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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A市国际会议中心,穹顶之下,第七届全球人工智能科研峰会主会场。
巨大的环形会场座无虚席,过道里挤满了架设机位的媒体记者,长枪短炮的镜头如同沉默的森林,齐刷刷对准中央那方被灯光照得纤尘不染的展示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审视与怀疑的紧绷感。
“接下来,有请‘清澈工作室’创始人,宋轻予先生,为我们展示他们的最新研究成果——仿生智能体,阿契。”
聚光灯追随着那个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步伐沉稳走向台前的男人。宋轻予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微微停顿,与那双含笑的眼眸短暂交汇——沈澈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和工作室的大家一起站在工作人员区域,正对他微微颔首。
一种无形的力量悄然注入心间。宋轻予站定在舞台中央,身后巨大的全息投影亮起,清晰地映出他英俊沉静的面容。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们追求更快的运算速度,更精准的动作控制,更庞大的知识库。”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清晰而平稳,“我们创造了许多强大的工具,它们精准、高效、不知疲倦。但我们始终在困惑,为什么最尖端的科技,有时却让人感到最深的隔阂。”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
“因为我们忽略了,真正能打动人心的,从来不是完美的逻辑,而是那些不完美的、冗余人类特质。”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是犹豫时下意识的指尖相叩,是专注时无意识咬住的笔杆,是看到夕阳时会停下脚步的片刻失神……是这些构成了我们的温度。”
“今天,我们带来的不是一件更完美的工具。”宋轻予微微侧身,抬手示意,“我们带来的,是一个尝试理解并拥抱这种不完美的伙伴。它的名字是,阿契。”
话音落下,一束追光打向舞台一侧的入口。
阿契缓缓走了出来。
它的外形相较于两年前更加流畅自然,乳白色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它没有模仿人类的五官,头部光滑的椭圆体上,只有几道极细的蓝色指示灯带,随着它的呼吸柔和地明灭。
没有预设的华丽登场动作,阿契的步伐自然而放松,甚至带着一点点人类行走时特有的微小晃动。它走到舞台中央,站在宋轻予身边,面向台下无数双眼睛。
短暂的寂静后,是窃窃私语的浪潮。这看起来……太普通了?和市面上那些能跳舞、能翻跟头、能对答如流的演示机器人相比,阿契的登场堪称朴素。
“阿契,和大家打个招呼吧。”宋轻予说。
阿契转向观众,它的动作流畅,却没有那种机械的精准感。它微微偏了偏头,像是在观察,指示灯带闪烁了几下。
“大家好,我是阿契。”它的声音是合成的,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温和的语调起伏,不像冰冷的电子音,更像是一个有些内向的年轻人的声音,“今天这里……人很多,我有点紧张。”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带着善意的惊讶。紧张?一个机器人会紧张?
“它能感知情绪?”前排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忍不住出声询问,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开。
阿契转向那位教授,指示灯带又闪烁了几下,像是在思考。
“我无法像人类一样感知情绪,”它坦诚地说,语气带着一种努力解释的认真,“我可以通过分析面部微表情、声调频率、肢体语言等数据,来识别和理解人类的情绪状态,所以我也会有情绪。”
老教授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演示环节,彻底颠覆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阿契没有展示惊人的算力或体能。它和宋轻予进行了一段看上去很日常的对话,当被问及喜欢咖啡还是茶时,它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反而表现出一种可爱的纠结:“咖啡的提神效率更高,但茶的香气层次更丰富……嗯,今天天气很好,或许适合一杯清茶?但现在不在家,没有茶具,可能只能先买杯咖啡……”它甚至模拟了人类思考时,手指无意识轻轻敲击桌面的小动作。
它还协助宋轻予完成了一个简单的电路板焊接演示。过程中,宋轻予“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小电容,阿契的反应不是立刻精准地捡起,而是先有一个极其短暂的、类似人类愣神的停顿,然后才弯腰拾起,并带着一点调侃的语气说:“宋先生,这种场合原来你也会紧张呀,你的手滑指数比平时提高了呦。”
在自由提问环节,面对一个记者略显尖锐的、关于“机器人是否最终会取代人类”的问题时,阿契没有直接反驳或给出空洞的保证。它沉默了几秒——这个沉默长得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然后,它用那种温和而清晰的声音回答:
“在我的核心逻辑里,被置顶的指令不是‘效率’,也不是‘取代’,是‘理解与辅助’”它微微转向宋轻予,又转向台下的众人,指示灯带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暖光,“我的创造者们教会我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强大的智能,不是独自发光,而是能够映照出他人的光芒。我想,取代……不是光芒存在的意义。”
会场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然后,不知是谁先开始,掌声如同初起的潮水,从零星几点迅速蔓延,最终汇成了震撼穹顶的雷鸣。闪光灯疯狂闪烁,几乎将舞台淹没。
演示结束后,宋轻予和阿契被媒体、投资方、科研人员团团围住。无数名片、合作意向书递到面前,问题一个接一个,应接不暇。
阿契始终安静地站在宋轻予身侧,应对得体。当一位大型科技公司的CEO热情地伸出他打了石膏的手想与它握手时,阿契看了看对方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机械手掌,并没有立刻伸出,而是微微后退了半步,用一个略带歉意的姿态说:“很抱歉,我担心我的握力传感器无法给您最舒适的反馈,但是很高兴认识您。”
这个细节,再次让周围的人群发出惊叹。这不是程序设定的礼貌,这是一种基于情境理解和共情能力的自然反应!
趁着下一个工作室开始讲解,宋轻予带着阿契艰难地突出重围,走向后台。
在无人的休息室走廊,沈澈和工作室的众人等在那里。看着他们走来,大家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玲玲第一个冲上来给了阿契一个大大的拥抱:“阿契,帅炸了!”
徐娴慵懒地靠在陈亚身边,笑着比了个大拇指,陈亚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扬起明显的弧度。
菠萝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迫不及待地在各个社交平台分享刚才录制的精彩片段。
“感觉怎么样?”沈澈走上前,很自然地伸手替宋轻予整理了一下被话筒夹弄歪的领带,然后看向阿契。
阿契的指示灯带欢快地闪烁起来,语调也轻快了许多:“沈先生!虽然很紧张,但是我做到了!”
宋轻予看着沈澈,紧绷了半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疲惫。他低声说:“阿契很棒,我们做到了。”
阿契的传感器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指示灯带变成柔和的暖黄色:“根据我的观察,现在最适合的庆祝方式是回家吃火锅。我已经计算好了路线,避开了晚高峰的主要拥堵路段。”
“走!”沈澈笑着转头对众人宣布:“回家吃火锅!”
两辆车载着满厢的欢声笑语,驶向暮色中的别墅。阿契坐在宋轻予的车里,传感器安静地捕捉着窗外流动的灯火,偶尔会就某个路标或街景提出充满好奇的问题,引得沈澈笑着解释,宋轻予的嘴角也始终带着轻松的弧度。
车子驶入熟悉的车库,别墅温暖的灯光早已透过窗户迎接着他们。门一打开,食物的香气便扑面而来——宋轻予早在回来的路上就预定了A市的火锅外卖,还让打扫卫生的阿姨帮忙准备好了。食材和锅底已经整齐地摆在餐厅的长桌上,鸳鸯锅里的红油和清汤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蒸腾出诱人的白气。
“哇!老宋你也太神了吧!”玲玲第一个冲进去,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就扑到餐桌前,陈亚安静去地下室取来香槟和红酒。沈澈从冰箱里拿出冰镇啤酒和威士忌。
阿契的指示灯带闪烁着,小心翼翼地用机械手托起自己的杯脚:“cheers!”
沈澈笑着和它碰杯,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当火锅吃得热火朝天时,路绍凡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两盒刚出炉的烧烤:“兄弟们!我们来了!”他身后跟着林愿,小姑娘抱着一大袋糖炒栗子,脸颊被车里的暖气蒸得通红。
“快快快,就等你们了!”玲玲赶紧挪出位置。
视频通话适时响起,屏幕那端的云朵云彩都穿着睡衣。云朵对着镜头举杯:“快让我们看看阿契!”
当阿契出现在镜头前时,姐妹俩同时红了眼眶。
阿契的指示灯带泛着温柔的蓝光,语气温柔地问:“现在应该高兴,为什么要哭?”
“阿契,你这个笨蛋,”云朵抹着眼泪笑骂,“这是开心的眼泪啊!”
这晚的别墅前所未有地热闹。香槟的泡沫溢出了杯沿,红酒在玻璃杯里荡漾,啤酒瓶散落一地。
直到凌晨一点,喧闹才渐渐平息。火锅早已熄火,红油凝固成斑斓的油画,餐桌上杯盘狼藉,却洋溢着满足的气息。
这几年被锻炼起酒量的沈澈,此刻觉得自己清醒得可怕。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着各个房间陆续传来的关门声、洗漱声,最后归于寂静。这份清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仿佛从一场热烈的梦中提前醒来,身体还残留着狂欢的余温,意识却冰冷地悬浮着。
就在这片令他感到疏离的寂静中,一只有力而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了他的后腰。宋轻予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没有说话,只是用一个稳定而熟悉的触碰,将他从那种悬浮感中轻轻拉回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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