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千千结

作者:青山鱿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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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晕


      眼见乐师们已谢幕退场,褚栖迟仍呆坐矮榻,神情木然,像是被抽走了魂。

      重明眉峰微蹙:莫非护引屏障未设妥,被气音震伤,成傻子了?

      不对。她否定了这念头,自己出手,断不会有半分差池。

      于是侧身查看。

      只见褚栖迟一脸怅惘,眼底凝着水光,泪将落未落,抿着嘴,浑身透着说不出的酸涩。

      重明到嘴边的话忽咽了回去。心下莫名一动,伸手捏住她脸颊,强行将那微低的脑袋拧过来,带着不容回避的意味:“在哭还是在笑?”

      褚栖迟猝不及防对上重明目光,嘴角向上弯起,扯出个笑脸,声音哑哑的:“都没有。”

      只是心里很不舒服,像熬过一场无尽梅雨季,五脏六腑都浸在湿答答的潮气里,盼不到半分放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在这黏腻潮湿里悄悄发霉,闷得胸口发沉,一日重过一日。

      一世之痒……千载心的现场还是太有“影响力”了。

      “都没有?”重明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褚栖迟用力点头,睫毛颤了颤。不想那挂着的泪珠再也兜不住,“啪”地砸在重明手背上,洇开一小团温热湿痕。

      她慌忙低头,望着那点湿迹,又飞快抬眼瞥重明——对方眉峰微蹙,眼神里说不清是讶异还是什么,倒让她心里一紧。忙不迭拉下重明的手,擦过她微凉手背,带几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嗯。”重明淡淡应声,不动声色抽回手,没再追究。

      “三止真是太完美了。”褚栖迟已收拾好方才怅然,单手撑榻向后仰着,语气里的倾慕像要漫出来:“单说乐人本色,惊绝的乐律天赋,既藏民生烟火的暖,又含自然时序的韵。透过弦音,能触到她丰富阅历、跌宕过往,一身故事,半世风霜。如今看来,连感情都那般难得,炽热、清醒又坦荡。既接得住人间烟火,又应得上天地天光。”

      她沉浸思绪里,眉眼漾着毫不掩饰的崇拜,絮絮夸个不停。

      重明别开脸,没什么表情,只凉凉丢出一句:“闭着眼瞎夸。”两人分明连面都没见过。

      此言落褚栖迟耳中,她停下赞美,眯了眯眼:“不过话又说回来——”见重明被引得转头,便揶揄道:“重老板真的比我还要了解三止欸。”说罢还故意眨眨眼,嘴角噙着狡黠的笑。

      重明抬眼盯褚栖迟,忽地回她一笑:“我确实,要比你了解。”话音未落,她已招进乐师,接连点了《断蓬引》、《残荷帖》、《归燕坟》。

      三首皆《止落录》里最沉的调子:
      秋深时断梗飘蓬离旧土,却在风里反复回望故根;
      枯荷折颈沉塘前,仍把最后一缕香魂系在夏时蜻蜓立过的梗上;
      年年归巢的燕子,在旧主坟头绕了三匝,衔来春泥垒碑前的痴。

      “我不单了解三止,我还了解千载心,更——”重明顿了顿,目光落褚栖迟脸上,一字一句道,“了解你。”

      褚栖迟大喜过望,眼珠骨碌一转,只当重明要同她好好品曲,当即眉开眼笑接话:“是是是,重老板果然懂我!我平时也爱这几首!”

      她满心都是即将响起的弦音,丝毫没意识事情的严重性。

      一首终了,褚栖迟早已哭趴在案上,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她抽着气,手背胡乱抹泪,朝重明摆手:“重老板……我……我不想……不想听了……不听了……”

      “那怎么行。”重明倾身,拿起一方叠得整齐的素色绢帕,盖她通红的眼上,带笑意:“哭吧,帕子管够。”

      褚栖迟一把扯下绢帕,胡乱擦满脸的泪,鼻尖通红地撇嘴,幽幽瞪过去。

      重明却像没看见,转头继续听曲,跟着拍子轻拍膝头。

      褚栖迟狠狠闭眼,双手死死捂耳。却没任何作用,该悲还得悲,该哭还得哭。

      第二首结束,她猛地抓起靠案边的拐杖,颤巍巍挣扎想往外挪。可刚撑起半分,手腕就被重明牢牢扣住,又被拉回来。

      等到第三首结束,褚栖迟已经哭倒重明怀里。泪水浸透她胸前衣襟。

      重明垂眼,拦住一直拽自己衣服擦眼泪的某人,一手顺势圈住她肩,撑着她脑袋,另一手重取干净绢帕,叹了声气,沿眼角一下下替她擦拭:“结束了。”语气轻轻,“快起来。”

      褚栖迟破罐破摔,毫无顾忌枕重明的手,湿着眸子望她,带鼻音:“我才不要。”转头用冰凉脸颊蹭她温热的手“你故意拿曲子折磨我,哪能说结束就结束?”黏糊道:“我哭成这样,可不是装的,现在浑身疲惫无力。如何能说起来就起来?”

      重明抬头望前,放任怀里一团,继续喝茶。

      褚栖迟盯重明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又默默埋进她衣衫里,藏住自己灿烂笑脸:像做梦一样。

      恰时,重明颊边碎发垂下,扫过褚栖迟耳旁,她肩头微颤,泛起层薄红和痒意。

      茶盏里又添新茶,热气袅袅升起,壶中茶叶慢慢舒展。安静空间里偶有几声碰撞轻响。

      ……

      门外。

      “里面真是我朋友,求求你,通融通融,就让我们进去吧。”尹煦悦和顾典在低层到处转悠,见褚栖迟进了这包间,便过来找人。结果被门口守卫拦下。

      顾典一把拉过只会“求神拜佛”的尹煦悦:“你是哪里来的土妮子?什么场合做什么事,你以为乡下串亲戚呢。”

      尹煦悦被她拽得趔趄,甩手瞪回去:“你好意思说我?你那张进场票,还不是靠我求来的?嘁。”半斤八两,还装什么装。

      顾典懒与她拌嘴,只鼻腔“嗤”一声,抬眼已换副神情。
      她抱臂站定,对守卫不紧不慢抬了抬手。

      守卫见状,立刻微微躬身上前。

      “去把四引叫来。”

      守卫颔首应下,悄无声息退回原位。
      不过数息,一身影已快步走近,正是四引。她先与守卫低声确认几句,随即转向顾典二人,欠身做“请”的手势:“两位席客,请。”

      顾典只淡淡点头,抬手示意她退下,神色间不见丝毫波澜,仿佛这一切本就理所当然。

      尹煦悦在后头看得眼睛发直,小声嘟囔:”神气什么……这没什么厉害的。“话虽这么说,脚步却诚实跟上去,抢顾典前头伸手推门。

      “小——”尹煦悦跳着进门,一眼对上重明犀利双眼,顿时一激灵,再往下瞥见她怀里人影……猛地推刚跨进门的顾典一起踉跄退了出去。

      “砰”地关上门。

      “小迟不在这里。”尹煦悦背抵门板,胸口砰砰乱跳,声音发飘。

      “怎么可能?方才与她同行的人分明都在里头。”顾典皱眉打量她,“你见鬼了?”

      尹煦悦连拍胸口,使劲晃脑袋:“没事,定是我刚才眼花了。”

      房间里,褚栖迟在重明膝上享受静谧时光,快要昏昏欲睡时,似听到尹煦悦声音,迷糊直起身:”是小悦吗?“她望重新合上的门,满脸困惑,转头看重明,眼神里满是“刚刚是不是有人”的疑问。

      “砰——”尹煦悦猛转身,双眉拧成疙瘩,深吸一口气再次推门而入。

      还没等重明开口,听到动静的褚栖迟已经先一步转过来。

      “小迟!你真的在这。”尹煦悦眉梢一喜,看来刚才的确是自己眼花。

      然后高兴不到一秒,她又突然皱眉大喝:“你们在干什么!”气势汹汹朝两人走去。

      顾典被这突如其来阵仗唬得一愣,悄没声靠门边,眯眼静观其变。

      电光火石间褚栖迟突然想到什么,慌忙低头检查自己和重明衣服:不乱,都工整,也没有半分不妥。

      舒口气,连忙对赶来的尹煦悦摆手:“我们什么都没干。”

      尹煦悦重点却不在这儿。她一手挡褚栖迟身前将两人隔开,一手对重明直直点点:“哈,上次青天白日伤小迟的人就是你吧,又把人欺负哭了是不是?这下终于露出你的丑恶嘴脸,被我逮到了!”

      说白了,她还是不信有人会平地摔,还摔成重伤,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小迟迫于这“假斡人”的淫威不敢说实话。

      今天,她在这里,就算赔上这条“贵命”,也要替小迟报仇雪恨,与此恶人同归于尽!

      尹煦悦已燃起硝烟,重明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慢悠悠执起茶盏浅啜,那副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模样,比任何嘲讽都更让人生气。

      好一个蔑视,尹煦悦已被激怒!

      “她没有啦。”褚栖连忙拉尹煦悦衣袖,小声辩解,”我方才是听曲太入神,才不小心掉了眼泪。“

      尹煦悦不为所动。

      “真的~”褚栖迟索性贴紧她手臂,仰脸冲她眨眼,眼里满是“信我嘛”的恳切。

      尹煦悦将信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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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哭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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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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