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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东和中村的第一场冲突比我预计的要晚。
为此我输了两千日元，因为我猜这两个个性强烈的人共处一室，坚持不了一个礼拜就会打起来。而能坚持一个礼拜，我觉得大部分是中村的功劳。
他是真能忍，哪怕伊东经常刻薄嘴臭，哪怕伊东做饭完全不能吃还不肯让出厨房。有时候我都想打人了，中村只是皱着眉不说话。
结果在一个礼拜多一天，我刚付完这2000块钱的时候，奈奈美一个电话把我摇到新租的房子门口。
屋内一片狼藉。伊东单手握着桃木剑，中村双手举着金刚杵，两人好像那个驱魔术士之间的帮派乱斗，各自头破血流。
奈奈美蹲在一旁的餐桌上，在吃干噎酸奶。
“你说你拦不住他们，我看你也没在拦啊。”我指着奈奈美的鼻子。
奈奈美的喉咙被网红干噎酸奶糊住了，嗯嗯啊啊说不出话。她指了指两个高大的男人，又指了指自己，歪头做出“你要让我怎么办”的表情。
我在她旁边蹲下，一起观赏。
最喜欢看男人打架了。
力量上，单手的伊东显然落于下风。但他比中村年长几岁，经验老到，剑术高超，二人居然打得有来有回。
“为啥打起来了？”我问奈奈美。
“呜呜嗷。”奈奈美说不知道。
她费力把喉咙的东西咽下去，然后补充道：“应该是有人骂叛徒，有人骂孤儿，就打起来了。”
我心想这用词还真一针见血。
中村京次郎虽然是街头打架法，但很会随机应变。他几乎全都往伊东的左边进攻，缺了左手的伊东很难防守，腿和腰都被打到，现在弓着身子，显得很吃力。
中村本人脑袋上也有很大的豁口，但他不愧是硬汉，见了血居然更加兴奋。
欺负残疾人哈。太gangster了。
窗外风声很大，奈奈美的干噎酸奶很甜，两个帅哥打架很赏心悦目。我差点就觉得这是我的完美假期了——就差一点点。
中村突然停手了。
伊东的剑狠狠拍在他的肋骨上，把他打翻在地。即使如此，中村坐起来时也没有立刻反击，而是慌张地看着周围。
“没人听到吗？”他紧皱的眉头下面满是恐惧，“没人听到歌声吗？越来越响了！”
窗外的风声确实逐渐加大，但我们三个迷茫地对视一眼。哪里来的歌声？
伊东把剑一横：“出现幻觉了？我可以先饶你一次。”
哥们儿你差点被人干翻了，还饶他一次呢？
但中村都这么说了，我也莫名有点担忧。我说去厨房拿点盐来撒一下，你俩接着打，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影响你们剑拔弩张的关系。
厨房有被炸过的痕迹。
伊东老师都这样了您就别做饭了……我一边腹诽一边找盐，刚拆封的盐罐里只有半罐了。明明才过了一星期。我拿着罐子往厨房外走。
出不去。
诶？
有一堵无形的墙，把我关在厨房里。
一瞬间冷汗就下来了。我焦急地用身体的各个部位试探，想从空荡荡的厨房门口挤出去哪怕一步，但失败了。
“喂！”我冲厨房外面大叫。三个人都回头了，很好，说明我的声音能传出去。
奈奈美看我狂敲空气的动作，皱了皱眉，跳下餐桌向我走来：“怎么了？你……”
她突然被餐桌边的椅子吸了过去。双脚以诡异的节奏掉头，整个人好像砸在椅子上一样，在餐桌边规矩地坐好。她坐下了！
“啊啊，你也中招了吧。”我扶额。
我试图把盐往外撒。盐能出去，但没啥用，只是粘了奈奈美一头而已。奈奈美背对着我，冲我竖了一根中指，但没有说话。
伊东刚走到卫生间门口，疑惑地看着我俩：“怎么回事？”
中村知道是怎么回事，最紧张的就是他。他从地上弹射起步，也不管身上受了伤，直奔门口。
加油啊，黑色刘海的大哥哥！我大喊出声。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住，僵硬地、不情愿地、一步一步地倒退回沙发上，像一枚导弹一样坐下。
哦吼完蛋。
“看起来还是不能贪小便宜啊。”我对奈奈美说。
奈奈美没有回应我的话。她突然双手端起，做出吃饭的动作，一口一口把空气咽进自己的嘴里。
闹鬼了。这下是真的闹鬼了，我再唯物主义都没法逃避这个事实。
我和伊东对视了一眼，看到老师眼中的紧张。他好像没有被控制，和我一样可以自由行动！
“老师，我不看鬼片，没经验。你想想办法！”我拍了拍自己眼前无形的玻璃。
伊东嘴角抽了一下：“我也不看啊。为什么你只是被关着？”
说罢，他好像要朝我走来。
“喂喂，别进厨房，不然我俩都被关住了。”我提醒他。
“我不是傻子。”他冷静地说。
他才走了两步，沙发上一直低着头的中村突然发话了：“喂，儿子。给你爹打盆水来。”
“中村先生，你的关西腔呢？”我紧张地问。他这句话说得太标准了，而且一字一字地蹦出来，很像是别的人——别的鬼——借着他的口说话。
“而且，谁是你的儿子啊？在场只有一位比你年长的男性哦！”我努力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话，试图从鬼口里套出点信息。
配合我一下！我用眼神示意伊东，却震惊地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恐惧的神色。
哎哎你在怕什么啊！你一个腐败警察！当初拿刀和土方十四郎对干的时候没见你怕过一下啊！
然后我瞬间意识到，这不是伊东在怕，而是别人借着他在怕。
啊啊，什么情况。小小一间屋子到底有几个鬼啊！
【……鸟。】
【笼中鸟，笼中鸟，被困住的鸟啊】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清晰的歌声，不是出自我们四个任何一个人之口。与其说是女人的歌声，不如说是……女孩的。
奈奈美坐在桌边，腰背紧绷，肩膀僵硬。
因为那个声音就是从她旁边传出来的。就从她身边的那把椅子上，比她稍微低一点的位置……好像，那边真有个女孩，在唱歌。
丫的真吓人。我一直不看恐怖片是有理由的。
奈奈美还在不停地假装吃饭，中村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用眼神威胁伊东。而莫名其妙开始恐惧的伊东，居然慢慢地往卫生间走去，好像真的要给自己的“爹”打水。
怎么办啊，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我的大脑飞速旋转，正准备开口问“你们还有意识么？你们还能反抗么？”之类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突然发不出声音。
完了，我连吐槽都不能吐槽了。大削弱。
为什么？为什么我可以自由行动，但是不能走出厨房，也不能说话？
卫生间里传来水声。伊东真的在乖乖放水，我的猜测是他也被控制了。既然只有我能行动，那就必须在有限的厨房里找到出路。
我先试着冲奈奈美旁边的空位扔了几把小刀，理所当然地完全没用。甚至连歌声都没有中断：
【什么时候能出来？天黑了，夜深了】
做个炸弹扔出去有可能不？或许有些鬼怪是怕火的嘛。
我翻找着面粉和油，用余光瞥见伊东勉强用单手抱着一盆水，从卫生间里出来。因为刚才的打斗，他的身体各处都有挫伤，所以走路有些勉强。
他努力地半跪在地上，放下水盆。盆里的水洒出来一大半，浸湿了他的衣服。但他没有在意，抬头，用一种天真、胆怯又敬畏的声音，对中村说：“要我帮你洗脚吗，父亲？”
我勒个豆。这中村不得爽死？
我观察“父亲”中村的表情。他的动作和声音不受自己控制，但可以看出他的意识还在身体里面——因为他脸上满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脸绷不住。
很难忍吧，刚还在打架的嘴臭自负男跪在面前叫爸爸。
我想接下来应该是父慈子孝的洗脚环节了，就接着在厨房翻箱倒柜，试用电磁炉。实在不行点燃煤气，看我们和鬼谁先死……
啪！
咚！
哗啦！
这可不是洗脚的动静啊……
我猛地转头，只见“父亲”中村站了起来，“儿子”伊东捂着耳朵倒在地上。他的眼镜被打飞，洗脚水翻了一地。
那“咚”是什么声音？伊东的脑袋不会撞到一旁的茶几上了吧！喂喂，这就有点危险了……我感觉自己的眉头皱起。
“这么点水够谁洗！你这个混账！”中村举着刚挥出去的巴掌，压低声音怒吼。
我看着中村的表情，感觉他和我们一样懵逼。他应该也是在说了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第一次当鬼的演员，对人设不熟悉很正常。
伊东在原地待了几秒。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见他大喘气的声音。中村又踢了他两脚，叫他赶紧去倒水。
伊东终于动了。他慢慢爬起来，拿起水盆，拖着脚步往卫生间走去。
看起来没有脑震荡，那就好……
中村哼了一声，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对他来讲可没什么损失，可以当爹还可以打人，说不定还是借此机会公报私仇呢……我颇有些阴暗地想。
很快我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伊东倒的第二盆水被中村以“太烫了”为由，全部泼到了伊东本人身上。然后，伊东再次被踹翻在地。
又不是深仇大恨，中村不可能做到这地步。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恼怒的表情，而非愉悦。
再这样下去，伊东真的会被打死啊……
我看向厨房的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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