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吻过春时

　　三个活宝仍在叽叽喳喳，只有林樊神情凝重地抱着庞靖的手机。

　　如果仅仅回复一个“不是”，会不会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那怎么才能不经意的说自己是直男，且他们俩就是朋友而已呢？

　　嘴唇抿成一条线，手指在上面灵活反转，迅速回复，“不是一对，他有女朋友。”

　　“不是，对自己的盛世美颜还没欣赏够啊？”庞靖一把将自己的手机夺回来，轻轻拍了拍林樊的脸，“被示众的感觉怎么样？”

　　林樊这才想起来，刚刚拿的不是自己的手机，问题不大，“被表白，人之常情。”

　　在几人的唏嘘声和鄙夷的目光中，林樊大摇大摆地走向自己的桌子，饶有兴致地哼着歌做了一套试卷。

　　摆在旁边的手机亮了又亮，他才捡起来看了看，一边是年佩慈发来的“问候”，一边是苏斯昂发来的消息。

　　他毅然决然地打开了苏斯昂的对话框。

　　苏斯昂：【你有女朋友？】

　　果然，他也看到那条消息了。看来，自己瞒天过海祸水东引的计谋还算成功，他想。

　　林樊樊：【对啊，你知道，而且你也见过。】

　　刚跑回宿舍楼的人，此刻现在抓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手指悬在屏幕之外，嘴唇微微张，颤抖不已。

　　年佩慈：【傻蛋啊你小子，找女朋友的大好机会。】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于是林樊顺手拍了一张自己刚刚做的试卷发过去。

　　吉太：【情情爱爱不足为道，学习使我快乐。】

　　年沛慈发了一个鄙视的表情包后，就再没搭理他。

　　他犯了贱，心满意足地推出年沛慈的对话框，等着苏斯昂的消息，想要看看他是不是还记得自己的女朋友是谁。只不过，等他改完自己的试卷，和室友一起五黑，甚至到洗漱完上床都没等到苏斯昂的再一次发问。

　　甚至他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再也没有“偶遇”到苏斯昂，转发给他的一些沙雕视频，连看都没看，平台的对话框全都是未读。

　　毕竟是研究生，和我这懒惰度日的本科果然不一样。林樊想。

　　说好周末去自习，林樊就从周五早上等着苏斯昂的邀约，可左等右等，等到太阳落山星星眨眼，都没有信儿。

　　吉太：【在干吗呢？】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无名指止不住地敲打着桌子，一下又一下，视线在黑板上和手机上来回窜，界面一直停留在与苏斯昂的对话框上，暗了就点一下，再暗了再点。

　　“这哥不会言而无信吧，还说什么忠实粉丝，啧。”他轻声嘟囔着，手肘撑着桌子迅速滑下去，视线与屏幕平行。

　　“嗡”一声，林樊迅速抬起头来，果然还是等到了消息。

　　苏斯昂：【在忙。】

　　吉太：【明天几点呀？】

　　苏斯昂：【我明天可能去不了了，不好意思。】

　　“那个扎辫子的男同学，你来说说如果你是功利主义者，面对电车难题，你会如何选择呢？”诺大的阶梯教室当中，老师的声音震耳欲聋，但却被林樊屏蔽在外。

　　同学纷纷回头去寻找老师口中“扎辫子的男同学”，王辉瞟了眼老师，发现她正朝着几人的方向走过来，又看到林樊翘着的头发，于是捅了捅他，“快点，老师喊你回答问题。”

　　林樊这才如梦初醒，耶不纠结明天几点了，更顾不上分析苏斯昂为什么忽然冷淡了，立马冲着老师站起来，“呃，咳咳……”

　　“什么问题啊……”他的眼睛瞥着王辉送过来的纸条，小声问道。

　　“呃，如果我是功利主义者，我会扳轨道，救那五个人，因为功利主义者是看总数的。”

　　老师抱臂，停下脚步，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那如何另外一个人是你的朋友，家人呢，你还会选择那么做吗？”

　　“或许不会，但您刚刚说，我是作为功利主义者的，他强迫个人抛弃感情，是冷血的计算机，那么就会依然……”

　　“我靠樊子，可以啊。”王辉下课后对着林樊刚刚的回答竖起大拇指。

　　林樊仍然心有余悸，“下都吓死了，辉哥，你简直就是及时……”

　　他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他连忙拍了拍王辉的肩膀，“等回去给你带饭，吃什么发我，我请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前面的身影追赶过去。

　　他自认为绝对不会看错，苏斯昂穿着的格子衬衣，以及背着的书包，因为里面装着笔记本，所以看起来相当沉重。

　　跟着那道身影下楼，穿过刚刚下课的人群，来到了教学楼的拐角，那道身影便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林樊站在墙角处，抬头望着天上的新月，真是搞不懂，怎么忽然自己的忠实粉丝就变得如此冷漠了呢？

　　是因为最近的演出没有喊他所以才生气的吗，可是最近都没有什么表演啊。

　　他胡乱地抓了把头发，紧接着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他心中有一丝惊喜，连忙打开手机，一划。

　　辉：红烧茄子盖浇饭，大哥帮你省点钱

　　好吧。还以为是苏斯昂呢。

　　他回复一个OK的手势后就往食堂赶过去，心中在唾骂：冷血无情的计算机！果然如此！

　　…………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图书馆内阳光明媚，林樊趴在桌子上，欣然接受苏斯昂的指点。

　　他将头转过来，下巴杵在桌子上，直视着苏斯昂的笔记本，“苏斯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他听见头顶斜上方的人轻声笑着，“因为，咱俩是一对儿呀。”

　　“是吗？不是吧。”

　　他盯着的电脑屏幕忽然冒出来苏斯昂的脸，附和着，“是，就是一对儿。”

　　林樊猛然从床上弹坐起来，床单被攥出凌乱的褶皱，昭示着荒唐的梦境。耳边残存着梦中的鸟叫，脑海中苏斯昂的声音仍在盘旋。

　　喉结上下一滚，舌尖轻轻舔了下干涸的嘴唇，一只手摸索着将闹钟关闭，另一只手疯狂捂住嘴巴，逼迫自己从鼻中露出急促地喘息，眼神空洞，神魂不知游离去了哪里。

　　怎么会做那种梦，好可怕！林樊搓了搓自己脸，长长的舒了口气，努力说服自己：一定是因为学习学累了，一定是。

　　“咋了呀，林樊樊，你再唉声叹气，就给我滚出去。”年沛慈看着社团的门面之一，走过来“开导”。

　　“唉，学姐，就是有个事儿……啧。”不光是年沛慈吐槽，室友都吐槽他最近总唉声叹气，他自己也觉得不好，可是控制不住。

　　“怎么，你小子是坠入爱河了，还是被人从爱河里踢出去了？”年沛慈歪头看着他，想要八卦。

　　他抬眸瞅了眼教室里面的学员，将人拉到教室最后面，支支吾吾道，“没有，就是吧，我有一个朋友……”

　　年沛慈点点头，不怀好意地说，“哦，你有一个朋友。”

　　“沛慈姐，真是我朋友。”

　　“哦，那你朋友有你可有福了，还替人提心吊胆的呢。”

　　林樊看她这个样子觉得不保险，便摆了摆手，想要作罢。

　　“说说说。”年沛慈拉住他。

　　“就是吧，他，唉，就是他看到他的朋友跟另外的人走在一起，叫他也不答应，也没有跟他来打招呼，就觉得吧，特不得劲儿。”

　　年沛慈听了憋不住笑，“哦哟，林樊樊，这不是很正常吗，你问问不得了，这么憋屈可不像你哈，是个女孩子吗？”

　　她认真分析，“占有欲吧，对朋友的占有欲，觉得他不能不经过同意就找别人，不过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另说。”

　　林樊见她还靠点谱，接着往下说，“然后，他还做了个梦，就梦见他那个朋友说喜欢他。”

　　“你完了！”年沛慈后退几步，脸上的姨母笑更加明显，指着他说，“你爱上人家了！”

　　“什么啊，肯定不是……不是！都说了不是我，是我朋友。”

　　年沛慈顺着他说，“好好好，你朋友肯定爱上人家了。”

　　“不可能，俩男的……”要是gay的话，好像可以，但问题是他不是啊！苏斯昂肯定也不是啊！

　　跟年沛慈聊完后，林樊更加郁闷了，本来还能化悲愤为求知欲，现在巨大的心理落差导致他七情六欲，只剩一点点食欲。

　　才捡了一个粉丝，现在可好，人家转头不粉了，林樊努力回想着那天从图书馆回来后的细节，难道是开玩笑开得太过了？

　　和王辉他们自己回来的路上，他仍然琢磨不透，于是再一次掏出手机想要将人约出来，问个明白。

　　吉太：【最近有时间吗？】

　　苏斯昂：【不好意思，最近导师让我跟进项目，没有提前跟你说。】

　　原来是有工作在身，可是也没有理由不看手机。而且……这个语气，冷淡的吓人……虽然苏斯昂看起来一直都是淡淡的。

　　林樊站住脚跟，拇指点在屏幕上，打出来一段又删除，反反复复直到已经听不到王辉的欢声笑语。

　　他皱着眉抬起头来，却见昏黄的阳光将桥上的人来人往都笼罩起来，本就没几片叶子的树，因着傍晚的风簌簌刮落下来，掠过他的皮肤，有点冷。

　　温度也是骤降的，毫无征兆。他想。

　　吉太：【没事，就是下周末我们乐队有个小聚，你想来吗？】

　　发完这条消息后，他摁灭屏幕的同时，迅速抬眼去寻找室友的身影。可紧紧攥住的手机一直震动，他却不敢再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怕苏斯昂拒绝他。

　　没道理，但就是怕。

　　直到在食堂坐下来，他才打开与他的聊天框，看到两条讯息。

　　苏斯昂：【大概什么时间，如果有空我会去的。】

　　苏斯昂：【你女朋友也会去吗？】

　　女朋友？哦……女朋友，林樊嘴角一勾，新说：原来还惦记那个事儿啊。

　　而端坐着一堆冰冷代码面前的人，双手捧着手机，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就是要在上面盯出个花来一眼，连带着喉结不住的上下滑动。

　　他很怕，很怕林樊说他的女朋友会去，又很怕他说他女朋友不去。

　　一方面他想知道林樊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另一方面他又怕一锤定音，再无可能。

　　直到一条消息蹦出来，他颤颤巍巍地舒了口气，闭上了眼。

　　林樊樊：【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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