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

作者:张寒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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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侠之大者


      安庆绪顿了顿,缓声道:“杀了安禄山,未必不是福报一件,不是吗?“

      “你杀完了人,沈宗师还是沈宗师。你和孤,再无瓜葛。终南,我不会再踏一步。”

      安庆绪还是想和沈期留一丝情分的。可是沈期这幅铁骨铮铮的样子让人头疼,于是他劝:“沈期,你放心。杀了安禄山,旁人只知道是中书侍郎严庄的功劳,脏不到你半点儿。”听着挺好。

      江湖宗师,怎可勾结朝廷。

      安庆绪好整以暇。

      他悠闲踱步,走到沈期身边也不怕他,附耳道:“要么,你替我杀了安禄山。”他退身,又恢复高高在上的样子,“要么,我杀了终南一派。”

      安庆绪懒懒扬眉,信手一抬:“沈期,你挑一个。”

      沈期,大宗师。

      秋塘渡,守江湖。

      偏偏他是大宗师。他这样潇潇洒酒的人,本该逍遥自在。偏偏他生于斯、长于斯,偏偏他的对手是安庆绪。

      漆红朱门后的,是长廊官道。

      他在选。

      安庆绪捏着他的命脉,逼着他踏上不归路。

      他大概也很清楚,当事情走到如此地步,开始的缘由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人再关注他为何成了别人口中的乱臣贼子,十恶不赦,仿佛他曾经受到的凌辱可以一笔勾销。人们只说他是多么的罪恶,无比的罪恶。

      沈期不一样,沈期怜悯他。归鱼羡啊,她太天真,明知他不是好人,还是信了他。

      终南山,是他一生都向往的终南。

      可这天下的人!人们只说他是多么的罪恶,无比的罪恶。

      他也曾护着大唐国土啊,他也建功立业,守疆太平。他可以把大唐护得更好,让百姓安居乐业,他也是大唐的朝臣!可是天子不容,朝堂昏庸。说是富贵满眼,不过是镜花水月一相逢。他护的国、守的道、效的忠、尊的孝,还有什么是有意义!

      一个贵胄,被“活下去”逼成了阴沟里的老鼠。

      只有结局才最重要。

      甚至无关开始时的是非对错。

      明明他也曾顽抗过。

      弑父杀兄,那他就做千古罪人好了。

      若是君、父不值得他效忠,那他就成为自己的君父。

      一个能活千古的人,注定不会青史留名。

      是他,又何尝不是沈期。

      “沈期,还没选好吗?”他问沈期,“本王耐心有限,可没时间同你浪费。”

      如果是他自己。沈期如是想,他也会走这条不归路。

      他是安庆绪的朋友,也成了安庆绪的敌人。在这一刻,沈期突然释然。因为这条路从一开始,就别无选择。

      负隅顽抗,是没得选择,也是毫无意义——没有人去管你言不由衷。

      人吃人的社会里,哪怕瞧着是安定平和,风正气清。可平静之下到处是压抑的冤魂屈楚——不分阶级,不分男女,不分善恶,不分对错。

      安庆绪说得对,杀了安禄山未必不是好事一桩。安禄山血腥暴虐,不是个好皇帝。他安庆绪至少还有一张皮囊,装得了忠臣良将的好模样。

      沈期,是大宗师。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举剑,剑锋所指,则是光明所生。

      剑意,该是潇洒、肆意,飘然立于世,以凛凛身姿,动心夺魄——杀乱臣。

      “我去。”沈期沉声应了。

      风沙里,秋塘渡,剑意存,万物生。

      安庆绪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侧了身,笑言:“大宗师,请吧。”

      这是沈期自己选的路,他不会后悔。

      “沈期。”安庆绪抬着下巴,气势逼人,“我只给你两炷香。”

      一炷香、两炷香……哪怕是十二个时辰、二十四个时辰,他的结局有什么分别。

      沈期退了半步,转过身,面对归鱼羡。

      他最无法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双蒙着水雾的眸子,泪落连珠子。每一滴,都在切实昭示着深秋的悲凉。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手中幻出一条白绫,不长,白得像皎皎的月亮。

      “师父……”归鱼羡压抑着,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他听见她颤抖的声音,小心而又愧意地喊着“师父”。严刑酷法都不怕的归鱼羡,一见到他就委屈得不成样子。

      哪怕两个人都如此狼狈,却都挺直着脊梁,不愿屈服。

      沈期抬手轻轻擦去归鱼羡脸颊上被溅到的血,染了一手红。

      这样一双清亮的眼睛,多看一眼就少一眼,多看一眼都是亵读。

      他眼尾红了大片,映着霞光,安慰她:“归鱼羡,不怕。”

      归鱼羡摇头,泣出的句子都破碎一地。他听不得、受不住的那一声“师父”,今日变得怆然。

      他看着手里的白绫,动作轻柔地把白绫蒙上她的眼睛,在她脑后系好。

      秋叶簌簌,无边落木萧萧下。远处好像有肃杀之声,似泪如倾。这江湖宗师当真妥了协,折了一身骨。

      似命令似哀求,白绫缚眼,他说:“不要看。”

      他要去杀人了。你不要看。

      他也会心里没底,手足无措。

      延着长长的皇城官道,秋暮悲凉似鸦啼。饮血的剑藏不住铮铮杀意。沈期选的这条退无可退的路,让大宗师觉得人生倒也不会没有尽头。

      否则,他怎么会这样的眷恋人间。

      沈期表情肃穆,一步步踏入宫门。

      他觉得自己选的是对的。杀乱臣,除奸佞,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今朝保太平。

      他只有一把剑一个人,只身孤影闯皇城。

      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

      哪怕以卵击石,蚍蜉撼树,也要把这跑偏的车马拉回历史的正轨。总有英雄豪杰还可前赴后继,而今日护国,侠客先行。

      承师命:无愧于天地宗师。

      伪燕皇城诸军整装待命,准备诛杀刺客。

      今日晋王以身为饵,诱刺客入城,王军只待沈期入宫门,诛杀无迫。

      安禄山在金銮殿上笑得猖狂,此时他身负疾病,沉疴有发。今日却没理宠姬、幺儿,他大饮烈酒:“庆绪骑射一流,今日始有远略,为父谋权,替父诱敌,担当晋王有任于身!”安庆绪还是他的好儿子。

      旁人笑迎:“晋王殿下有王侯将相之才。”

      他大概还想奉承两句,可怜不悦君心,被安禄山冷声吩咐:“聒噪。”这两个字,便可决人生死。

      金銮殿偌大却无声,人人提着脑袋不敢触了霉头。

      陛下心里还是向着幺儿的,虽未立王位,却早有此心。更何况安禄山正当壮年,哪有早早让安庆绪称帝的道理。

      “那叛贼……死了没有?”

      “回陛下的话,我军精锐,那叛贼不过一人,必当死无全……”

      殿门轰然大开。

      沈期剑指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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