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协奏曲

　　霍童二人待了一会，吹了会空调就告辞了，也不耽误人家收拾宿舍，常歌送了他们一程，道：“你们住哪啊？晚上一块吃饭吧，我请你们。”
　　“不用了。”霍童笑道，“而且我俩都是本地的，暑期不住宿舍。”

　　入营第一天，只有一个上午的开幕仪式，下午没有安排课程，以便营员适应休整，所以霍童也没打算多待，就跟严玺一块下了电梯，严玺按了负二层，霍童却按了下负一层。
　　严玺道：“我开车送你回家。”
　　“我知道。”霍童道，“可我还欠你一杯冰美式呢。”
　　严玺调侃道：“我还以为某人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把我给忘了呢。”
　　霍童凑近他道：“你在吃醋吗？”
　　严玺一顿，霍童又道：“吃醋也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吃醋。”

　　严玺猛地看他。
　　电梯到了。

　　给严玺买完冰美式，霍童又给自己买了支冰淇淋，顺带还搜罗了一堆面包、薯条等等零食，装了一个大袋子，放人家严玺车后备箱了。
　　严玺开车，霍童就坐副驾驶。刚上车，严玺发现霍童安全带没系，提醒了他一句，霍童“喔”了一声，正要系带，但他两只手都被饮料零食占满了，一时间腾不出来。霍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他，严玺无奈又好笑地微微叹了口气，跨过座椅，倾了半个身子，一手便去摸安全带。
　　霍童的呼吸像羽毛一样，在他颈边挠了又挠。
　　他的呼吸很热。
　　停车场也有点热，热气扑到微冷的车窗玻璃，倏忽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雾气很快凝结成一条条坠落的水珠。
　　严玺试了几下，都没把霍童的安全带系好。

　　“严玺。”霍童声音轻得仿佛转眼就要飘散不见了，但它却透过严玺的耳膜，重重地在他心上敲锣打鼓，“你真的什么都不想问我吗？”
　　“问什么？”严玺的喉结几乎是贴着他的耳畔滚动。
　　“比如……我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吃的。”霍童几乎想要笑了。
　　严玺缓了口气，道：“给我买的？”
　　“没错。”
　　“噢。”
　　霍童等了两秒，见严玺没什么后文，道：“然后呢？”
　　“哪里还有然后？”
　　霍童咽下一口气，道：“好，你不问我，我问你！我问你，你现在还喜不喜欢我？”
　　严玺猛地看他，道：“霍童！”
　　他在警告他，也在提醒他，那条红线，他们不能再行差踏错了。
　　霍童眼睛里忽地闪过一丝委屈，喝道：“你不说我说！严尔玉，我喜欢你！”
　　霍童的第二次告白，仍然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严玺愣了愣，道：“年年……”
　　霍童道：“这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我也不是小时候了，我现在问你就跟你当初问我是一个意思，你这次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年年，你不明白。”严玺说着要从他身上起来，霍童却不让他走，一把抱住他，两人在狭小的车内空间彼此纠缠，呼吸越发炽热，也不知是谁碰倒了座椅，霍童重心不稳，带着严玺一块跌了下来。
　　严玺立即双手撑在霍童身侧，好像生怕砸到了他。霍童气血上涌，脑子一热，仰头亲了亲他。
　　一瞬间，窃来了一个吻。
　　严玺似乎又要卡机了，霍童也有点不好意思，一张脸都红透了，却还是鼓起勇气又啄了啄严玺的嘴角，他说出的话也和他献出的吻一样青涩而笨拙，却又满是诱惑：“我喜欢你，想对你这样……那样，咳，做很多事，你也……你也可以对我做很多事，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今日份体位问题探讨就到这吧，严玺那么聪明应该能明白他将来要展开友好协商的暗示，咳咳。

　　严玺忽地顿住了，他目光微变，仿佛从火海坠入冰河。他和霍童贴得这么近，霍童又一副全身心接纳他的样子，他本来已经如痴如醉，呼吸已经急促，也已忍不住蹭蹭霍童的鼻尖，忍不住要和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但一切蓦地停止了，他的记忆忽然被拉回了医务室。
　　“严玺？”霍童很是疑惑，他的表白步骤都已经走完了，严玺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严玺忽地笑了下，道：“年年，你不用同情我。”
　　怎么就同情了？他不理解！
　　“‘严玺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包括当他的男朋友，包括把我自己献给他’。”严玺勉强平静地道，“这是你说的话，记得吗？”

　　霍童瞬间要裂开了！
　　好一记回旋镖啊！
　　他一直觉得，严玺有一个优良品质就是记忆力很好，所以他说过的话，严玺从来没有忘记过，可现在他忽然觉得有时候人还是不要记忆力那么好，还是金鱼比较好，记忆只有七秒！
　　霍童忙道：“我那是——”
　　“谎话？”严玺盯着他道，“你告诉我，你那时候是在说谎吗？还是你要说那都是一时的气话？”
　　霍童冷得几乎要颤抖。
　　“我，我……”他打着战，语气已经惊慌失措，声音也结巴了。
　　那并不是谎话，也不是气话。
　　“那是你的真心话，是吧？”严玺尽力克制道，“年年，坦白告诉你，你问我的问题，我可以回答——是，我仍然喜欢你，而且从我喜欢你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为止，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变过！但……我跟你说，我可以，我们可以从头再来，可以重新做朋友，也是我的真心话，也许，也许我看到你跟别人好，我还是会吃醋，还是会嫉妒，可那都没有关系！你大可以去喜欢别人，大可以去跟别人恋爱结婚生子！你不用顾忌我，更不用同情我！我还没有落魄到这个份上，也没有自私到这个份上，你可以做到的，我一样可以做到，就像你一样——我可以背叛我，却永远不会背叛你！”

　　霍童张了张嘴，几乎哽咽道：“你……你什么意思？”
　　严玺顿了顿，道：“你太喜欢我了。”
　　霍童眼眶一红，道：“我确实是很喜欢你啊。我喜欢你，你不相信我吗？”
　　严玺犟着脸，没有说话。
　　“……你爱我，却不信任我。”霍童喃喃道。
　　“那就别爱了吧！”霍童一把推开他，打开车门往外走，冲到停车场出口。
　　“年年？”严玺伸手拦他，没有拦住，当即拔腿追了过去，“霍童！霍童！”
　　“别追来！再追来就——绝交！”

　　严玺当场愣住。
　　这话说出口，霍童自己也愣了。
　　两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彼此对视。
　　多少年了？
　　他们在一起做朋友多少年了？仿佛从霍童有记忆以来，就有严玺了。每一年过生日，他的三个愿望里，总有一个是要和严玺长长久久。
　　霍童忽地觉得有点可笑。
　　从朋友到恋人，他们没有分开，从恋人到朋友，他们也没有分开，然而今天，在获知两情相悦的今天，他却第一次说了分开。
　　原来绝交是比分手更残酷的事。

　　停车场里，传来几声尖锐的喇叭响。
　　一人下了车，站在严玺车旁，喊道：“喂同学！你这车到底是开还是不开停还是不停啊？不要占旁边停车位啊！”

　　严玺只好折返，把车重新停回去。
　　转头再看，霍童已经不见了，只余下出口处一片白茫茫几乎刺眼的夏日阳光。

　　霍童打的回了家。
　　一路上他坐在后座，一直紧张兮兮左顾右盼提心吊胆，生怕严玺追过来。惹得司机师傅都憋不住笑了，说他这是坐车啊还是拍电影追逐战躲追兵啊。
　　最后有惊无险，平安回家。
　　手机却还一直震动个不停，严玺在给他打电话，打一个霍童摁断一个，最后发现实在是不堪其扰，忍不住发微信道：
　　【飞翔阿童木：别打了！】
　　【飞翔阿童木：我正在生气。】
　　【飞翔阿童木：再打拉黑了！】
　　严玺果然不再打电话了。
　　过了0.01秒，霍童忽然发现微信对话页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纳尼？
　　什么人啊，不让打电话就发微信，这也未免太能屈能伸曲线救国了吧！钻什么言语系统空子呢？
　　【尔玉：对不起。】
　　【尔玉：我不该怀疑你。】
　　好一个遇事不决先道歉啊，这是传说中的高冷阔少冰山男神吗？早干嘛去了？这时候道歉？晚了！哼，他要让严玺尝尝什么叫做刚才的我你爱搭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傻白甜霍童了，他现在是钮祜禄·霍童！
　　霍童索性退出聊天页面，不搭理他了。
　　想了想，又点开严玺微信备注，将其改为“宇宙超级无敌大坏蛋”。随后关机，把手机扔到一边沙发。

　　世界清静了。

　　有点过于清静了。
　　霍童站在窗边，望着楼下奔流不息的车队。时间一点点过去了，他忽地想，严玺那辆迈巴赫是不是也在它们当中？
　　不对。霍童摇头，想什么想呢你！他们家在M市东区，严玺公司在北部新区。从西音开到北部新区，根本都不需要经过他们家的好吧？
　　霍童定定看了一会窗户，忽地呼了口气。房间里很凉快，这口热气呼到窗上，凝结成模糊的一团雾气。
　　就好像他还在严玺车里。
　　霍童恍惚着，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在那团雾里一笔一划地写：尔、玉。
　　严尔玉。
　　好端端的二字大名，被他喊成了三字昵称。
　　霍童忽地笑了笑。
　　紧接着又摇头，又拍了拍脸：拜托你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不是什么十五六岁的花痴少女！
　　他忽然发现，他的脸还是烫的。屋子里开了空调，怎么还会热呢？一定是他家空调年久失修制冷不行。
　　嗯，一定是的。
　　他，霍童，人称霍仙，才不会因为一个他一连表白三次都十动然拒的、不识好歹的、脑子有坑的宇宙超级无敌大坏蛋而脸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