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尽头是你

　　高二那年的夏天，蝉鸣把空气都吵得发烫。
　　林野抱着一摞刚领的新书，拐过教学楼拐角时，迎面撞上一个人。书“哗啦”一声散了一地，最上面的《物理选修》滑到对方脚边，被一只穿着白色板鞋的脚轻轻踩住。
　　“抱歉。”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
　　林野抬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男生比他高小半个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的左手腕上缠着一圈纱布，隐隐透出些红痕，像是刚受过伤。
　　是沈砚。
　　隔壁班的转学生，开学一个月，没和任何人说过话，总是独来独往。听说他是从很远的地方转来的，因为打架才被退学，也有人说他家里出了变故，性格才变得这么冷淡。
　　林野没在意那些传言，只是觉得这个人很特别——比如他解数学题时，总喜欢用红笔在草稿纸上画奇怪的符号；比如他走路时，总习惯贴着墙根，像在躲避什么。
　　“没事。”林野蹲下身捡书，手指不小心碰到沈砚的手背。对方像触电般缩回手，耳根却悄悄红了。
　　沈砚也蹲下来帮忙捡，动作很快，却很轻，像是怕碰坏了书页。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只是指腹有些薄茧，不像养尊处优的样子。
　　“谢了。”林野抱着重新摞好的书，朝他笑了笑。
　　沈砚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带着点仓促的意味。
　　林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沈砚的校服后颈处，别着一个小小的青铜挂件，形状像半块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从那天起，林野总能在各种地方“偶遇”沈砚。
　　早自习前，他会在食堂的角落看到沈砚，面前摆着一碗白粥，慢慢喝着，眼神望着窗外的老槐树，不知道在想什么。林野会故意端着餐盘坐在他对面，点一份和他一样的白粥，听着他喝粥的声音，心里有种莫名的踏实。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沈砚总是一个人坐在看台上，看着别人打球。林野会借口系鞋带，在他旁边坐下，偷偷看他手腕上的纱布——纱布换得很勤，却总不见好，偶尔还会渗出些血丝。
　　“你的手……”有一次，林野忍不住问。
　　沈砚立刻把左手藏到身后，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不关你的事。”
　　林野被他突如其来的防备弄得一愣，随即笑了笑：“我家有祖传的药膏，治外伤很管用，下次带给你？”
　　沈砚的眼神松动了些，却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话虽如此，第二天，林野还是把药膏放在了沈砚的课桌抽屉里。放学后，他看到沈砚拿着药膏站在教室门口，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他。
　　林野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看着沈砚把药膏塞进书包，然后转身离开。夕阳的光落在沈砚的侧脸上，给他冷淡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看得林野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看到沈砚，心里就会莫名地开心；见不到他，就会忍不住想他在做什么。
　　这种懵懂的情愫，在一个雨夜达到了顶峰。
　　那天放学，突然下起了大雨。林野没带伞，正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一把黑色的雨伞递到了他面前。
　　是沈砚。
　　“一起走？”沈砚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野愣了愣，接过伞：“你家不是在相反的方向吗？”
　　“嗯。”沈砚点头，语气平淡，“但雨太大了。”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湿漉漉的巷子里。雨声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人家的窗户透出些微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林野能闻到沈砚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很好闻。他偷偷看沈砚，发现对方也在看他，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亮，像藏着星星。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移开视线，耳根却不约而同地红了。
　　走到巷口，沈砚停下脚步：“我到了。”
　　林野点头：“谢谢你的伞，明天还你。”
　　“不用了。”沈砚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的药膏……很管用。”
　　林野笑了：“那就好。”
　　沈砚没再说什么，转身跑进了雨幕，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
　　林野站在原地，握着还带着沈砚体温的雨伞，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不小心碰到沈砚手指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暖暖的。
　　那个夏天，他们之间没有更多的交集，没有暧昧的话语，甚至连像样的朋友都算不上。但那些在食堂角落共享的白粥，在看台上并肩的沉默，在雨巷里共撑的雨伞，都像一颗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林野不知道的是，沈砚回到家后，会对着那管药膏发呆很久；会在晚自习时，偷偷看林野的背影；会在手腕的伤口隐隐作痛时，想起林野递药膏时，眼里的真诚和暖意。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命运早已埋下伏笔，不知道多年后会在副本里并肩作战，不知道血脉的羁绊会带来怎样的痛苦和挣扎。
　　他们只是两个懵懂的少年，在槐树下的蝉鸣里，在雨夜的微光中，悄悄藏起了一份连自己都不懂的心动。
　　这份心动，像老巷墙角的青苔，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默默地生长着，等待着多年后，那场席卷一切的风暴。而那时的他们，会在无数个生死瞬间，想起这个夏天，想起这份最初的、最纯粹的悸动，然后在血脉的枷锁和伦理的界限里，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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