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有神

　　两人争执间，那才修缮不久的金色墙漆被义无反顾的抠了下来。

　　张回一愣，邋遢僧人更是一愣，“造孽啊，你这人怎么回事，赶紧给我滚出去！”又见同行的善水和巫厌，很不客气的下达逐客令，“他和你们一起的是吧，也不晓得拉着点，赶紧赔了钱滚出去！”

　　张回做了坏事还理直气壮道：“我要告你欺诈，这分明就一坨烂泥，怎么骗我是金子呢？”

　　邋遢僧人听了登时恼怒，“他妈的谁告诉你是金子了？”张回指了指善水，“不是么？”善水忙道：“我只说这寺庙是金的，何时说它是金子做的了？”登时给张回气得两脚跺得起劲，“你……”

　　见几人死乞白赖的不肯走，邋遢僧人无奈呵道：“今日寺庙闭门，各位请回吧。”

　　“那那些……”善水讪讪地指着几个后脚出来的香客说道。

　　邋遢僧人面色如土，巫厌可是混迹生意场的老手，立马阔气的甩出一块银锭，这厢三两下压得僧人无话可说，虽不再赶客，也不至于给多好的脸色。

　　待僧人走后，张回气道：“哼，他绝对有问题，从未见过留络腮胡子的僧人，丑死了，不像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留胡子就好看。”说着，他伸手搂了搂自己那乱哄哄的胡子。

　　转念一想，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发财梦碎了一地，于是对善水道：“你就是这么回报你的恩人的？先不说在朝雨城放走了那猫妖，还框我酒钱，还有还有如今……要我说你就是我发财路上的绊脚石，造化弄人啊……没想我老是遇到你们，竟还和那猫妖同一桌吃饭。”

　　善水歉然的看着他，心里到底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原来你不糊涂，我还以为在醉仙楼……”张回嘴一撇，“以为什么？以为我要当着东道主的面强行抓了她吗？我当然不糊涂，我这是坦然，懂不懂？这叫生活的态度。”毕竟身外之物哪有饱餐一顿重要。

　　大殿内伫立着一座神像，雕刻粗糙，与周围的金碧辉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神像为何雕的如此潦草？”张回吐槽道，“我看也不像没钱的样子啊？”

　　这座神像并非善水记忆里的佛祖，倒形似个女神，颇觉得眼熟。这时，巫厌突然道：“洛川。”善水恍然，这是西方主神洛川神。

　　于是她就着蒲团跪了下去，“赞姆岭，西德，永瓦，热瓦……”嘴里小声祈祷着。

　　三三两两的香客拜了几拜，于是侃起大山来。

　　“听闻江澜国的老皇帝退位了？”善水不经意间听见另一人回道：“确有此事，听说新任皇帝并非太子，而是那老皇帝在外的……”话语戛然而止，他降低了声音，“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新皇一上任便说要收复失地什么的，与丹努国打得正烈呢。”

　　听到这，善水一怔，这同那日客栈梦里张回和别无缚说的意思一样。“难道又是预知梦？我回溯后又失忆了？”善水不禁疑惑，随即立马否掉，确定那真是个梦，并非突然闪现的画面。

　　只听张回惊叫了一声，善水回过神来，那邋遢僧人剃去了胡须，正和几位香客攀谈。

　　“我料定他有问题，”张回笃定道，“瞧我不抓住他的把柄。”善水与巫厌相视，无奈一笑。

　　眼见那僧人就要走了，张回欲追过去，善水将其一把按住，“我看是你想多了。”张回肩一抖落，挣出她的手，“你别管，虽然他身上没有妖邪的气息，但看他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就知道他指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接着跟踪僧人朝后院去了。

　　“我怎么觉得那僧人有些面熟呢？”善水心道。

　　“啊，文乾，好久不见。”这女声带着稚嫩，语气颇为俏皮。巫厌一回头，只见神像后跳出一名女子，那摸样俊俏，分明是蕙质兰心的气质却十分的凌然。

　　众香客本想抱怨这女子爬上神像，亵渎了神灵，但见了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只好作罢。

　　巫厌则笑道：“洛川。”

　　洛川忽地飘至善水身后，灵巧的犹如丝带般在她身侧绕了几圈，终于深吸一口气说道：“御神善水，久仰大名。”善水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表面仍旧矜持，“久仰。”

　　洛川眼里闪着熠熠的光，熊抱一样环住善水，善水一怔，只听她道：“好香好香。”

　　若不是巫厌深知其秉性，否则只怕她早就飞上天去数大雁了。善水呆呆的站在原地，心忖：“我是又失忆了吗？怎么不记得和洛川神有过什么交情呢？她怎么这般自来熟？”

　　“你够了，松开。”巫厌道。

　　洛川有些失落，不情愿的松开手，盯着木然的善水，抑制不住笑道：“啊啊啊真可爱！”转念又觉得十分不妥，毕竟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失礼，又道：“冒犯了，请别介意，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我抱过你的。”接着满意的点点头。

　　“抱过我？在我小时候？”善水一脸懵。

　　“嗯嗯，准确来说是……”话还没说完，巫厌便插嘴道：“不要戏弄人。”

　　洛川瞟他一眼，“哼，她不是人。哦对了，我看见小别被人带走了。”

　　“小别？”巫厌问道。“是坐轮椅的吗？”善水反应过来。

　　洛川点点头，眼睛不停的煽动。

　　巫厌：“你认识她？”洛川撇撇嘴，“你真以为我们都如你一般这么傲慢吗？都是同僚岂有不认得之说？”巫厌登时被怼的哑然。

　　善水忙问道：“谁？带哪去了？”洛川有些心虚，“不知道，应该是山背吧，我听闻那里有个山洞，可能去那了？”

　　听罢，巫厌一挑眉，缓缓踱步走向洛川，“可能？”洛川低眼不去看他，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结巴道：“不不不……嗯呢，可能吧。”巫厌步步紧逼，洛川愈发的心虚。

　　只见善水丝毫不犹豫，立马蹿出去，边跑边思考：“山背是无崖落，莫非是那个山洞……”那个她诞生的山洞，她总觉得这件事稀奇的紧，冥冥之中有双手把她拼命的往那里推。

　　洛川受巫厌压迫，险些跌倒，只因巫厌见善水跑得这么干脆，才算躲过一劫。巫厌这下跟着善水出去，她才劫后余生道：“吓死我了，我真是不擅长撒谎呢。”

　　偏巧的是张回同那僧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来，一改从前模样。他正欲分享自己的发现，只是不见那两人，笑容便逐渐凝固，“两个负心汉，也不等我。”自顾就下山去了。

　　喀拉山天然一道屏障，作为两国边境线，丹努国和大安国。大约一百多年前，无崖落还属于江澜国境内，但由于朝代更迭之初，军政疲软，便让丹努国有了可乘之机。

　　山侧的风吹的急躁，携着雾气打湿了善水的衣裳，春寒料峭，她打了几个哆嗦，稍微回过神来——别无缚被拐，可毕竟是一个成年女子，尚腿脚不便，即使是男子抬着这样一个女子爬山未免吃力。

　　顺着思绪，善水两脚插在雪里，扶着山壁往下俯视一番，白茫茫一片蜿蜒起伏，心底不禁悸动，忖道：“若真是拐子，为何要往天高路远又危险的无崖落去，还偏偏是那个山洞？”

　　这么一思量，善水责怪自己轻信了洛川神的话。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她那么真诚，善水想到她说自己可爱时那般怜惜的表情，不禁红了脸，继而无奈叹息。

　　便在她走神瞬间，山体“轰”的一声响，哗啦啦一片雪往她身上扑去，来不及躲闪，下意识举手去格。

　　千钧一发之际，巫厌覆在她身上，往前推出去，落地瞬间转身倒下。

　　只听他闷哼一声，善水贴在他胸口，两人的心跳鼓动交织在一起。

　　巫厌耳根红成一片，素净下愈发明显，雪稀疏的布在额前，脸的轮廓铺展而出，晕红荡开，恰似雪中一枝梅，善水看得呆了，他浅笑兮兮，“还不起来？”善水如微醺般，迟迟不动，手鬼使神差的抹去他额前的雪。

　　指尖冰凉，可不知为何，身下那人却觉得异常闷热，一个劲的吞口水。他喉间恰有一颗痣，随着吞咽滚动起来。

　　此时善水猛地坐起，头也不回的走开，“谢谢。”

　　巫厌噫吁，抖掉落在身上的雪，追上去问道：“你要去哪？”看着堵住退路的雪堆，瞬间明了。

　　“你不觉得这事万分蹊跷吗？”显然这雪并非平白无故落下，似有人从中作梗。

　　“觉得，但……”善水回道，“正因如此，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装神弄鬼。”

　　不论是那个梦还是洛川神，似乎都有意引自己往无崖落去，是好是坏只有去了才知道。

　　“还不确定无缚是不是真的在哪里呢。”善水说道。

　　“你真信她？”指的洛川。

　　善水摇摇头，“不知道，就算神有好坏，我宁愿认为她是个好神。”巫厌无奈的看着她，心说：“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了然道：“我陪你去。”是对是错我都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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