时候,你还没吻过我的时候。就是在邵教授办公室,你只跟她握了手。然后她看出来了,回去说她还没洗手,问我要不要间接握一下心上人的手。我当然说不要啦。但是我回宿舍后借着递她水果刀,碰了碰她的手。不知道她发现了没有,反正她没揭穿我。”
他沉默良久,似乎有点啼笑皆非。后来把手从我额头上移到我手边,似乎示意正主在这,要揉要蹭请随意。
我没理他的手,继续跟他说:“还有说到邵教授。毕业写论文选导师,都说他是最宽松最好打交道的那个,可我坚决没选他!还有我后来在校园里遇到他,我从来不跟他打招呼。”
“……好吧,没想到你这么记恨他。”
“是你毁了他在我心目中老师的形象!”
“……嗯,是我不对,我害了他。”
“看你今天态度这么好,要不要我告诉你一点,你怎么派人查也查不到的东西,只存在于家庭内部的秘辛。这个故事也跟手有关哦。”
“好。”
这是关于一个浑浊的爱情故事。
它也有A面和B面,A面的故事是那个镇上所有人都知道的版本。B面却只有一家三口所知。
女人是知道自己怀孕才匆匆出嫁的,娶她的那个男人也知道。她感激自己的丈夫,也爱上了他。
可几年后她重新遇见了婚前的那个男人。他手握权势,步步高升,而且对她似乎念念不忘。明明知道不应该,她仍然被吸引,开始了不见天日的偷情岁月。
随后丈夫发现了这一切,她发誓她会断掉。丈夫相信了她。
她和她的情人分开了几年,在一次偶遇后又重新在一起。她有时候借着带小孩出去玩的借口去见情人。小孩在宾馆开心地看电视吃零食时,以为自己是这个没有大人的房间中小小的国王时,不知道自己妈妈正在和其他男人翻云覆雨。
这次丈夫发现后,再也没有多说,而是拿出一张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在这种时候,这个女人才突然发现,她真正离不开的是谁,她真正爱的是哪一个。她跪下苦苦哀求,拿着刀划破手指,并以性命起誓与那个男人断绝来往。她丈夫心软了,又相信了她,撕毁了离婚协议。
可当她站起身来才发现,女儿在卧室门缝后面用冷冷的眼睛看着这一切,她不相信她的母亲。
这个小小的女孩子不相信爱是这种混沌的东西,她不相信爱可以这样切换自如。
涓豪生的案发之日离这一天不过三天,太短了,所以她母亲终其一生没机会再向她证明,她不会再为了这个男人背叛她父亲。
而她是多么讨厌,这种浑浊的,就像她母亲飘起的那条污浊的河流那样晦暗不明的感情啊。
爱应该像晴空万里时的白云,蓝天湛蓝,白云雪白,边缘鲜明,一眼望去便知。这是朵云。
爱,不爱。
有罪,无罪。
好,坏。
有错,无错。
好人,坏人。
窝囊,不窝囊。
为了爱,不值得为了爱。
她小小的心里一直愤怒似的寻找一个明确的答案。可没有答案。
很多时候,很多梦中,那条河流污浊的水奔流上岸,扑到她脸上。她拂去脸上的脏水,不停地问:“我妈是个坏人吗?就跟他们说的一样,那样该死吗?”
岸边有个她见过的穿着西装戴着细框眼镜的女性,蹲下身,跟她说:“在法律上来说,她并没有罪。”
女人的手指瘦弱但有力,所以小小的她放开父亲的大手,短暂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指。而这名本来为母亲前来的辩护律师也回握了她的手。
“原来如此。”支维安捏着我的手指,若有所思,“本质上,你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所以你才第一眼看上我。”
我笑了。因为要看书,贝母灯的光被我调成最亮,此刻正打在他脸上。
他眉眼真动人,我在咖啡馆托着腮在背后望着他时,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在我一手可以碰到的距离里。
我甚至可以随便捏捏他的耳朵,揉揉他的鼻子,他也不会生气。
我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也笑了,他不说话。
“一个矛盾的现实主义者吗?”
“你可以慢慢了解我,婚后有的是机会。”
“可以慢慢了解,但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
“知道。给我通关秘籍,同时也给我一个下马威。”
“什么下马威?”
“一日不忠,百日不用。”
我点点头,然后又说:“也是在给你一份投名状。”
“好了,收到你忠心的保证了。”他一直看着我,“不过你刚才说话时的眼神特别杀气腾腾,好像要跟整个世界干一架。我要是出轨是不是死定了?你下手会特别狠吗?”
“不会,我只会把这种狠用在自己身上,我会特别干脆地掉头就走。眼睛往回望的话就把眼睛挖掉,脖子往回转的话就把脖子拧掉,要是敢心痛就把心也扔掉。”
“啧。”他点点头,然后再摇摇头。“听起来就可怕。”
他靠近我的脖颈轻轻说道:“不会,我不会给你这种化身魔鬼的机会。无论是眼睛,脖子,还是心,都要好好地呆在赵远优身上。”
他的气息犹如冬天一口雾气长长呵在玻璃上,手指挨个触过的地方,融融的,转瞬即化。
我们都没再说话。
可我觉得他的胸膛随着砰砰的跳动,在发出一声叹息,小朋友。
只有小朋友才这样幼稚而天真,笨拙而热忱,一览无余地全盘托出。
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在矛盾的人身上寻找一种明确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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