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陶楚自白的视频和电梯监控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加上隋立勇的暗中努力，专案组终于到江临市开展调查。

　　闻家也接受了全面搜查，在闻韬的书房发现了新的遗留证据。

　　陶楚被换到了单人病房，专案组的人员进来询问的时候，陶楚在视频的基础上补充了一些自己知道的细节，还把孟馨阿姨留给她的U盘也交了上去。

　　他们再一次来探望她的时候，带来了两枚旧手机。

　　陶楚认出了左边的诺基亚是妈妈留下来的，另一枚应该就是闻韬留下来的。

　　工作人员说，根据两枚旧手机里恢复的信息和U盘里的证据，基本可以证明闻韬是卧底。

　　徐为容的旧手机里还有一条留给陶楚的备忘录，不知道是不是觉得留下痕迹不安全又删除了，这次也一起恢复了，工作人员特意将文字打印下来送给陶楚。

　　“楚楚，我既然选择走上了这条路，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今天想到了一些话，先记下来留给你。

　　我和邹铭、闻韬走上了不同的路，但心是一致的。

　　只是殊途难以同归，恐怕都难以善终。

　　我这些年挣的钱放在了三张卡里，工行那张是每年定期打给冤假错案的受害者家属，他们大多都有未成年的孩子要养育，虽然不算很多，但也能帮他们一把，渡过这几年的难关。

　　还有一笔钱在建行卡里，那是留给闻韬家人的。

　　闻韬虽然是卧底，但为了不暴露，免不了做一些违法乱纪、行贿受贿的事，该退赃该上缴的都该照做。

　　但是作为朋友，我不得不为他的家人考虑。

　　孟馨的身体一向不大好，无论是看病还是生活都需要用钱。好在耘生现在年纪也大了，应当能够担负起照顾家庭的责任，倘或需要救急，这笔钱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楚楚，中行卡里的钱足够你读完硕士和博士。

　　要好好读书，工作后自力更生，做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

　　白色的A4纸飘落在病床上，陶楚仰着头嚎啕大哭，全身上下结痂的伤口被激得又痒又痛，可她完全无法顾及，只能用眼泪来缓解砸在心上思念和疼痛。

　　她的妈妈为没能亲手平反冤假错案而遗憾愧疚，对忍辱卧底的朋友仁至义尽，对女儿寄予厚望，唯独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可惜，她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亲自告发周秉诚的那一刻。

　　他们三个人，都陆续倒在了黎明之前……

　　陶楚忽然想到他们三个人在大学的时候号称“三剑客 ”，后来陶楚过生日，闻韬送了一整套《哈利波特》的精装书，她看完后兴冲冲地跑去和妈妈说：

　　“妈妈，你和闻韬伯伯、邹铭伯伯就像是赫敏、哈利和罗恩！”

　　徐为容乐得哈哈大笑，还在聚会的时候特意说给闻韬和邹铭听。

　　只是没想到，这个玩笑最后竟然成了他们暗中联络的代号。

　　经过长达两个月的调查，周秉诚、李鹏程、李跃等人因故意杀人、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等，数罪并罚被重判，尘埃落定。

　　徐为容和邹铭得到正名，在江临市公开举办追悼会。

　　时值盛夏，陶楚穿着黑色长裙，手臂上是斑驳的疤痕。

　　她静静站在大厅正中间，面对着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的领导、媒体和群众。

　　那些曾经受过徐为容帮助的人握着陶楚的手，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先涌了出来。

　　闻耘生早早送来了花圈，默默站在角落陪着陶楚。

　　直到追悼会结束后，陶楚开车载着他去了市郊的墓园。

　　陶楚把两束菊花放在了岑乐和她的父亲岑民的坟前，岑民的墓碑是崭新的，上面刻着追授的“见义勇为”称号。

　　他们并肩离开墓园，上车后，陶楚把那张建行卡递给闻耘生，转述了妈妈留下的话。

　　虽然闻韬已经在车祸中去世，但闻家还是决定把父亲在职期间的非法所得都尽数上缴。

　　陶楚也知道孟馨阿姨的病开销不小，看闻耘生犹豫，她一把塞进他怀里，发动了汽车。

　　闻耘生没有再和她客气：“谢谢，以后……以后还给你。”

　　下车后，他敲敲玻璃指了指后座。

　　陶楚回过头，后座上放了一盒巧克力。

　　几个月没露面的沈应昌也在这天夜里敲响了陶楚的门，他说还有任务，最多坐个十分钟，把来龙去脉和她说明白。

　　2017年初冬，徐为容向有关部门提交了第一批关于周秉诚等人的资料。

　　资料显示周秉诚他们引人出境从事不法活动，再利用这些把柄威胁富商权贵，把他们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

　　周秉诚等人要挟这些“蚂蚱”帮自己升官发财，还要摆平各种麻烦。

　　于是有关部门成立调查小组，沈应昌是组员之一，但因为牵涉的面非常广，层级也很高，只能暗中调查。

　　徐为容借探望女儿的机会，和邹铭一起出境收集证据时，被周秉诚一派的人发现踪迹，周秉诚派李鹏程去除掉徐为容和邹铭。

　　因为徐为容的资料里显示闻韬是卧底，所以沈应昌通过线人找到闻韬，请他配合调查周秉诚，但没有说出徐为容提交资料的事。

　　闻韬主动上交自己和徐为容联系的手机，让线人联系沈应昌，请他出面去拿到徐为容遗物里和自己联系的旧手机。

　　否则一旦落入李鹏程手里，最后发的那条短信会暴露自己卧底的身份。

　　沈应昌当时并没有完全信任闻韬，只有拿到徐为容的旧手机才能闭合证据链，所以他去了望湖市公安局。

　　遗物里没有发现旧手机，但他在公安局看到了陶楚。

　　在此之前沈应昌因为“Hannah”的关系知道陶楚，相关人员的底细还是他帮忙核查的。

　　后来徐为容的材料正好递到沈应昌手里，他觉得徐为容能教养出这么正直勇敢的女儿，当年被诬陷的可能性比较大。

　　加上材料很有分量，他格外重视这个案子，直到徐为容遭遇车祸，他不得不加快调查节奏。

　　陶楚离开公安局后，沈应昌一路跟着她，发现还有一伙人也在暗中跟着，猜测可能是李鹏程的人要斩草除根。

　　沈应昌叫来了支援，守在小区监控室观察陶楚和李鹏程手下的动向。

　　他在等待的时候，看到闻韬上交给自己的手机突然收到了显示为“HG”的来电，说明陶楚找到了母亲徐为容的旧手机。

　　陶楚阴差阳错正好避开危险，开车逃离，在路上再次来电。

　　沈应昌接通了电话没有说话，好让陶楚明白有人在帮她，但此时也不能过多透露信息。

　　沈应昌到江临市不久，得知陶楚要跟家人一起参加“江上寻梦号”长江邮轮首航，通过线人联系闻韬让他给自己拿一张票，但没有透露陶楚的消息——

　　他对于闻韬不是全然相信，不想让闻韬知道陶楚已经牵涉其中。

　　再后来，他就从天而降成了她的“男朋友”。

　　陶楚回想当时的情形，忍不住苦笑。

　　沈应昌离开前，陶楚轻声问：“‘沈应昌’这个名字，是不是化名？”

　　“名字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保证安全的代号，只和案件相关。”他回过头冲她笑笑，“你可以永远都叫我‘沈应昌’，如果我们有缘再见的话。”

　　这年的冬天，陶楚跨学校参加江临大学的研究生招录考试，报考的是新闻学专业硕士。

　　在开学典礼的那天，她收到了两束鲜花，一束落款“沈应昌”，一束落款“闻耘生”。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出现。

　　陶楚抱着这两束鲜花依偎在奶奶身边，对着镜头笑得无比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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