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伪雀

　　风从窗户灌进来，正值冬季，侵肌裂骨。
　　女孩却没反应。

　　杨正浩看了眼，默不作声，将副驾窗户摇上去。

　　“他全知道了吗？”女孩声音很轻。

　　杨正浩看过去，她仍旧微垂着头，怔然发呆。

　　“嗯。”

　　“什么时候？”
　　他回两个字：“很早。”

　　安纯感觉车停靠了，还听到轻微的“笃”一声，来自侧边，她抬头，四周荒凉广阔，人迹罕至，只有前面停着辆大卡车，车尾向着这边。

　　她看到有一个人从卡车前头下来，看了眼这边，走向车尾。

　　当尾板被拉开，安纯看到里面有三个人，两个站着的男人一左一右围着一个被绑着双手封住嘴巴的人。

　　坐在地上的男生看见她，眉头皱起，似乎想要说话。

　　是邱烨然。
　　安纯心脏猛然一震，被铺天盖地的惊惧席卷，本能抓住汽车平台，不可置信看向杨正浩。

　　四目相对，他神色冷漠，淡声一句：“他要你看着。”

　　说完，他扭头，安纯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那两个男人已经对邱烨然手打脚踢，安纯瞬间去拉车门，可这车门根本打不开，她才知道刚才是杨正浩锁死她这一边的车门。

　　她再扭头时邱烨然已经被打吐血了，一拳一拳往他身上砸，安纯急得去拽杨正浩胳膊，“你快去救救他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他丝毫无动容，仿佛冷漠的看客。

　　“求你了杨正浩，这件事跟他无关的。”安纯急得眼泪在掉，不断祈求杨正浩叫他开门让自己出去，可他完全不理，纹丝不动，眼看着邱烨然眼睛被打肿，她慌慌忙忙给虞向南打电话。

　　安纯哭着向他祈求：“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再让那些人打邱烨然了行不行？”

　　电话那头，寂静无声。

　　右边那个男人一脚往邱烨然肋骨上踹，邱烨然身体都在震，安纯下意识捂嘴不忍去看可又担心，一颤着声向电话那边哀求：“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要罚就罚我放过他吧我以后不会再逃跑了，真的...”
　　“......”

　　“让那两个人停下行不行再打下去他会死的，我保证以后不逃跑了，求你了...”

　　那边始终没半点声响，满脸泪痕的安纯急得去拽车门，一连拽好几下车门纹丝不动，扭头再看过去时，邱烨然已经被打昏迷了。
　　脸下面一摊的血，生死不明。

　　她瞬间怔住，连电话那头“嘟”的一声挂断都无察觉，杨正浩启动引擎，利落转弯，回过神的她扭头看着自己离大卡车越来越远。

　　风越来越大，打在车窗上，鼓鼓作响。

　　安纯尚未从刚才的恐惧缓过来，始终垂着头，整个人木然。
　　不知杨正浩还要带她去哪里。

　　车停了。

　　她良久才有反应，扭头，发现自己回了之前那个射击场，虞向南仍站在之前的位置，整个射击场除他之外再无他人。

　　她机械般开门，下车。

　　彼时傍晚六点，天空要暗不暗，射击场开着亮眼的白灯，她走至他身侧，低头不语，而他闲散站着，不紧不慢，斯条慢理往枪里装子弹。

　　最后一发，他装好弹夹，悠悠扭头，打量着那张泪痕未干的脸，面如死灰，视死如归。

　　为个男人，哭成这样。

　　那股压迫感迫使安纯本能抬眸。男人双眼里并无情绪，甚至没有恼怒，异常平静，让人想后退。

　　这一刻她彻底明白过来，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计划，却没揭穿，甚至故意放走姨妈，给她希望，看着她如何一步步逃离，直到最后再下场，来一招瓮中捉鳖。
　　这种方法最能警醒她。

　　男人将她拉进怀里，手带着她双手握住手枪，手臂绷住，对准百米之外的靶子。

　　他周身的气息涌向她，她恐惧，在抖，却不敢动。

　　她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砰！

　　强烈的后坐力让她身体惯性向后退，后背撞向他结实硬挺的胸膛，震得她身体发麻。

　　“惯着你就全然不把我当回事了？”
　　她不安抬头，对上他寡冷的双眸。

　　“你那个好同桌被抓了下一个找谁帮你？嗯？”
　　安纯感觉眼泪要掉，不敢在他面前哭，强忍着，但根本控制不住，无声掉落。

　　他漠然抬头，再度望向对面。
　　“翟子默？”

　　砰！

　　又是干脆利落的一枪，安纯被震耳的枪声引得抬头，听到他口中名字，不安反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男人扬唇，笑得无声。

　　“还能怎么样？”他敛了笑，眼眸冷淡，疏离渗人，“你觉得把你姨妈救出去就行了？她现在也被关起来了，你再敢跑，乔萱，阿姨，你身边这些人一个逃不了。”

　　一滴泪从她脸颊流下，冰凉刺骨，她垂头，抽泣道歉：“对不起，我不会了。”

　　男人无半分怜悯，越看越觉烦躁，松开了她，手枪被随手扔地上，迈步向场子外走。

　　车里的杨正浩看到他出来，下车开门，再扭头，看到了默默跟出来的安纯，还在低头抹泪。

　　估计不敢被虞向南看见，快到这边时忍着泪没再哭，上了后座。

　　女孩靠着窗户坐，不敢吭声，也不知接下来要去的是哪里。

　　到了地方，才知是家餐厅，她没胃口，一心想着邱烨然跟翟子默状况，但又怕再惹他发怒，勉强咽下一碗饭。

　　回去路上是他开的车，带她回了那边公寓，他却没进门，看着站在门口里的她，丢下一句：
　　“这几天待在这给我反思哪也不准去。”

　　他走了。

　　安纯垂头丧气窝在沙发上，想着邱烨然，想着翟子默，姨妈，还有接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上学。
　　想到头疼，明明不困的，却昏昏欲睡。

　　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

　　睡了一夜醒来头愈发涨痛，估计发烧了，但那人不准她出去，她也没力气，拖着疲惫的身体到冰箱找吃的。

　　里面有菜跟肉，她简单做了顿面，吃完回到落地窗坐下，望着窗外沉沉的天。

　　她被关在这里过去了两天。

　　身体愈加疲惫，那天躺在床上，被一阵铃声吵醒，睁不开眼，寻着记忆按下接听。

　　“小纯？”
　　阿姨的声音。

　　“嗯...”
　　“你声音听上去怎么那么闷啊？又生病了吗？一个人在公寓里有没有吃饭？”

　　安纯勉强清醒了一点。

　　“阿姨你怎么知道我在公寓？”
　　“杨正浩说的。”

　　昨晚虞向南回别墅，安纯几天没见回来阿姨便问他她去了哪里，他没回，脸色很差，阿姨就知道他们是吵架了。

　　等他上了楼，杨正浩告诉她安纯在公寓里，可能发烧了。
　　虞向南虽生气但却没打算放她走，心里还是在意的。所以他悄悄做了决定，叫阿姨有空找个时间过去看看安纯，给她带点药。

　　“你先睡觉吧我等会过去看你。”
　　“不用了阿姨我没事。”安纯怕她过来被他知道了要迁怒于人。

　　阿姨那边挂了电话，安纯以为她忙事情去了，接着躺下睡，约摸半小时，听见一阵敲门声。

　　她整个身体发烫，阿姨赶紧拉她到沙发作下，烧了水给她吃下药。

　　“阿姨，他有没有对你发脾气？”
　　“没有，先生今天不在香港，等你吃完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你这样不行的。”

　　“不用了。”女孩声音干哑，“他不让我出去。”
　　“他知道你生病了会心软的。”阿姨沉默了会，“要不你给先生打个电话认个错？”

　　但她只是低头吃饭，吃完后送阿姨离开。

　　第二天睡醒，体温已降到36℃，身体也没那么难受，可再这么被关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上不了学，连他们的情况也不得知。
　　她得出去。

　　安纯给杨正浩打过去一通电话。

　　“喂。”
　　“是我，安纯。他在你旁边吗？”

　　“在包厢谈事情。”
　　“你能不能帮我叫他过来一趟，我打他电话不接...”

　　杨正浩应一声嗯，挂断电话。

　　彼时，他与虞向南正在迷失暗夜，杨正浩站在包厢外，听着里面传出一声又一声的痛苦闷哼。

　　而包厢内，男人坐在长沙发中间，黑衬衫袖子挽至手腕，抬手喝酒间，血液顺着往下流进去。
　　躺在地上的两个男人奄奄一息。

　　“...对、对不起...”

　　男人眸光冷淡，仰头喝一口酒，扬起杯子就朝那人头上砸去。
　　原本还在道歉的人彻底晕过去。

　　他随便扯几张纸巾擦手，一个眼神没再给那边，迈腿向门口走。

　　门突然被打开，杨正浩不禁一怔，随后退开，虞向南从他旁边出去，他往里面瞧了眼。

　　沙发前面的玻璃桌子中间烂进去一块，一个男人头垂在里面，另一个躺在地上，喉咙被插着半个红酒瓶。

　　这两个人喝醉了酒，好死不死撞上虞向南正烦躁的时候，还找死地挑衅。

　　杨正浩进去看了，都吊着一口气，叫了人来把人送医院，跟上虞向南下楼。

　　车内，杨正浩看了眼后视镜。

　　“南哥，要去公寓吗？”

　　那双眼睛悠悠睁开，清冷凛冽，扫向后视镜，对上杨正浩眼神，他不禁怔了半秒。

　　“怎么？你想去看她？”

　　杨正浩眨了下眼，略微局促，“安纯刚打了电话来，说自己知道错了，想要见你，好像还发烧了，声音有点哑。”

　　男人挑眉，睥睨，反问：“你不是叫了阿姨去看？还发烧？”

　　杨正浩心头微震，立刻低头：“对不起南哥。”

　　男人重新阖上眼，沉默了长久的十秒钟，发话：“去公寓。”
　　关了这么几天，他倒要看看反思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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