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昏迷的前天使长
艾德里安正用镊子夹着块发霉的记忆面包,往伊瑟克干裂的嘴唇里塞。那面包是克里斯汀从黑市抢来的,据说能给昏迷者提供点微弱的生命能量,此刻却像块石头,怎么也塞不进去,反倒蹭得伊瑟克嘴角的伤口又渗出些血丝。
“操。”他低骂一声,把镊子扔在床头柜上。旁边的收音机正发出滋啦的电流声,一个砂纸般的嗓音在硫磺雨里嘶吼:“独家爆料!前六翼天使长伊瑟克·德莱斯切沦为地狱阶下囚,昏迷三日不醒,疑似被旧情人抛弃!据目击者称,该情人正是谎言环著名毒舌恶魔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猛地抓起收音机,想往墙上砸,手却在半空顿住了。伊瑟克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这噪音惊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随即又褪去,只剩死灰般的沉寂。
“别砸。”克里斯汀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外面至少有七个跟踪的,其中三个举着记忆结晶在拍,你这一砸,明天新闻标题就得是‘毒舌恶魔恼羞成怒,暴打收音机泄愤’。”
她转身扔过来个锈迹斑斑的望远镜:“自己看,色欲环的狗仔队都来了,扛着跟炮筒似的摄像机,就蹲在对面楼顶的水箱上。”
艾德里安没接望远镜,黑眼睛死死盯着伊瑟克的脸。三天了,这家伙就像块被圣光冻住的石头,除了还有口气,连睫毛都没多颤一下。胸口的绷带换了无数次,每次拆开都能看见那些狰狞的伤口在渗血,不是金色的,是和人类一样的鲜红色,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
“医生怎么说?”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硫磺烟呛过。昨天他们撬开了贪婪环一个老恶魔医生的门,那家伙长着三颗脑袋,一颗哭一颗笑一颗面无表情,给伊瑟克检查完,三颗脑袋异口同声地吐出句晦气话。
“大出血,内脏快烂成浆糊了。”克里斯汀吐掉烟蒂,从靴子里抽出把短刀,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老东西说,天使的身体构造跟恶魔不一样,圣光被抽走后,自愈能力比刚出生的小恶魔还不如。能不能活,全看他自己想不想挣命——”
“他当然想活。”艾德里安打断她,语气硬得像块铁,“他还没把我抓回天堂受审,还没看着我被净化,怎么可能死?”
话虽如此,他却下意识地摸了摸伊瑟克的颈动脉。微弱的搏动像只垂死的蝴蝶,在指尖下轻轻扇动,随时都可能停摆。这触感让他心脏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收音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嘶吼:“……知情人士透露,伊瑟克昏迷前曾与审判庭士兵激烈搏斗,疑似为保护某人。而该神秘人现正与暴怒环女恶魔克里斯汀形影不离,两人昨日出现在贪婪环黑市,疑似为昏迷天使采购‘灵魂续命水’——”
“这群蠢货。”克里斯汀嗤笑一声,用刀背敲了敲窗沿,“那玩意儿是瓦伦丁那老东西用来骗钱的,喝了只会让灵魂发馊。”她突然压低声音,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有人在撬门锁。”
艾德里安瞬间绷紧了神经,抄起床头的□□。他猫着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两个穿黑西装的恶魔正蹲在门口,手里拿着根弯曲的铁丝,手法笨拙地往锁眼里捅。其中一个长着颗狼头,耳朵上还挂着串骷髅头耳钉,正是色欲环最臭名昭著的狗仔队头目。
“操你妈的。”艾德里安低声骂了句,突然拉开门,□□的枪口直接怼在狼头恶魔的脑门上。
那恶魔吓得浑身僵硬,手里的铁丝“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艾…艾德里安大人!我们是来…来送新闻稿的!想请您…您确认下和伊瑟克大人的关系——”
“关系?”艾德里安的黑眼睛里淬着毒,手指扣在扳机上,“我和他的关系,就是我现在就能把你这颗狼头轰成渣,让他当早餐。”
狼头恶魔的脸瞬间惨白,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不…不敢了!我们这就走!”
另一个瘦高个恶魔还想偷拍,被克里斯汀一脚踹在膝盖上,疼得嗷嗷叫。她夺过对方手里的记忆结晶,看都没看就往地上摔,水晶碎裂的声音在楼道里格外刺耳。
“告诉外面那些苍蝇。”克里斯汀踩碎最后一块水晶,猩红的眼睛里闪着凶光,“再敢靠近这扇门一步,我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泡在‘诚实者的眼泪’里,挂在谎言环市政厅门口当风铃。”
两个狗仔连滚带爬地跑了,楼道里只剩下他们粗重的喘息声。艾德里安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刚才差点就扣下扳机了——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
怕他们吵醒伊瑟克,怕他们看见伊瑟克这副脆弱的样子,怕他们把这些拍下来,变成明天新闻里更恶毒的笑料。
“你刚才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克里斯汀蹲在他面前,递过来半瓶硫磺啤酒,“真担心他啊?”
“担心个屁。”艾德里安抢过酒瓶,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烧得喉咙生疼,“我是怕他死在我这儿,天堂的人来找麻烦。你也听见了,那群蠢货都觉得是我把他弄成这样的。”
克里斯汀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阳光透过天花板的弹孔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能清晰地看见他眼下的青黑——这三天,他几乎没合过眼,要么守在伊瑟克床边,要么就坐在窗边盯着外面的硫磺雨发呆。
“喂。”她突然开口,声音放低了些,“你说,他是不是在等什么?”
艾德里安的动作顿了顿。
“老恶魔医生说,他求生欲很弱。”克里斯汀的指尖划过地上的水晶碎片,“天使跟我们不一样,他们的意志能直接影响身体。他要是不想活,就算灌再多记忆面包也没用。”
艾德里安把空酒瓶狠狠砸在墙上,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他想不想活关我屁事!死了才好,省得占我沙发!”
他猛地站起来,冲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卧室里,伊瑟克还安静地躺着。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暖意。
艾德里安走到床边,“你这个傻子。”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当年把我推下地狱的时候不是挺果断吗?现在怎么不敢活了?”
“天堂有什么好留恋的?那些审判庭的杂碎,那些虚伪的天使,还有那个把你翅膀都剁了的圣父……”
“倒是我,在地狱待得好好的,你非要跑下来搅和。现在好了,力量没了,成了个连小恶魔都能欺负的废物,满意了?”
他絮絮叨叨地骂着,像个神经病似的对着昏迷的人发泄。骂着骂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指尖轻轻拂过伊瑟克冰冷的脸颊。
“但你不能死。”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当年为什么……”
为什么把他推下来的时候,眼睛里会有那么多血丝。
为什么明明说不后悔,却又每周冒着风险来续封印。
为什么宁愿被剥夺力量,也不肯说出他的名字。
这些话堵在喉咙里,像团烧红的铁,烫得他发不出声。艾德里安猛地收回手,转身想走,衣角却不小心勾到了床头柜,上面的水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就在这时,伊瑟克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很轻微的一下,像片羽毛落在地上,却让艾德里安瞬间僵住了。他猛地回头,看见伊瑟克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
“伊瑟克?”他冲过去,蹲在床边,耳朵凑到伊瑟克嘴边,“你说什么?”
模糊的气音从伊瑟克喉咙里挤出来,断断续续的,像被砂纸磨过的丝线。艾德里安听了半天,才勉强分辨出几个字。
“……别…走……”
艾德里安的心脏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攥住了,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他看着伊瑟克紧闭的眼睛,看着他眼角渗出的一滴浑浊的液体——不是金泪,是和人类一样的、带着咸味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钻进乱糟糟的头发里。
“我不走。”他下意识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在这儿。”
话音刚落,伊瑟克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在挣扎。他的手指死死抓住了艾德里安的袖口,力气大得惊人,指节都泛白了。
“水……”他又挤出一个字,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水!我去给你拿水!”艾德里安慌忙站起来,想往厨房跑,却被伊瑟克拉得一个趔趄。
伊瑟克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冰蓝,只剩下一片浑浊的灰白,像蒙着层厚厚的雾。他的目光涣散着,似乎看不清眼前的人,却又执拗地盯着艾德里安的方向,嘴唇翕动着,像是还想说什么。
“我在。”艾德里安重新蹲下来,用没被抓住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我去拿水,马上回来,乖。”
最后那个“乖”字说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这语气太温柔,太陌生,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而不是那个曾经把他推下地狱的天使长。
伊瑟克似乎听懂了,紧绷的手指慢慢松开了些,眼睛又重新闭上了,但呼吸明显平稳了些。
艾德里安跌跌撞撞地跑到厨房,用最快的速度倒了杯温水,又想起医生说他现在不能喝太凉的,于是又放进微波炉里转了十秒——那微波炉是从贪婪环的垃圾场捡的,加热时会发出奇怪的噪音,还经常把东西烤焦。
他端着水杯跑回卧室时,伊瑟克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安静得像块石头。艾德里安的心沉了下去,刚才的动静难道只是回光返照?
他试探着把水杯凑到伊瑟克嘴边,用勺子一点点往他嘴里喂水。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伊瑟克没有抗拒,喉咙微微滚动着,把水咽了下去。
一滴水珠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艾德里安伸手去擦,指尖却被他突然咬住了。
很轻的力道,像只刚出生的小猫在舔舐,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伊瑟克的眼睛依旧闭着,嘴唇却紧紧抿着,像是在确认什么。
艾德里安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能感觉到伊瑟克温热的呼吸拂过指尖,能感觉到他牙齿轻微的触感,能感觉到他嘴唇上干裂的皮肤……
“操。”他低骂一声,却没有抽回手,任由伊瑟克咬着。
收音机里的新闻还在继续,狗仔队的脚步声在楼下隐约可闻,硫磺雨敲打着窗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但在这个小小的卧室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艾德里安看着伊瑟克沉睡的脸,突然觉得,也许老恶魔医生说得对。这家伙不是不想活,只是在等一个理由。
而现在,他好像找到了这个理由。
“你要是敢死,”艾德里安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威胁,更多的却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后怕,“我就把你那对破翅膀的骨头渣子挖出来,磨成粉,撒在谎言环的下水道里,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伊瑟克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回应。咬住他指尖的力道松了些,变成了轻轻的触碰。
艾德里安慢慢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唾液的湿意。他看着伊瑟克胸口平稳的起伏,心里那股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暖暖的情绪,像杯加了糖的硫磺啤酒,甜得有些发腻,却又让人忍不住想再尝一口。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跟踪的恶魔们还在,只是离得远了些,举着记忆结晶的手也放下了,大概是被刚才克里斯汀的威胁吓住了。
“喂!”他冲客厅喊了一声,“再去黑市一趟。”
克里斯汀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点调侃:“怎么?想通了要买‘灵魂续命水’了?”
“买你妈的续命水。”艾德里安的声音硬邦邦的,却没了刚才的戾气,“买点人类吃的粥,要温的。”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克里斯汀低低的笑声:“知道了,伺候你的前天使长去吧。”
艾德里安没理她,只是重新走到床边,在伊瑟克身边坐下。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了伊瑟克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那只手冰冷刺骨,指节因为失血而泛着青白色。艾德里安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它,试图传递一点温度。
“别死。”他又说了一遍,这次的声音很轻,像在对自己说,“至少……等我骂够了你再死。”
伊瑟克没有回应,但艾德里安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似乎比刚才高了那么一点点。
窗外的硫磺雨渐渐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伊瑟克苍白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收音机里的新闻还在喋喋不休,但艾德里安已经不在乎了。
他看着伊瑟克沉睡的脸,突然笑了笑。他想,等这家伙醒了,一定要先问问他,刚才咬他手指的时候,是不是故意的。
而客厅里,克里斯汀正对着镜子整理她的红头发,嘴角挂着抹了然的笑。她从包里掏出个新的记忆结晶,按下了录制键,镜头对准了卧室的方向。
“看来,这周的新闻头条得换了。”她低声说,“就叫‘毒舌恶魔化身护工,悉心照料前天使长’——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她收起结晶,扛起□□,哼着不成调的摇滚乐往门口走。外面的阳光正好,是时候去给那两个别扭的家伙买点像样的粥了。
至于那些还在楼下蹲点的跟踪者?
克里斯汀的嘴角勾起一抹凶狠的笑。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