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

　　嘈杂的小店里。
　　宋予希沉默许久。
　　“我当年听到你的父母并不会接受我。”她声音低低地说，将心里最沉重的理由说出来。
　　闻言后的徐舒然也沉默。
　　彷佛他知道这回事一样。

　　“所以我才……”她说。
　　“这很荒谬，宋予希。”徐舒然说道，“你就是因为这个跑去英国四年？”
　　老板正在给其他客人上餐，听到徐舒然的语气，以为他们两个又在吵架，笑着走过来说：“别吵架了，这么大了，有话好好说。够吃吗？不行我再给你们做个小饼？”
　　两人婉拒老板的好意。然后看向彼此的时候，眼神又冷却下来。
　　宋予希说不出话来，面对着他，她总是觉得欠着他点什么，眼眸缓缓垂了下去。

　　“就这样吧，我还有事。”他说，然后站起来离开这店里。
　　宋予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数次与他过去的背影重叠，从小到大的，从小时候在楼道外苦他急匆匆帮她去找妈妈，到长大，无数个看他骑车上学的背影，到最后拒绝他的那天。一一浮现在眼前。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了，可是还是好爱他。

　　云安进入了秋天。
　　一场雨过后，温度是三十多度一下子变成十几度，家里的温度更低。
　　下午四点多，宋予希关上电脑。
　　她关上客厅的窗户，穿上牛仔外套，提起门口的垃圾袋，走出家门。
　　从电梯出去到一楼大堂的大门，推开，一阵风席卷着钻进她的衣领。裹着外套，里面却只穿了一件短袖，她还是感受到了秋天的凉意。
　　她将垃圾扔进垃圾桶，走到小区外，看到有共享电动车。宋予希是个平时不喜欢用交通工具的人，只喜欢走路或者坐公交。
　　以前刚高考完的时候，人家都去学汽车驾照了，她那时候第一次尝试骑小电驴，结果走下坡的时候摔了一跤，就再没碰过那辆车子。

　　她觉得自己骑车把握不了这辆车子，那些东西使用起来速度太快，她有种掌控不住的感觉。
　　但是她突然很想试试。
　　这么想着的时候，周然骑着他的小电驴停到了路边，喊她：“去哪儿？”
　　宋予希一愣，说：“去买蛋糕。”
　　“我们店？”
　　“嗯。”
　　“虽然我刚下班。”周然说，“但是我好像有东西忘带了，我顺便带你过去？”
　　宋予希想了想说：“就不耽误你下班时间了。”她刚要走，忽然又想到什么说，“电动车后排真的不能载12周岁以上的。”然后就走了。

　　宋予希没去蛋糕店，而是坐在公交站牌下，给谢心打了个电话。问林清屿借一下电动车。
　　谢心说她正好在林清屿这里，直接过去就好。
　　宋予希便坐了公交过去。
　　今天是周五，又是下班点。小区进进出出的车很多，林清屿就把车骑到曙光广场，找了个空地，给宋予希练车。
　　宋予希在这一小块区域，也不能直行太多，然后骑得范围就广了一些，但骑得很慢。

　　骑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前方就是停车场，忽然有一小段下坡路。
　　不算陡的一段斜坡，但是她年少的阴影开始作祟，心里总感觉要失去平衡，然后身体也不受控制，然后真的就失衡了，车子和人一下子倒了下去。
　　这个时候左侧一辆汽车刚好停入停车位，拉上手刹。
　　时间彷佛停止了。
　　左侧车的司机似乎是因为看到她这动静，不敢下来。

　　宋予希连忙想站起来，但腿疼，只能勉强坐起来，她想去扶起车子，发现不站起来就扶不起来，只能将它拉近。
　　她想等司机司机师傅下来说句不好意思，结果看到的事徐舒然从车上下来。
　　他皱眉走过来，蹲下来，扶住她的手臂，忽然冒出一句：“碰瓷？”
　　“……误会。”宋予希说，“你又没碰到我。”
　　“所以我说是碰瓷。”
　　宋予希无言。

　　这两个月虽然偶尔坐电梯的时候能一起坐，但没说过话，一句都没说过。每次她都跟在他后面出电梯，想的一大堆话都在这一刻咽回肚子。
　　这两个月里，刘雅丽曾在视频里电话里跟她说过，这四年里徐舒然一直跟刘雅丽有联系，会经常打听她的近况。
　　也早就知道她会搬到他的楼下住。
　　刘雅丽说了：“人家摆明就是等你呢，你可千万不要再伤了别人的心，这女婿让给别人我都觉得亏。”
　　“我答应他保密的，但是我觉得我的女儿现在有些迟钝。”

　　宋予希说可是他现在不理我。
　　还有，她以为徐舒然是在追于紫珠的。

　　刘雅丽语重心长地说：“浅浅，他等你是因为喜欢你，他想等你把自己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把一切都告诉他。告诉他你为什么离开他，以及你离开后对他又是怎么想的。
　　“你之前做的，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无缘无故再接受你，被抛弃，被切断联系，他需要一个台阶下去，否则你们的感情是很不平等的。你不改变，你们只会难以走得下去。他知道这一点，但是你还不知道。妈妈以为你会知道。”
　　“过去爸爸妈妈的事有影响你，妈妈知道，你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感情，不擅长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但是浅浅，面对喜欢的人，要勇敢一点，抓住机会，以后才不会后悔。
　　“我觉得这孩子不错，比你爸可强太多。”

　　身后响起脚步声，谢心和林清屿都跑了过来，他们把宋予希扶起来，宋予希决定近期先不碰小电驴了，她真骑不了。
　　“要不要去医院啊？”谢心担忧地问。
　　“不需要。”宋予希说，然后不好意思地看林清屿，表示对他小电驴的所作所为表示道歉。

　　谢心让林清屿先骑回去。
　　听着话里，谢心似乎还要和林清屿出去。宋予希就跟谢心说让她先走吧。
　　谢心看看宋予希又看看徐舒然，最后眼珠子一转，后退了一步：“那行，我和林清屿先去吃饭了，你这个朋友应该能把你送回去吧？
　　说完朝徐舒然投去了小心翼翼的询问目光。

　　徐舒然看了眼手机，没说话。
　　宋予希不愿意让他为难，让谢心赶紧去等林清屿。谢心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上了广场。

　　这里是停车场，不断有车进来。
　　宋予希和徐舒然往他车那里靠了靠。他来这里肯定有事，她也不想过多打扰他，就问了句：“你来这里有事吗？”
　　徐舒然:“你有事吗？坐这等我十分钟？我待会儿带你回去？”
　　“其实也不用。”
　　“公司有聚餐，我得去露个脸。”他说。
　　他好像没给她拒绝的选项，于是她只能跟着他的话，懵懵然说了句：“好的。”

　　徐舒然把宋予希安置在好玩的好吃的最多的区域就走了。宋予希远远地看着他过了马路。
　　他刚才答应的事是不是有点牵强了？
　　还是耽误他工作了吧。
　　想了想，等看不到他背影的时候，宋予希拿出业主群，找到他的微信，想按点击添加。想了想，她真的点了。
　　很快，对面同意了。

　　他先发了消息过来。
　　徐舒然：怎么了？
　　宋予希：你不用着急，我去买点东西。
　　徐舒然：腿都磕着了，买什么去？
　　宋予希：不疼。去对面大超市买点吃的。

　　宋予希站起来。
　　右腿膝盖稍微有些疼，但是不影响走路。平时她都在家旁边的超市，很少来这边的，虽然也不算远。但是因为这里人多，她不太喜欢来。

　　大概因为是周五，这条街空前热闹。
　　走进四层大超市里，人满为患。
　　宋予希推着车子慢慢走。
　　因为知道是坐车回去，她拿的东西也变多了。心想好不容易来一趟，那就多买点回去。
　　不一会儿，推车里就满满的了。
　　她正在挑湿纸巾，忽然耳边传来徐舒然的声音：“买这么多，你要在家开超市？”
　　宋予希吓了一跳，转身，对上他的眼睛。
　　那黑眸如墨，看起来分明对她只有冷漠。
　　宋予希低头，继续挑湿巾：“我平时不来这里，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多买一点。”
　　徐舒然从旁边挑了点东西扔进去，然后拽过她的推车：“那你慢慢挑吧。”然后他推着推车走到前排不远的酱油醋货架，停下来。
　　宋予希看过去，然后也走过去： “问你个问题，你喜欢于紫珠吗？”
　　兴许没想到她问这个，他瞥向她。
　　她回视过去，她都没想到，自己是这么特别地想知道这个答案。
　　徐舒然把酱油放回去，按照往常一样，没做任何回答。
　　宋予希跟在他后面，说：“如果你喜欢她的话，我就不缠着你了。”
　　徐舒然停下，回头。
　　这排货架前只有他们两个人。
　　徐舒然问：“你什么时候缠着过我？”
　　“未来。”她说。
　　徐舒然没说话，似乎在思考，然后他说：“不要想这么多。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我的生活，”她说，“……里，想有你。所以我才问的。”
　　“没有我你不是过得也挺好？”

　　“不好。”宋予希说，“一点都不好。”
　　徐舒然完全转过来，看着她。但没说话，好像在做最后的思考。然后听他说道：“那我想想吧。”

　　好的。
　　可是他还没有说是不是喜欢于紫珠。
　　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
　　宋予希鼓起腮帮子，点点头，从徐舒然边上路过。

　　只听徐舒然忽然说道：“我和她只是同事。”
　　宋予希一愣，回头看他。
　　他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的尴尬，又说道：“从来没有过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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