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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月亮河在夜色下奔腾咆哮,因连日的雨水而水量暴涨,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断枝落叶,发出骇人的轰鸣。
蝶生将那包散碎的银块牢牢绑在怀里,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咬紧牙关,努力想稳住身形,朝着对岸那片象征着自由的黑影艰难挪动。
然而,河水远比他想象的要凶猛得多。
水下暗流涌动,卵石湿滑。
刚行至河心,水已经没过他的胸膛,一股强大的暗流猛地卷住他的腿,将他狠狠拽倒!
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头顶,灌入他的口鼻,窒息感与恐慌扼住了他的喉咙。
蝶生徒劳地挣扎着,清瘦的身影瞬间被河水吞没。
他被汹涌的水流裹挟着,像一片无力的落叶,向下游急速冲去。
意识模糊间,他仿佛又听到了竹楼里孩子的嘤咛,看到了姜谕昏迷中紧蹙的眉头,但这一切都迅速被黑暗冰冷的河水吞噬……
姜谕的眼睫颤动,极其缓慢地掀开。
剧烈的头痛和仿佛被碾碎般的空虚感如潮水般涌来,但他混沌的意识最先捕捉到的,是周遭令人窒息死寂。
太静了,静得不同寻常。
他僵硬地侧过头,目光落在床榻内侧安睡的姜明身上。
孩子无恙。
一丝本能的慰藉刚浮起,却被那无边无际的空旷感瞬间碾碎。
“蝶生?”他尝试呼唤,声音沙哑破碎得不像他自己的,里面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摇摇欲坠的希冀。
没有回应。
只有竹叶摩挲的沙沙声,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
那股冰冷粘稠的不祥预感,像湿滑的毒蛇,悄然缠上他的心脏,缓慢而坚定地收紧。
他猛地闭上眼,不顾身体因过度消耗而发出的尖锐抗议,强行凝聚起残存的精神力,疯狂地刺向虚空,去感知那道他无比熟悉、早已与他生命核心缠绕在一起的气息——那道他种下,美其名曰保护,实则将那人灵魂与自己死死捆绑的蛊印。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那只原本应该温顺回应他、与他共鸣的蛊,消失了!
不,不是完全消失。
在那感知的极限,遥远到几乎断裂的虚无之处,只剩下一丝微不可察、正在飞速消散淡去的痕迹,指向一个他完全陌生,隔绝千山万水的方向。
他……又走了。
“呵……”
一声极轻极缓的、仿佛从肺腑最深处挤出来的气音,从姜谕苍白的唇间逸出。
没有立刻的暴怒,没有剧烈的动作,他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极致的寒冰瞬间封冻。
姜谕静静地坐在床沿,阴影将他大半张脸笼罩,只有眼底那点褐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幽冷的光泽。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久到仿佛化作了另一尊沉默的家具。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蝶生的气息,混合着药草和孩子奶香的味道。
这味道像最细密的针,无孔不入地刺入他的感官,勾起十年间无数个日夜的记忆碎片。
蝶生初来时惊惧含泪的眼、少年时期别扭的示好、孕中偶尔依赖的蜷缩、甚至在昨日,在他沉睡之前还外露的,看似温顺的眉眼间偶尔流转的、让他心悸的柔和……
十年。
他生命里最鲜活、最像“人”的十年,几乎全都给了这个人。
他曾以为自己是驯养者,掌控着一切。
却原来,他才是那个被无形锁链捆缚最深的囚徒,心甘情愿地将所有软肋呈上,最终换来的,是对方毫不犹豫的的背叛。
心口的剧痛再次翻搅起来,那种缓慢的、钝重的、仿佛整个胸腔都被掏空再填满冰碴的窒闷感。
一股暴戾的毁灭欲冲上头顶,让他几乎想要立刻碾碎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
但下一刻,那汹涌的怒潮却被更深、更绝望的悲伤与不甘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猛地伸出手,颤抖着、近乎贪婪地抓过蝶生睡过的枕头,死死按在脸上,窒息般地呼吸着那上面几乎快要消散的,最后一点属于蝶生的气息。
那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和疯狂的渴望。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滚烫地浸湿了布料。
姜谕不是没有眼泪,只是他的泪,从来只为这一个人而流。
而这眼泪,此刻也带着恨意,恨那个人的狠心,更恨自己时至今日依然无法斩断的、卑贱的眷恋。
他放下枕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然变得幽深扭曲,那里面翻滚着一种极度危险的、混合着极致爱意与恨意的偏执。
你以为逃离我,就能得到自由了吗?蝶生?
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吼,嘴角却缓缓扯出一个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你错了……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自由。
没有我的地方,对你而言,只会是另一种地狱。
你是我用十年心血浇灌出来的花朵,你的根茎早已缠绕在我的骨血里,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去不了,哪里也不该去。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熟睡的孩子,那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充满了一种近乎邪异的温柔与占有。
你看,我们的孩子在这里,他流着你的血,也流着我的血。
这是我们永远无法分割的证明。
你舍得下我,那你舍得下他吗?
我会找到你!
一定会。
这一次,我不会再问你愿不愿意,也不会再给你任何欺骗我的机会。
我会为你打造一个绝对安全的巢穴,没有风雨,没有烦忧,当然……也没有任何离开的可能。
你会日日夜夜只能看到我,感受到我。
我会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也会让你清清楚楚地记住,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属于谁。
你的恨意和你的眼泪,会成为锁住你的最美镣铐,你的呼吸和心跳,也将成为滋养我荒芜生命的唯一养分。
我们注定要纠缠至死,蝶生。
你逃不掉,我也绝不会放手。
姜谕低声呢喃着,如同最缠绵的情话,却又带着令人脊背发凉的阴狠决绝。
那疯狂而深情的执念,如同无数看不见的丝线,早已穿透千山万水,牢牢缚住了那个逃离的灵魂,无论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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