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边界

　　赵桦烟回到家，洗漱完躺床上，打开手机定闹钟的时候，才注意到程恪臣发来的短信。

　　四个小时前发的，就两个字：【在哪？】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二点过将近一点，赵桦烟手指触碰着手机屏幕，光亮倒映在她眼睛里。

　　她打出几个字，又删除，犹豫两番后，还是在醒着的时候回复过去。

　　【在我和阿婆之前居住的房子】

　　发完，她就要摁灭手机，通知栏突然跳出来一条新的短信。

　　程恪臣：【白天怎么没回复？】

　　赵桦烟有些惊讶他这个点还醒着：【你还没睡？】

　　程恪臣甩过来一串数字，后来跟着句话：【加我wx】

　　赵桦烟困意全无，身体也似乎感受不到之前累得要死那种疲惫感。

　　躺着打字拿手机一点都不方便，她急忙从床上坐起来，点开软件，把那串数字输进去搜索，然后点击添加发送过去。

　　没几秒，对方通过，就在最上面的聊天框。

　　赵桦烟还没有备注，程恪臣的昵称就是他的名字，头像是有月亮的一张黑夜照片。

　　她手指摸着手机屏幕的边缘，目光落在和他的聊天页面，想问些什么，那头发过来一条消息。

　　程恪臣：【为什么回去？】

　　赵桦烟不怎么使用手机，打字需要一个个看着字母打，有些慢。

　　同一片黑空下，几百公里外的似锦陈都别墅区，程家二楼的一间房间灯还亮着。

　　程恪臣衣服没脱半仰躺在被褥上，双脚踩在地面，手上拿着手机在看，目光落在聊天页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几秒。

　　头顶的灯光一圈圈晕开，照拂在他冷峻立体的脸上，后脑亮泽柔顺的黑发压在柔软灰色的被子，微抬下巴的姿势，衬得脖颈修长。

　　大概都过去三秒，对面还在挂着那个小词条，程恪臣扯唇，手机背面骨节分明的手指动动，拿紧手机，抬起拇指点进赵桦烟的头像。

　　一望无际，空阔无垠的青青大草原，日落山头，霞光耀眼，很多自由旋转的大风车。

　　画质有些模糊，没那么高清，一看就是网上搜来的图片。

　　她的昵称也是自己的名字，不用备注就能知道。

　　程恪臣退出来，这时赵桦烟的消息编辑好。

　　【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程恪臣瞳孔里倒映着这个字，他面上一贯的倦漠，眼神没什么情绪。

　　【是不想说】

　　赵桦烟：【没有，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后面跟着个一脸严肃，双手摆动同时头也两边摇的小熊表情包。

　　程恪臣盯着看几眼，方才发：【你刚才敲打那么久，就这么敷衍一句话】

　　赵桦烟：【你放假了？】

　　程恪臣：【转移话题】

　　赵桦烟：【……】

　　房间内安静无声，赵桦烟发完这句话往后靠着床头柜。

　　按理来说她应该很困了，毕竟昨晚一宿没睡，而且今天一直在高强度的工作。

　　此时躺在这里，窗外有风声，拉了一半的帘子，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邻居家的房檐和上方星辰亮眼的黑夜。

　　这个房子她在这里过去生活了将近九年，处处角落和环境她都熟悉。

　　无非就是去程家待了两年，无非就是阿婆没在人世。

　　昨天和今天白日尚且没有察觉，此刻，听到风撞击窗户的声音，她神经有些绷着，胸口发紧，呼吸不是那么自然。

　　只有她一个人，哪怕房子没那么大，但现在格外地觉得空阔。

　　赵桦烟把被子搂到自己的胸口抱住，她去看手机，自从她发完那句后，聊天页面就停在她那句话上，后面没有新的消息。

　　她刷新一遍，从页面退出来，又点进去，还是没有。

　　赵桦烟握着手机踌躇半秒，注意到朋友圈的红点，伸手点进去。

　　是范青艺之前发的，还是一个月前。

　　她wx好友里，除了程博宇和陈松梅，还有范青艺，现在程恪臣是第四个。

　　至于以前的同学和班级群，她是用阿婆的手机添加在企鹅里。

　　她这个人很寡，是真的没什么社交。

　　赵桦烟从朋友圈退出来，按灭手机躺下。

　　她刚正过身体，枕头边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

　　赵桦烟猛地爬起来，拿起手机点开。

　　程恪臣：【所以你为什么要回去？程博宇他们不允许你在？】

　　隔着手机，赵桦烟脑海里莫名复刻男生说这句话的表情和语态。

　　一定是收着下颌，眉毛下压，有些冷酷的神色。

　　赵桦烟不想睡，她琢磨着措辞，还是直接表达清楚：【我只是回到我原有的家来，程叔他们没有这么做】

　　她又编辑一条：【我跟他们说过才回来的】

　　过了半秒，那头：【然后呢】

　　赵桦烟轻蹙了下眉，露出个几分不解疑惑的神色，踌躇着打字：【什么然后？】

　　程恪臣凝视着那个问号，忽的从床上直起身来。

　　他坐在床沿，唇角平展，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赵桦烟盯着手机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两秒后，这段字消失，也没有新的消息弹进来。

　　晚上这么个插曲，她的注意力也从房间的空荡移开不少。

　　赵桦烟把手机放远点，拉拢被子睡觉。

　　耳边的风声渐渐模糊，她身体放松下来，感受到浓烈的困意即将彻底席卷她。

　　“叮铃……”

　　手机放在床头柜，赵桦烟睁开眼，迷糊着神思伸手去拿。

　　锁屏界面提示是程恪臣发来的消息。

　　赵桦烟双眼精神点，解锁点进去。

　　程恪臣：【报的哪？】

　　赵桦烟说了个学校名字，完了没忍住：【你要一整晚这样？】

　　程恪臣：【哪样？】

　　赵桦烟：【不符合你冷漠人设的样子】

　　程恪臣：【我觉得冷漠无情的另有其人】

　　赵桦烟隐约抓到一点东西，但怕自己理解错，就没有去回复那句话，而是简明扼要道：【我明天要早起】

　　程恪臣没再发来。

　　-

　　赵桦烟算是短暂地睡了几个小时，虽然清醒过来前所未有的困面，但好过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失眠带来的恐慌。

　　张舒开的面包店一般是下午两点过开始营业，但她们员工要在早上八点准时到达。

　　天气热，赵桦烟洗漱好，换上工服，下面裤子今天穿了条黑色的休闲裤。

　　她将头发扎成一个低丸子，从房子后面堆杂物的棚下推出一辆落灰的自行车，用毛巾拍了拍，坐上去骑动几步，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她踩着单车驶出巷子直奔兼职的地方而去。

　　街道两旁已经起床晒太阳的阿姨叔叔，有认识的她的，会不禁叫出口。

　　赵桦烟左脚踩住地面刹车，跟人打招呼。

　　通常的问候寒暄后，她再度上路。

　　到店前，她下车推着自行车离开马路，给它放到面包店旁边的过道。

　　张舒已经来店里，她站在收银台核实数据，余光瞥到拉门进来的赵桦烟，惊喜：“那么快就来了？”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她觉得这女生实诚，但内心还是喜欢这样的员工的。

　　张舒抬眼问：“吃早饭了吗？”

　　赵桦烟在自己家对面包子铺买的豆沙包和一杯豆浆，她提高袋子：“买的包子。”

　　她想了下，“姐，你要吃吗？”

　　张舒：“没事，桦烟你吃，我昨晚吃狠了，这会儿还在消食。”

　　她退出电脑画面，往外走，“去休息室坐着吃吧，时间还早呢。”

　　赵桦烟嗯一声，穿过前厅径直去到后面的房间。

　　休息室右手边正对着过道的地方有一道楼梯，从那里上去二楼是张舒平时吃饭睡觉的地方。

　　她见赵桦烟坐在沙发一边低头安静地吃早餐，要上去的步子一顿，歪身去看：“吃的什么包啊？”

　　赵桦烟挺直点背：“豆沙包。”

　　“哇，”张舒惊叹，“瞧着料很足诶。”

　　赵桦烟垂眼，手指捏响透明包装袋：“他家包子很好吃，下次我给你带。”

　　张舒：“谢谢你的好意啦，但是我不是很喜欢吃包子。”

　　她说完，见赵桦烟吸着吸管喝豆浆，张舒也一时没走，半晌，她笑了笑，问：“桦烟，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她抬手，“姐就是好奇，并没有恶意，如果你觉得冒犯姐姐跟你道歉哈。”

　　赵桦烟没当回事，她看向旁边站着的人轻摇头：“没有。”

　　张舒握手成半拳擦过自己的嘴，正过身体，语气轻松：“没有那最好了，男人啊，姐跟你讲，没一个靠谱的，还是好好打拼事业，赚多多的钱，然后去旅游，看遍祖国大好河山，才不枉人活在这世上一次。”

　　她抬脚往前面的楼梯走去，“当然啦，这也只是姐的想法而已，桦烟你只要想清楚，去体验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人的感受和情绪总是多变的，所以张舒不敢把话说的太死。

　　不能她遇着渣男被伤过，就抱着担心其他女孩子也会被伤害的心理去过多的掺和她们。

　　她现在对那些事已经看淡甚至放下，平时也不是多嘴的人，实在是蒋影那人太过多情。

　　他对异性的边界感特别会模糊处理，说的话，做的事，很容易误导人，觉得他对自己有意思，张舒都中招过。

　　好在蒋影压根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所以她倒是能及时发现并抽离出来。

　　之所以选择他做面包店的合伙人，主要还是蒋影本身也有硬实力，他大学只上过一年，他们也是那时结识。

　　后来他退学，不顾家里的反对跑去一个老师傅底下当学徒，学的就是烘焙这一块。

　　人还是很有天赋的，就是出师后，迫于压力服从家里的安排又去当了两年兵。

　　最后是左耳受伤失聪，自己也叫苦，不想坚持，他的家人就不再逼他了。

　　张舒没什么人脉，但若要走上面包店这条路，蒋影其实算是个得力的搭档，起码店里生意好有他一半的功劳。

　　她厌恶着男性对女性的某些恶臭行径，尤其是他这样的情场老手去撩人家十八岁正值青春的赵桦烟。

　　女生看上去就很乖，认真工作，听话懂事，她不想这样的人到时候吃爱情的苦，但……

　　张舒叹气。

　　人各有命,先看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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