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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题本与口哨声
第二天早读课前,江晨刚把书包放进抽屉,就看见一个油纸包躺在里面,还冒着丝丝热气。打开一看,是两个圆滚滚的肉包,上面撒着的芝麻在晨光里闪着亮。
他抬头时,正对上陆修看过来的目光。对方坐在斜前方,手里转着笔,见他望过来,挑了下眉,用口型说:“趁热吃。”
江晨的心跳又开始没章法,低头拿出课本假装朗读,眼角余光却总忍不住往那边瞟。陆修不知在写什么,侧脸线条在窗棂投下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竟比周围的读书声还要入耳。
课间操结束,江晨被体育委员叫去办公室登记运动会项目,回来时发现座位上多了瓶冰镇的橘子汽水,瓶身凝着水珠,正往下滴着水。陆修正站在走廊上跟人说话,胳膊搭在栏杆上,侧脸迎着阳光,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江晨捏着冰凉的汽水瓶,指尖被冻得发麻,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烘着,暖融融的。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微酸的甜,像极了此刻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江晨对着一道数学题皱了半天眉,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又划。忽然,一张纸条从旁边递过来,上面是陆修龙飞凤舞的字迹:“辅助线画错了,试试连接AC。”
他愣了愣,按照提示画下去,果然豁然开朗。转头想道谢,却见陆修正趴在桌上,侧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点柔软的发顶,像是睡着了。夕阳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连带着那截露出的脖颈都显得格外温和。
江晨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转回头,却再也没心思做题了。他盯着草稿纸上陆修写的那行字,忽然想起昨晚被攥化的草莓糖,那黏在指尖的甜意,好像一直没散。
放学铃响时,陆修“腾”地抬起头,眼里哪有半分刚睡醒的迷糊,冲他笑得直白:“今天一起走?我知道有家新开的甜品店。
江晨收拾书包的手顿了顿,这次没说“不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两人之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走出校门时,晚风卷着夏末的热意漫过来,吹得人衣角发梢都轻轻晃。陆修走在江晨左边,步子迈得不算大,刚好能跟他并肩。
“那家甜品店在巷子口,老板是个老爷爷,据说双皮奶做得一绝。”陆修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剥了糖纸递过去,“刚放学嘴里有点腻,这个清爽。”
江晨接过来含进嘴里,薄荷的凉意在舌尖散开,顺着喉咙往下钻,却没压下心底那点莫名的热。他侧头看陆修,对方正望着前方,路灯的光扫过他挺直的鼻梁,连带着那颗小虎牙都染上点暖黄。
拐进巷子时,陆修忽然停住脚,弯腰帮江晨系了系松开的鞋带。“昨天就想跟你说了,总拖着不安全。”他的手指碰到江晨脚踝时,江晨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下,却被陆修轻轻按住:“别动,马上好。”
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渗过来,江晨盯着陆修低垂的眼睫,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响,跟薄荷糖的凉丝丝完全反着劲。
甜品店的玻璃门推开时,叮铃铃的风铃声落下来。老爷爷正坐在柜台后看报纸,见他们进来,笑着抬眼:“两个小伙子,来碗双皮奶?”
陆修熟稔地应着:“两碗,多加红豆。”他转头问江晨,“你不爱吃蜜枣对吧?我上次听见你跟前桌说的。”
江晨愣了愣,他自己都快忘了说过这话。
双皮奶端上来时,奶皮颤巍巍的,红豆沉在底下,甜香混着奶香漫上来。陆修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江晨嘴边:“尝尝?凉透了的,特别解腻。”
江晨下意识地张嘴接住,奶味在嘴里化开,甜得恰到好处。他抬眼时,撞进陆修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里面映着桌上的小台灯,亮闪闪的,像落了星星。
“好吃吗?”陆修问。
江晨点头,没敢说话,怕嘴里的甜意混着别的情绪跑出来。
回去的路上,陆修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递过来:“这是我整理的数学错题,你上次说几何总卡壳,看看能不能用上。”
本子上的字迹还是龙飞凤舞,却比课堂上那张纸条工整些,错题旁边用红笔写着解题思路,有些地方还画了小箭头,标着“这里江晨肯定会错”。
江晨捏着本子的边角,指尖有点发烫。“谢……谢谢。”
“谢什么。”陆修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下次有不会的,直接问我,比对着本子琢磨快。”
走到江晨家楼下时,陆修忽然喊住他。“江晨,”他挠了挠头,难得有点不自在,“下周全市运动会,我报了三千米,你……能不能来看?”
路灯的光落在陆修脸上,能看见他耳尖有点红。江晨望着他,想起下午自习课上那截镀着金边的脖颈,想起巷子里系鞋带时的温度,想起双皮奶的甜。
他吸了口气,轻轻“嗯”了一声,比傍晚在教室里的回应清楚些。
陆修眼睛亮了亮,笑得更欢了:“那我争取拿第一。”
江晨转身进楼道时,听见身后陆修吹了声轻快的口哨,调子是他昨天早读时哼过的那首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纸,又捏了捏那本错题本,脚步都轻了些。
楼道的灯一层一层亮起来,映着他发烫的耳尖,像藏了颗没说出口的糖。
运动会那天的太阳格外烈,操场上的欢呼声浪一波盖过一波。江晨坐在班级方阵的第二排,手里攥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目光总不自觉地飘向跑道起点。
广播里念到男子三千米项目时,他看见陆修跟着一群选手站到起跑线后。对方穿了件白色运动T恤,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不知怎的,陆修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突然朝他的方向看过来,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精准地对上他的视线,还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江晨的心跳猛地加速,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角,耳根却热得厉害。
发令枪响的瞬间,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盯着跑道。陆修的起步不算快,稳稳地跟在第一梯队后面,步频均匀得像节拍器。江晨数着他跑过主席台的次数,看着他T恤后背渐渐洇出深色的汗渍,看着他超过一个又一个对手,心脏跟着那道白色身影一起起伏。
最后一圈时,陆修突然加速,像支离弦的箭冲向前方。看台上爆发出震耳的呐喊,江晨也忍不住站起来,手心攥得发白。当陆修第一个冲过终点线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人群欢呼起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陆修被几个男生簇拥着往回走,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却笑得格外张扬。他拨开人群朝江晨这边挤,隔着栏杆递过一只手,掌心滚烫,还沾着草屑和汗水:“诺,第一。
江晨慌忙把手里的矿泉水递过去,瓶身被他攥得有些变形。“给你。”
陆修接过去,拧开瓶盖猛灌了大半瓶,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晰。“你刚才喊得挺大声啊。”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带着点戏谑,“我听见了。”
江晨的脸“腾”地红了,往后退了半步,撞到身后的同学才站稳。“谁、谁喊了……”
“哦?”陆修挑眉,刚运动完的眼睛亮得惊人,“那可能是我听错了。”他没再逗他,转而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到江晨手里,“这个,谢礼。”
是颗用彩色玻璃纸包着的糖,比上次的草莓糖大些,捏在手里硬硬的。江晨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口味,陆修就被体育老师叫走了,临走前还回头冲他挥了挥手,阳光下的笑容比糖纸还晃眼。
下午的闭幕式结束后,江晨跟着人流往校门口走,手里还攥着那颗没拆的糖。走到巷口时,陆修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上来,车铃叮铃铃响了两声。
“喂,小江同学!”他单脚撑地,额前的头发已经吹干了,“等会儿有空吗?我家冰箱里有冰镇西瓜。”
江晨看着他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衣角,又想起上午跑道上那道白色身影,想起掌心残留的矿泉水瓶温度,轻轻点了点头。
陆修眼睛一亮,拍了拍后座:“上来,带你飞。”
自行车穿过傍晚的街道时,江晨抓着后座的衣角,能闻到陆修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阳光的味道。风从耳边吹过,带着夏末最后的热意,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糖,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比往年长了许多,又甜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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