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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域险途生死劫
马车在塞外苍茫的冻土上疾驰,车轮碾压着坚硬如铁的冰棱和深雪,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石周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在临时搭起的军帐外来回踱步。他身上的重甲还沾满着敌人的血肉碎末,手中的战斧被他无意识地攥得死紧,斧刃上凝固的血迹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狰狞。他时不时抬头望向鹰喙堡方向,那里喊杀声已渐弱,但更远处,那辆承载着渺茫希望的马车早已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只留下两道迅速被新雪覆盖的深深车辙。
“他娘的!还没消息吗?!”石周猛地停下脚步,对着旁边一个刚从堡内奔出的斥候咆哮,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刚刚才手刃了羯族最后的顽敌,本该是庆功时刻,为何转眼间,那个运筹帷幄、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军师祈安,就倒在了冷箭之下,生死未卜!
斥候被他的气势吓得一哆嗦,连忙低头:“禀将军,堡内残敌已肃清,正在清点……但……放冷箭的贼子……像是混在溃兵中逃了,弟兄们还在追查……”
“废物!”石周怒不可遏,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辆辎重车的木板上,“给老子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放冷箭的杂种揪出来!老子要把他剁碎了喂狗!”
“石头+哥!”今今一把抓住他冰冷的铁甲护臂,声音都在发抖:“祈安大人……千渝……他们怎么样了?那毒……能解吗?千渝一个人带着他去了雪三漠,那地方……不是人去的地方啊!”
石周看着今今苍白恐惧的脸,心中的暴怒稍稍被压下,他反手用力握了握今今冰冷的手,:“千渝丫头……说是什么‘银霜草’,只有那鬼地方才有……她先压下了毒性,但是必须在五天内服用银霜草……”他粗犷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军师……吉人自有天相!千渝那丫头,命硬得很!她……她一定有办法!”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嚣张的吆喝声由远及近。
“让开!都给本王让开!没长眼睛吗?!”
只见赫连昭在一队盔甲鲜明、神情倨傲的亲兵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脸上带着一丝大胜后的得意,更有一抹掩饰不住的、看好戏般的阴鸷神情。
“哟,这不是石将军吗?”赫连昭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石周和今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杵在这儿作甚?不去清点战利品,在这喝西北风?”
他的目光扫过石周和今今铁青的脸,明知故问:“怎么?听说祈安军师……运气不太好?被冷箭关照了?”
石周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抱拳行礼,声音硬邦邦的:“回昭王,残敌已肃清,正在清点。军师……军师身中毒箭,千渝医官已护送他前往雪三漠寻解药。”
“雪三漠?”赫连昭夸张地挑高了眉毛,发出一声嗤笑,“啧啧啧,那地方,本王年轻时候打猎都不敢往里走深了!传说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冻成冰棍,还有一个被雪妖叼了去!祈安军师……啧啧,真是流年不利啊!”
“你!”今今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抬起头,怒视着赫连昭,却被石周一把按住肩膀。
石周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把眼前这张令人作呕的脸砸碎的冲动,声音冷得像冰:“军师为国征战,不幸负伤,自有天佑!千渝医官医术通神,定能寻回解药!不劳昭王费心!”
“呵,天佑?”赫连昭轻蔑地哼了一声,“本王看啊,这老天爷,有时候也未必开眼。有些人,锋芒太露,不懂收敛,就容易……折了。”他意有所指地说完,仿佛欣赏够了石周和今今脸上那压抑的愤怒和绝望,这才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行了,本王还要去看看这羯族老巢里有什么好东西。石将军,好好清点,别漏了什么,回头皇兄问起,不好交代。”说完,不再理会二人,在一众亲兵簇拥下,策马扬长而去,留下一串刺耳的笑声。
“王八蛋!”石周看着赫连昭远去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猛地一脚将地上一个冻硬的土块踢得粉碎!他如何听不出赫连昭话里的诅咒和恶意?这冷箭,十有八九就与这心胸狭窄、觊觎大位的王爷脱不了干系!
车内的世界,昏黄的油灯下,千渝半跪在祈安身侧,祈安平躺着,身上盖着能找到的所有厚实皮毛。
“‘牵机引’……寒毒入髓……”千渝凑近祈安耳边,声音清晰而凝重:“祈安,听着!你的情况很糟!‘牵机引’的寒毒正在侵入心脉,我必须用针暂时封住几处大穴,强行减缓毒血向心脉侵蚀的速度,为找解药争取时间!这过程会非常痛苦,你千万忍住,不能昏过去!”
祈安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丝气音般的“嗯”。那是一种将全部信任交付于她的无声承诺。
“好!”千渝不再犹豫。她迅速解开祈安胸前沾染血污的衣襟,露出大片苍白冰冷的皮肤。
“心俞,封!”一声低喝,她出手如电,一根细长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祈安左胸侧后方一处穴位,深达寸许!针尾微微颤动。
“呃——!”祈安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
千渝的心狠狠揪紧。
“厥阴俞,锁!”第二针紧随其后,刺入另一处要穴!
祈安的身体再次剧烈抽搐,牙关咯咯作响。
“膻中,护!”第三针,直刺心口正中的重穴!
这一次,祈安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痉挛起来!
“祈安!!”千渝惊骇欲绝,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猛地俯身,耳朵贴上他的胸膛,屏住呼吸。
咚……咚……
极其微弱,间隔漫长的心跳声,如同遥远的鼓点,终于再次响起。
千渝如同虚脱般,额头上也布满了冷汗。她不敢有丝毫停顿,迅速又在几处辅助穴位下了针,形成一个暂时的、脆弱的“锁毒阵”。
“暂时……稳住了……”千渝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但……这只是暂时的。”她深吸一口气。“‘牵机引’的寒毒太过霸道,我的针法只能延缓它侵蚀心脉的速度,无法根除。强行压制,如同筑堤堵水,堤坝终有溃决之时。”
祈安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而虚弱,却依旧努力地聚焦在千渝脸上。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唯一的生机,”千渝迎着他微弱的目,“是找到‘银霜草’!只有它,才能化解‘牵机引’的寒毒,修复受损的心脉!”
祈安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微弱的、了然的光芒。
“那草……”千渝的声音低沉下去,“生于极寒之地绝域——雪三漠的最深处。传说那里是鸟兽绝迹、连风雪都能冻结的死亡禁区。银霜草,通体银白,叶脉如冰晶,只生长在万丈冰崖的缝隙之中,吸收极寒地脉的精华而生。性至阴至寒,却恰恰是‘牵机引’这种阴寒奇毒的唯一克星!我们必须赶在五日内,找到它,采下它,让你服下!否则……我的针法……也撑不了多久了……”
五日!
从这茫茫雪原,深入传说中连最老练的猎人都视为绝地的雪三漠核心,找到那虚无缥缈的银霜草!这简直是与天争命!
“车夫!再快一点!!”千渝朝着车帘外嘶声大喊。
祈安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如同梦呓。
“大点声!听不见!”千渝几乎是吼出来的,手上揉搓的力道更重了。
“冷……”祈安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无助。
“冷就对了!说明你还活着!”千渝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激励。
三天。
马车在无垠的雪原上狂奔了整整三天三夜。
车内,时间被寒冷、颠簸和祈安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拉得无比漫长。千渝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边。
千渝每隔两个时辰,就必须重新检查一遍她布下的“锁毒针阵”。每一次下针、捻动,都是对祈安身体的一次酷刑,也是对她精神的一次凌迟。
她掰开他紧咬的牙关,将随身携带的、仅剩的几片老山参和“续命护心丹”化在温水中,一点点喂进去。他的吞咽越来越困难,每一次喂药都伴随着窒息般的呛咳。
“冷……”这是他重复最多的字眼,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我知道…我知道…”千渝总是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再忍忍…快到了…就快到了…”她不断地重复着,既是安慰他,也是在催眠自己。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惨白的天光勉强穿透厚重的铅云时,马车在一声凄厉的嘶鸣和车夫惊恐的“吁——!”声中猛地刹住!
“怎么回事?!”千渝掀开车帘,问道。凛冽如刀的寒风瞬间灌入,带着雪粒抽打在脸上,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车夫脸色煞白,指着前方,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姑…姑娘…没…没路了!马…马也不行了!”
千渝探身望去,心猛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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