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解厄[重生]

　　百里瑶光醒来时，看到的是一双同梦境中一模一样的眼。

　　脑袋有些迟钝，一时分不清前世与今生。她抬起手，摸到了青年锋利的下颔。

　　“感觉可好些了？”

　　韩生声音微哑，一错不错地望着她，任由她冰凉的指尖摩挲自己的脸颊。

　　百里瑶光却反问：“你怎么样？”

　　他便笨拙地捉了她的指尖，轻轻按到自己的脖颈上。

　　指腹感受到青年有力的脉搏，还有开口说话时的微微震动。百里瑶光听到他说：“我很好。”

　　她便顺着他的意思，探出灵力去检查他的神魂与经脉，如同先前做过的那样。脸上渐渐现出讶色，她细细查了数遍，方才确信他的经脉竟已恢复了正常，神魂亦稳固许多。

　　青年露出极浅的笑意，温声同她解释：“我借灵枢之力破阵，许是还得了些额外关照。你若觉得有用，不妨回头慢慢研究。”

　　百里瑶光静静看了他片刻，最后轻轻“嗯”了声，攀着他的肩慢慢坐起身。

　　灵枢四周已不见了战斗后的痕迹，只有姬清源蹙着眉，独自站在碎裂的那片木髓前。听见动静，他朝两人颔首示意，脚下犹豫几瞬，并没有走过来。

　　韩生侧过身，挡住百里瑶光的视线。

　　“谢明澈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他语气平静，伸手替她理顺散开的发丝，“灵枢尚在运转，只是姬族长有些忧心。”

　　他顿了顿，忽然又问：“你可想吃点……清爽些的浆果？”

　　百里瑶光怔愣地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青年便利落地站起身，很快消失在墨绿色的藤蔓峡谷中。

　　没过多久，他就背着几枝硕大的睡莲回来了。

　　熟练地揪下淡粉色的花瓣，韩生塞了片到她手里，又往自己嘴里送了一片。

　　恼人的酸味确有提神之效。怔然的神情终于褪去，百里瑶光蜷了蜷手指，低声问他：“你这回……可是都想起来了？”

　　韩生点点头，同她讲起自己被困阵中后的种种。

　　“此番阴差阳错修正了经脉，倒是因祸得福。”

　　他说得轻描淡写，百里瑶光却蹙了眉，咬唇自责。韩生下意识抬起手，指尖虚虚点在唇间，又蓦的收回去了。他眸光微动，柔声哄她：“都过去了。”

　　尽管未来仍不清晰，但他们终于得了片刻的喘息，好一起面对前人留下的难题。

　　重担仍在那里，但肩头确实轻快了。甚至这片藤蔓峡谷也不复记忆中的幽暗，墨绿色的荧光分明生机盎然。

　　百里仙子终于露出往日的温婉浅笑，点头应道：“都过去了。”

　　那些睡莲最终还是分了些给姬清源。

　　头一次尝到此等酸味的年轻族长发出闷哼，温润的五官全挤到了一处。他原本就带了愁容，这下更是苦哈哈地看着两人。

　　“姬族长不必忧心。谢明澈故技重施，我并非全无防备。现下灵枢虽然受损，但大体运转无碍，花些时间便能修复。”

　　姬清源闻言神色稍缓。想到两人皆刚经历苦战，他心里颇过意不去，便问道：“这回真是多亏了两位才能化险为夷。不知道接下来修复灵枢，有没有什么我们琅玕部能做的事？”

　　百里瑶光笑道：“确有一事，需得令妹帮忙。”

　　她摸出怀中的玉瓶，递给姬清源：“若我未料错，这丹魄赤华露应能用来修复木髓。”

　　姬清源面露讶色，依言来到灵枢跟前。碎裂的木髓吸收了赤红的灵液，不消片刻，果真都恢复了原先的翡翠色，裂纹也消失不见了。

　　他心下一喜，却又很快重新露出愁容：“按灵枢受损的样子来看，这得再来个三四瓶才够啊。就算全族人一起帮忙，也得花上几年的工夫。”

　　百里瑶光安抚道：“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她温声解释自己依旧可以布下加固法阵，可保灵枢短期内运转无虞。姬清源终于松了口气，连声同她道谢。

　　百里瑶光亦心下稍安，转而想起另一件事。

　　“阿生，你可同师尊他们联系过了？”

　　韩生点点头，说自己已告诉了众人谢明澈伏诛之事，又将众人的情况一一讲给她听。

　　那日慕乘风赶到后，很快就同厉苍一道，将那些狩妖师一一击退。托了楚鸢的福，群妖死伤不大。

　　慕乘风原本想来青冥屿，但当时情况不明，不知谢明澈还有何后手，于是最终还是折回了寒渊海。现在听说了这边的消息，他才动身回到曜金岭。

　　说到这里，韩生露出些许微妙的表情：“楚医师现下应该也回到曜金岭了，但厉苍首领他……他说自己就留在千丈台。”

　　“许是我听错了，”青年不甚确定地补充，“但感觉他同楚医师之间……不似以往那般熟稔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百里瑶光扬了扬眉，脑中浮现出楚鸢气哼哼的模样。

　　她不由轻笑道：“阿鸢那性子居然会同人冷战，倒是稀奇。”

　　见青年似懂非懂的样子，她便好心解释：“阿鸢素来有仇报仇，绝不拖泥带水。若真受了欺负，只怕千丈台早已被她大闹一番。”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头疼：“她就是仗着人家拿她没脾气，此番怕不是真把人气着了。”

　　韩生迟疑地问：“那仙子可要——”

　　百里瑶光笑道：“他俩的事，我怎好胡乱掺和。况且待我们回去时，许是早已无事了。”

　　她这么说着，忽然有些想念曜金岭。

　　不知青黛院中的绮梦花可还开着，慕乘风有没有顺便把寒渊海的小鱼干带回来。她的师尊嘴上不说，大抵日日都拉着剑仙絮絮叨叨，因她忧虑不安，如今又早晚盼着她归家。

　　姬清源素来客气，此番大抵能讨到几坛好酒。不过师尊酒量不行，到时候可莫要让他吃醉了又说胡话，平白惹云前辈生气。

　　自前世寒渊海突然陷落后，她已许久没有这般闲心想这些琐事了。

　　一旦开始，思绪便越飘越远。

　　她想着回去后怎么哄青年多来青黛院坐坐，又想起他在龙吟涧独住的小屋。两处地方都不大，许是该寻摸个新住处。

　　澄观顶景色很好，就是有些异兽凶植，需得费些功夫打理。

　　削片平地给他练剑应是不难，只是不能将花也种在一处。或许还可以引些泉水来，做个小池塘，养点两人都爱吃的东西。

　　如此想着，归家的心思陡然热切起来。

　　百里瑶光将最后一瓣睡莲塞到嘴里，起身走向灵枢。韩生跟上前去，知她是要加固灵枢，便伸出手来。然而，他很快想起自己的经脉不再特殊，眼下是帮不上什么了。

　　横竖仙子也寻得了独自加固灵枢之法，本也不需要他。

　　青年慢慢收回手，掩下眸中的失落。却听百里瑶光揶揄的声音响起：“如今无需再忍受灵力散逸之苦，怎的反倒不高兴了？”

　　见韩生抿唇不语，她便指着灵枢，一本正经地说：“我尚未完全恢复灵力，正需要个帮手。”

　　姬清源闻言本想开口，结果瞧见百里仙子已捉了青年的手，满脸皆是笑意。他便识趣地闭了嘴，兀自替两人寻正经吃食去了。

　　按说一回生两回熟，百里仙子已是第三回加固灵枢，绝对该是驾轻就熟。但姬清源背着长弓转悠了半天，回来时仍远远瞧见金色与银白的灵力缠绕在灵枢之上，显然还在布阵。

　　待他耐心地将打来的惊云雀一一料理完毕，又将长弓擦了又擦，方才听到百里瑶光说：“好了。”

　　姬清源闻声抬头，便瞧见韩生脚下一个趔趄。好在百里瑶光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扶住了。

　　大抵是灵枢受损，加固起来格外费力。姬清源这么想着，愈发仔细盯着手中的食材，没注意青年连面颊都已泛红。

　　百里仙子的手仍扶在年轻剑客的腰间。她还含笑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他：“阿生，我随你习剑时如此专心，你学阵法时怎的总走神？”

　　韩生愈发站不稳，索性停下脚步，抿唇望着她。眼中除却羞赧，隐约还有几分委屈。

　　她偶尔起了逗弄人的心思，便让他完全无法招架。就像现下腰间的手，明明只是放在那里，肩背就禁不住地微颤。

　　“仙子。”他讨饶地低声唤她，却始终一动不动。

　　素白的手终于从侧腰滑到脊背，最后顺着肩头落到臂弯。百里瑶光笑道：“我已闻到肉香了，想必姬族长手艺不错。”

　　青年含混应声，只觉得整个后背都是滚烫的。

　　直到姬清源担忧地问他是否不适，他才发觉自己拿着焦香四溢的烤雀，已失神多时了。

　　摇头说自己无碍，韩生垂下眸，安静而迅速地进食。姬清源的手艺确实不错，火候调味皆正好，他甚至尝出了蜜糖的味道。

　　再抬头时，他便瞧见百里瑶光托着腮，正含笑看着自己。

　　指尖虚虚点到唇角，清灵决一闪而过。百里瑶光神色自然，一边还同姬清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似已习惯了这类亲昵的动作，颇有些乐在其中。

　　韩生眸光微动，只觉得喉头变得干涩。

　　他下意识拉住那只正待收回的手，然后看到对面笑意愈盛。垂眸看着自然相扣的十指，青年忽然想：顾前辈会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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