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他为何不动凡心

　　东海秘境的夜，静得能听见珊瑚生长的声音。

　　晏昭盘坐在礁石上，看着手中那把无垢剑。剑身如秋水般澄澈，映出她疲惫的面容。三天了，自从昆仑山那场大战后，云谏一直昏迷不醒。若不是手腕上金绳传来的微弱脉搏，她几乎要以为...

　　"别想了。"她摇摇头，指尖轻抚剑脊。

　　无垢剑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她的触摸。这很奇怪——本命剑理应只对主人有反应。晏昭皱眉，将剑举到眼前仔细端详。月光下，剑身靠近护手处似乎有什么细微的纹路，像是被刻意抹去的刻痕。

　　"让我看看..."她喃喃自语，拇指用力擦过那个位置。

　　一道金光突然从剑身迸发！晏昭眼前一花，恍惚间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在铸剑台前忙碌——一个白衣少年和一个红衣少女，正合力将一块奇特的金属锻造成型。那金属很特别，赤金相间，像是...

　　"我们的头发？"晏昭瞪大眼睛。

　　画面一闪而逝，剑又恢复了平静。但晏昭的心却砰砰直跳——那对铸剑的年轻人，分明就是三百年前的她和云谏！难道无垢剑是他们共同铸造的？可为什么她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云谏..."她转头看向躺在不远处的人影，"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云谏的白发铺散在礁石上，如同月光织就的锦缎。自从情劫道大成那日，他的发色就固定在了这种赤金渐变的状态，发根雪白，发梢如火焰。此刻这头华发暗淡了许多，显示出主人状态的糟糕。

　　晏昭收起剑，挪到他身边。通过金绳传来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弱，就像风中残烛。她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云谏眉心——这是情劫道修士之间的疗伤方式，以血为媒，共享生命力。

　　血珠渗入皮肤的瞬间，晏昭眼前闪过无数记忆碎片——

　　年轻的云谏跪在铸剑台前，小心翼翼地将两缕发丝融入剑胚；她偷偷在未成形的剑身上刻下"昭谏"二字，被他发现后两人笑作一团；剑成那日，云谏割破手掌以血饲剑，发誓此剑只为守护她而挥...

　　这些记忆如此鲜活，却又如此陌生。晏昭确信自己从未经历过这些，除非...记忆被刻意抹去了。

　　"玄天上帝..."她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还有谁能随意篡改修士的记忆？

　　手腕上的金绳突然收紧，勒得她生疼。晏昭低头看去，只见绳子上浮现出细小的符文，正闪烁着危险的红光——这是云谏教她的预警机制，意味着有强敌接近。

　　几乎同时，远处海面炸开一道冲天水柱！一个熟悉的身影踏浪而来，金色法袍在月光下刺眼夺目。

　　"厉尘！"晏昭腾地站起，红尘剑已在手。

　　监仙司执刑殿首座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狰狞了。半边脸被某种力量腐蚀得血肉模糊，剩下的半边扭曲成骇人的笑容："找到你们了，叛徒。"

　　晏昭估算着距离和敌我差距——厉尘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十二名蓝袍修士，结成了某种攻击阵型。以她现在的状态，正面硬拼毫无胜算。

　　"云谏仙君怎么了？"厉尘故意提高音量，"死了吗？那可太可惜了，玄天上帝本想亲自处置他呢。"

　　晏昭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将无垢剑插在身前沙滩上，双手结印。这是云谏教她的防御剑阵，虽然不完整，但足以拖延时间。

　　厉尘冷笑一声，金色权杖指向天空："结天罚阵！"

　　十二名蓝袍修士同时念咒，权杖顶端射出一道金光，在夜空中形成巨大的金色法阵。晏昭认得这个——天罚阵能引动九天神雷，是监仙司对付重犯的终极手段。

　　"最后机会，妖女。"厉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交出云谏的仙心和那把剑，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晏昭的回答是一道赤红剑气，直取厉尘咽喉！老家伙闪避不及，脖子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

　　"找死！"厉尘暴怒，"落雷！"

　　金色法阵中央凝聚出一颗刺目的光球，随即一道水桶粗的金雷劈下！晏昭全力催动剑阵，无垢剑与红尘剑交叉格挡，赤金光幕勉强抵住第一波攻击。

　　但第二波、第三波接踵而至。剑阵开始出现裂痕，晏昭的虎口被震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更糟的是，她体内的情劫道力量还未完全恢复，每一次抵抗都消耗巨大。

　　"看你还能撑多久。"厉尘狞笑着加大攻势，"我倒要看看，所谓的情劫道能不能挡住九天神雷！"

　　第七道天雷落下时，剑阵终于崩溃。晏昭被冲击波掀飞数丈，重重摔在云谏身边。她咳出一口血，视线模糊地看到厉尘等人逼近。

　　"先取仙心。"厉尘命令道，"玄天上帝要新鲜的。"

　　一名蓝袍修士上前，手中匕首直取云谏心口。晏昭想扑过去阻拦，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天罚阵的余威让她全身麻痹。

　　"不...！"她撕心裂肺地喊道。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的瞬间，无垢剑突然自动飞起，一剑斩断了那名修士的手腕！断手和匕首一起掉在云谏胸前，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晏昭。本命剑自动护主不稀奇，但云谏明明还在昏迷，无垢剑怎会...

　　"剑灵？！"厉尘脸色大变，"不可能！无垢剑的剑灵三百年前就被玄天上帝封印了！"

　　晏昭突然想起刚才在剑身上看到的幻象。如果无垢剑真是她和云谏共同铸造的，那么剑灵或许也...

　　她挣扎着爬向无垢剑。剑身插在沙地里，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唤她。厉尘见状，立刻挥杖攻击："拦住她！"

　　数道金光袭来，晏昭咬牙硬扛，后背顿时皮开肉绽。但她终于握住了无垢剑的剑柄——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金光华，将整个海滩照得如同白昼！晏昭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剑柄传来，顺着她的手臂流向全身。更神奇的是，剑脊上渐渐浮现出两个古老的文字："昭谏"。

　　"果然..."晏昭的泪水夺眶而出，"这是我们的剑..."

　　厉尘的怒吼被剑鸣掩盖。无垢剑挣脱晏昭的手，悬浮在空中，剑身开始变形——护手处展开如羽翼，剑脊浮现出精美的纹路，赫然是三百年前她和云谏共同设计的模样！

　　"苏醒吧..."晏昭轻声道，伸手触碰剑身。

　　剑灵回应了她的呼唤。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从剑身中浮现——那是个少年模样的灵体，面容与云谏有七分相似，却带着晏昭的神韵。剑灵睁开眼，赤金色的眸子直视晏昭，然后单膝跪地：

　　"主人。"

　　这两个字重若千钧。厉尘等人脸色惨白，不约而同地后退数步。剑灵认主是修真界最神圣的契约之一，一旦成立，除非主人死亡，否则无法更改。

　　"杀了他们！"厉尘歇斯底里地吼道，"一起上！"

　　十二名蓝袍修士同时出手，各种法器、符咒如雨点般砸来。剑灵不慌不忙地回到剑中，无垢剑顿时光芒大盛，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赤金剑气形成屏障，将所有攻击尽数挡下！

　　晏昭趁机爬到云谏身边，检查他的伤势。幸好，除了胸前那点血迹，他并无大碍。但奇怪的是，他的白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发梢的赤金色越来越少。

　　"不好..."晏昭想起云谏说过的话，"情劫道失衡了..."

　　无垢剑与剑灵的重新认主，似乎打破了某种微妙平衡。云谏体内无情道的力量开始反扑，与情劫道激烈冲突。再这样下去，他的神识会被彻底撕裂！

　　"云谏！醒醒！"晏昭拍打他的脸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外面的战斗声越来越激烈。无垢剑虽强，但毕竟刚刚苏醒，面对十二名高阶修士的围攻，渐渐落入下风。剑身上的光芒开始闪烁，像是力量不支。

　　晏昭陷入两难——继续帮云谏稳定伤势，还是去助无垢剑一臂之力？就在这时，手腕上的金绳突然收紧到疼痛的地步。她低头看去，只见绳子上的符文全部变成了赤金色，正疯狂闪烁！

　　"这是...？"

　　云谏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的眼睛猛地睁开，却是完全的金色，没有一丝暖意。更可怕的是，他一把掐住晏昭的脖子，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喉骨。

　　"云...谏..."晏昭挣扎着，却掰不开他的手。

　　这是最纯粹的无情道人格，冰冷、残酷、毫无人性。云谏的金眸中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情感，只有杀戮的欲望。他的另一只手召来无垢剑，剑尖直指晏昭心口。

　　"死。"他冰冷地宣判。

　　晏昭绝望地闭上眼。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脖子上的钳制突然松开了。她睁开眼，看到云谏的表情扭曲得可怕——左眼依然是冷酷的金色，右眼却变成了温暖的琥珀色。

　　"杀...了...我..."他艰难地控制着持剑的手，将剑锋转向自己心口，"快..."

　　这是温柔人格在争夺控制权！晏昭顾不上喉咙火辣辣的疼，扑上去抱住他："不！我两个都要！冷酷的你，温柔的你，都是云谏！"

　　无垢剑在空中剧烈震颤，似乎也被主人的状态影响。剑灵再次浮现，赤金眸子中满是痛苦："主人神识分裂...必须融合..."

　　"怎么融合？"晏昭急问。

　　剑灵指向剑身上的"昭谏"二字："血...与泪..."

　　晏昭立刻会意。她抓起无垢剑，毫不犹豫地吻上剑锋！唇瓣被割破，鲜血顺着剑身流下，与那两个字融为一体。同时，她的泪水滴在剑柄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剑灵发出一声清越长鸣，整个剑身爆发出刺目强光！光芒中，无数记忆碎片如洪流般涌入晏昭脑海——

　　年轻的云谏跪在玄天上帝面前，被迫立下无情道誓言；他每晚偷偷取出她送的玉佩，又在黎明前小心藏好；执行监仙司任务时，他故意放走那些有情有义的修士；最震撼的是，在她坠崖后，云谏是如何走遍三界，收集她破碎的魂魄...

　　这些记忆太过强烈，晏昭忍不住尖叫出声。与此同时，云谏也痛苦地蜷缩起来，显然接收到了同样的记忆洪流。

　　剑灵悬浮在两人之间，双手分别按在他们心口："情劫道...真谛...接纳全部...融合为一..."

　　晏昭突然明白了。她爬向云谏，不顾他时而挣扎时而僵硬的动作，强行将他搂入怀中："听着，无论你是冷酷还是温柔，是仙君还是叛徒，我都要！全部的你！"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云谏的身体猛地僵住，然后剧烈颤抖起来。他的白发无风自动，发梢的赤金色如火焰般蔓延。更神奇的是，那双眼睛——左眼的金色渐渐融入右眼的琥珀色，形成一种全新的赤金色！

　　"阿...昭..."他的声音不再分裂，而是恢复了三百年前的清澈，"我想...起来了..."

　　无垢剑发出一声欢快的剑鸣，自动飞回云谏手中。剑身上的"昭谏"二字熠熠生辉，象征着真正的认主完成。

　　外面的战斗声突然接近。厉尘带着剩余的五名修士突破防线，杀气腾腾地冲来："叛徒！受死！"

　　云谏连头都没回，只是轻轻挥了挥无垢剑。一道赤金剑气横扫而出，将厉尘等人直接击飞数百丈，落入远处的海中！

　　这一剑之威，连晏昭都看呆了。云谏的状态明显不同了——不仅仅是发色和瞳色的变化，整个人的气质都更加...完整。就像破碎的镜子重圆，缺角的玉佩补全。

　　"你...融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云谏点头，手指轻抚她脖子上的淤青："对不起..."

　　这个简单的道歉让晏昭鼻子一酸。她扑进云谏怀里，任由泪水打湿他的衣襟："傻子...大傻子..."

　　云谏轻抚她的后背，动作温柔而熟练，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千百次。他的白发与她的红发在月光下交织，赤金与暗红，宛如命运的红线。

　　"剑灵...说了什么？"他突然问。

　　晏昭抬起头，看向悬浮在一旁的剑灵。少年模样的灵体微微一笑："我说，这把剑从一开始就是为两位主人铸造的。只是玄天上帝强行封印了我，还抹去了你们的记忆。"

　　"所以无垢剑其实..."

　　"是情劫道的载体。"云谏接过话头，轻抚剑身上的刻字，"我们年少时...就悟出了大道雏形...只是不自知。"

　　晏昭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云谏当年送她的信物。在月光下仔细查看，玉背面果然刻着细小的符文，与情劫道的印记如出一辙。

　　"我们一直被引导着..."她喃喃道，"回到这条路上。"

　　云谏点头，望向远处的海平线："玄天上帝...害怕情劫道。"

　　"为什么？"

　　"因为它...共享一切。"云谏的手与晏昭十指相扣，"打破...孤独统治。"

　　晏昭恍然大悟。玄天上帝之所以能高高在上，正是因为所有修士都孤立无援。而情劫道强调的共享与联结，正是对这种统治的致命威胁。

　　"现在怎么办？"她看向远处海面上挣扎的厉尘等人。

　　云谏站起身，无垢剑在手中轻吟："去昆仑...斩天。"

　　这个简单的宣言让晏昭热血沸腾。三百年的恩怨，是该做个了断了。她刚想说话，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只巨大的血色竖瞳缓缓睁开，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玄天上帝，终于亲自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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