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吃是种天赋

　　电话响起时，林窗窗正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指尖划过封面印着卡通图案的笔记本，心里盘算着周末要看什么动画片。丁淑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沙哑和异样的平静：“厘子，万岁去世了。”

　　星期五的放学路，从未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林窗窗像一颗被射出的子弹，不顾一切地冲向家的方向。书包在背上疯狂地颠簸，拍打着她的脊梁。风声过耳，却吹不散那句魔咒般的话：“万岁去世了。”泪水模糊了视线，熟悉的街道、店铺、行人，都扭曲成了流动的色块。她用手背粗暴地擦着眼睛，皮肤被揉得生疼，泪水却更加汹涌，咸涩的味道渗入嘴角。

　　猛地推开家门，一股令人心悸的寂静扑面而来。家里并非没人，但那惯常的、迎接她的窸窣声响，爪子轻快地划过地板的哒哒声，兴奋的呜咽，尾巴摇动带起的风声，全都消失了。她甚至没换鞋，就那么穿着沾满灰尘的鞋子，踉跄着冲进客厅。

　　万岁侧躺在它专属的米色小毯子上，姿态安详得近乎刻意。午后斜阳透过窗纱，给它金黄色的毛发镀上了一层柔和却虚幻的光边。它看起来就像睡着了，唯有那不再起伏的、小小的胸膛，昭示着永恒的沉寂。

　　林窗窗腿一软，直直地跪倒在毯子前。泪水决堤而出，视线里万岁的身影碎成一片模糊的金色。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轻轻碰触它的后背。毛发依旧柔软，却冰冷得让她指尖一缩。那寒意，顺着指尖，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直抵心脏深处。

　　怎么会呢？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啊！

　　记忆疯狂翻涌。昨天傍晚，它还活力四射地在院子里追着那个蓝色的橡胶球，夕阳把它奔跑的身影拉得老长。它叼着球跑回来，棕色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得意，尾巴摇得像凯旋的旗帜。夜里，它依旧把毛茸茸的脑袋枕在她拖鞋上，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呼噜声。临睡前，它还舔了舔她的手心，那温热粗糙的触感，仿佛此刻还残留着。

　　“万岁……万岁……万岁……”

　　她一遍遍地呼唤，声音因哭泣而破碎、沙哑。每一个音节都像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她抚摸着它颈后那撮总是调皮翘起的毛发，这里曾是它最享受被抚摸的地方，此刻却只有僵硬的冰凉。

　　“你不是叫万岁吗？”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孩童式的、不讲理的质问和巨大的委屈，撕裂了客厅的寂静，“为什么才活了七岁？！”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所有成年人努力维持的平静。一直强忍泪水的丁淑华，终于别过脸去，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挤出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母亲红着眼圈从厨房出来，无声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围裙的一角。

　　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万岁的玩具散落在角落，露出棉花的胡萝卜玩偶，滚进沙发底的橡胶球，食盆里没吃完的磨牙棒，每一样东西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它的存在，又尖锐地提醒着它的缺席。

　　夕阳的余晖渐渐收拢，最后一丝暖色从万岁身上褪去。丁淑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走上前，轻轻扶住林窗窗不断抽动的肩膀。“窗窗，”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们……让万岁入土为安吧。”

　　丁淑华找来一个干净的、印着浅蓝色小花的旧床单，动作轻柔地，仿佛怕惊扰了它的好梦，将万岁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林窗窗死死地盯着那一点点被包裹住的小小身躯，泪水更加汹涌。

　　后院里，那丛万岁夏天最爱躲在下面乘凉的月季花旁，丁淑华已经挖好了一个小小的土坑。她默默地将包裹好的万岁放入坑中，泥土一点点覆盖上去，掩埋了那团熟悉的金色。

　　林窗窗蹲在旁边，看着泥土渐渐填平，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微微隆起的土堆。她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哭声在暮色四合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凄凉。丁淑华没有劝阻，只是红着眼睛，用铁锹将土堆拍实，然后默默地站在一旁。

　　林窗窗哭得累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无声的抽噎。丁淑华这才走过来，揽住她颤抖的肩膀，轻声说：“它会在这里，陪着我们，看着月季花开花落。”

　　林窗窗泪眼朦胧地望着那方新土，那里埋葬了她七年的陪伴，埋葬了名叫“万岁”却未能万岁的伙伴，也埋葬了她一部分无忧无虑的童年。晚风吹过，月季花的叶子轻轻摇曳，仿佛在做一个安静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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