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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下棋
萧逸卿睡在外面，面容不太清，夜淮舟朝向他，烛光混合月色一起照在脸颊。鸦羽轻动，眸色虽不可见，萧逸卿却仿佛看到一般。他把手盖到夜淮舟脑后，揉揉：“快睡。”
夜淮舟自以为的不动声色没能骗过萧逸卿，当然，也包括夜淮舟未加掩饰的硬物。意思嘛，萧逸卿心知肚明，正因明了小别情更甚，他才会直奔济草堂而去。现下，他是控制住了，夜淮舟却是难耐，萧逸卿是男人，他懂。他哄道：“待你身子好了，身子好了给你。”
话进夜淮舟耳朵里可不是这么回事，夜淮舟想当然地认为，萧逸卿是觉得他身体不行，坚持不到多久，中途要云不是云，要雨不是雨的，可比没云没雨还要折磨人。
对此，夜淮舟的确不能保证，他从未与人发生过什么，便是自我慰藉，他都很少有。一来没心情，二来，累手。要知道他向来懒惰，能不动则不动。
可观萧逸卿，夜淮舟迷迷糊糊又想，是不是改天问问容青，以他的身体状况，于房中事，能多久？如果时辰短了，药方可以改改，毕竟此事对二人间的感情影响很大。退一步来讲，他可是抱着要叫萧逸卿在他身下求饶的动机才招惹的萧逸卿，若是满足不了多丢人。
夜淮舟不想丢这人。
夜淮舟胡思乱想间睡着了，萧逸卿抚他背的手挪移到颈后，烛滴蜡，他于夜淮舟额头烙下一吻，满怀情义，温柔至极。
萧府膳房夜淮舟许久未来，和他走前没有变化，伺候的下人还是那些，饭菜倒是变样了，瞧着像容家的菜式。萧逸卿一如从前，殷勤地给夜淮舟添菜，夜淮舟反不似在容家，他挑挑拣拣，不是扔这个就是丢那个，看得萧明远火大，偏生不敢说什么，用容既之的话讲，他儿子萧逸卿跟夜淮舟，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愿挨的那个说：“你们之前给我相看不是找了些会看日子的，等会儿差人叫来，看看哪天下聘，哪天成亲。”
嗯？夜淮舟抬头，一脸震惊不说，满面不可思议。谁要成亲了？谁同意成亲了！
萧逸卿当他懵懂，不明此间事，故道：“三书六礼，谓聘、礼、迎，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其项繁琐，需寻个专人来做，加之你父母不在，事项上得商议个折中的法子，总归不能委屈了你。”
创周国娶男为妻之首例，还道委屈了？？？萧明远坐不下去了，再待这里指定要同萧逸卿发生争执，眼不见为净地走了。他一走，苏昭棠对二人亦是没眼看，嘱咐身边一老人莫忘此事，也走了。
夜淮舟凝视两空位，转而面向萧逸卿，长叹道：得子如此，何愁短寿啊。
秋来天干，得一场雨，淅淅沥沥带来几分凉，屋内尚好，屋外，萧逸卿给夜淮舟披上件衣。
地面水多的缘故，几只小兔缩在新建的木舍，鸟立栏杆，抖擞被雨淋湿的翅羽。夜淮舟手痒，瞅准一根漂亮的，下手又快又准，趁它不备，猛然拔了下来，然后显摆似的把羽在鸟眼前晃晃。
那羽黄色居多，绿色偏少，零散却均匀地覆盖在硬羽上。少顷，萧逸卿问：“这鸟是不是从不关笼？”
“嗯。”夜淮舟点头。
萧逸卿又问：“前些日子，它是不是受惊了？”
“嗯？”夜淮舟一副你怎么知道的神情。
萧逸卿笑了，他逗夜淮舟：“它回去没跟你告状？它被我爹揍我的鞋揍了个正着。”
‘是说少根亮羽，原是替你挡灾了。’夜淮舟用拔下的鸟羽在萧逸卿掌心写，‘你不谢谢它？’
“谢，”萧逸卿说着俯下身，对鸟郑重道：“谢谢你陪在他身边。”
萧逸卿温柔的语气让夜淮舟不禁悸动了一下，感觉很奇妙，不是病发的抽痛，也不是心伤的凄凉，很暖，暖的同时喉间又有些发哽。好像受了很多委屈，这些委屈无人可说，无处能诉，但突然间来一人，他对你说“我懂”。
夜淮舟不认为萧逸卿懂他，萧逸卿一个我行我素，独断专横的人，怎么会懂他呢？萧逸卿不懂，萧逸卿只是会哄人罢了。
鸟首在萧逸卿指下划拉，它似乎享受于萧逸卿的抚摸，莫名的，夜淮舟赶走了它，他不乐意萧逸卿玩弄他的鸟。
恰此时，院外传来雨打伞面的声音，随后进来两人，一人是苏昭棠早上嘱咐那人，一人夜淮舟不曾见过，但见头戴红簪花，想来便是要寻的“看日子”的人。
民间称之——媒婆。可能还身兼“看日子”。
年约四旬，长相喜气，与苏昭棠身边那人相谈甚欢，入院见萧逸卿和夜淮舟，主动打了招呼，笑盈盈坐到下人搬出的凳，对夜淮舟道：“许公子真是好福气，咱豫章啊，想嫁萧将军的人不知有多少。您呐，何止得他青睐，简直是捧上了手心，放到心尖尖呦。不知公子哪年生人啊？”
‘77年，月份不大记得，家中不兴这些。’夜淮舟在事先备好的纸张上写。
“怎会呢？即便不兴，生辰八字总要记的。”
‘没记，爹娘得高人指点，生时便刻意避开了，再大些又以认石拜树当生辰，次数一多，一年里头有大半都是生时，具体哪天早说不清了。’瞎掰胡扯不是萧逸卿专属，夜淮舟胡言乱语的功夫完全不输萧逸卿，再配精致五官，以及雅正的姿态，令人不信也信了。
媒婆道:“这样啊，若是这样，八字是合不成了，便只能依萧将军的来寻日子。您看……”
她转向苏昭棠安排的人，这人说:“待我禀过夫人，再予定夺。”
二人起身离去，院里复归宁静，在容家时常下棋打发时间，这会儿无事，夜淮舟翻出来萧逸卿儿时玩过的棋。
观棋子上的坑坑洼洼，夜淮舟调侃道:‘属狗的？’
“我属狗，你属什么？猫还是兔子？”萧逸卿捻着颗子，随意放了个位置。
夜淮舟不擅下棋，与容青玩时多是胡来，容青性子好，不爱跟他计较。萧逸卿则不然，他一边下一边嫌弃夜淮舟臭棋篓子，如此就算了，夜淮舟落一个子他给纠正一个子，到最后夜淮舟鼓两腮帮子，两手搁棋盘左左右右一划拉，别玩了！
萧逸卿就笑，笑着嘲夜淮舟下得不好还不让人说，夜淮舟在纸上写：‘你这是说吗？你这分明是要我下到你要的位置。’
萧逸卿复原棋盘，一本正经地给夜淮舟指出：“你自己瞧瞧，这儿能落子？”
夜淮舟把子放进去，瞪着萧逸卿，意思：怎么不能，既在线上，又没叠在他的子上，就能。
棋盘上，萧逸卿一圈黑子，旁边那么大地方夜淮舟不下，偏将白子放到黑子中间——萧逸卿刚刚吃掉白子的位置。
换作容青，容青只会由着他，直到棋盘摆满所有的子，一局结束。萧逸卿不，萧逸卿就要跟夜淮舟讲道理，他反复告诉夜淮舟为什么不能在这个地方落子，像教幼童学棋，由规则开始，一点点领他入门，即便夜淮舟心不甘情不愿。
庭院再起霞光，天色渐暗，夜幕到来前，萧逸卿尝到他爹曾经的甜头。夜淮舟如蹒跚学步的婴孩，虽笨拙，于棋上倒也规矩了起来，甚至有模有样地进行思考，于是乎，萧逸卿放了水。
他不再围攻夜淮舟，而是转而入夜淮舟故弄玄虚设下的陷阱。夜淮舟知，他紧抿唇，装出副即将迎来胜利的紧张模样，心照不宣地拿下一局，以循规蹈矩的方式。然后抬起头，他以为萧逸卿会表扬他，但萧逸卿没有，萧逸卿只是捡起子。
这样的萧逸卿，夜淮舟不了解，他未曾见过。他所知晓的萧逸卿，混不吝，不上规矩，嘴里没好话，换言之，挺气人，可是以夜淮舟的性情讲，恰是能同他玩到一堆的人。
但眼下，萧逸卿神色淡漠，细观带有些严肃，仿佛夜淮舟是个顽劣成性的坏孩子。教导一个坏孩子往往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多的责任，说来，属实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
而萧逸卿此刻展现出的，在夜淮舟眼中，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是了，夜淮舟想，他今日不是许少白。许少白那么乖顺，定是一教就会，即使一教不会，也必然不会忤逆萧逸卿的意思。
他将萧逸卿少有的正经归结到他不是许少白，如果是许少白，萧逸卿不会吝啬他的甜言蜜语。
成婚的日期在萧逸卿的催促下很快定下来了，萧逸卿人逢喜事精神爽，夜淮舟却与之相反，越是临近婚期，他便越不安。他常在萧逸卿睡着后去想，建立在欺骗上的感情，真的可以成亲吗？
伴着这份不安，夜淮舟穿上了婚服。
那是大红色的衣裳，从里到外共三件，里衣为稠，中衣长褂。量身定做的缘故，十分合身，合身到配套的鞋袜都严丝合缝。
然垂眸连理枝似的腰带，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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