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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霁—晨阳
“床铺铺好,窗台没灰,连玻璃都擦了……”丹尼尔说着,往后退了半步,打量着整个房间,“行吧,算你过关了。”
莱米卡点点头,没多么意外。
丹尼尔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语气里流露些赞许,“你这宿舍太偏了,查到最后了才看见。阴面常年不住人,肯定比其他的难打扫,本来不觉得你能过关的,没想到弄的还不赖。”
他看了看手上的怀表:“时间差不多了,一会儿你直接去吃饭吧。”
莱米卡恭敬地颔首,跟在丹尼尔身后出了门。
其他敞着门的房间里,还能看到不少人哼哧哼哧地拖地,脸被热得胀红;再往下看,水井边还排着长队,有人拎着空桶踮脚张望,有人擦着汗抱怨,乱糟糟的动静顺着风飘上来。
莱米卡脚步顿了顿,心里掠过一丝庆幸。
……
这个时间的早餐还很热乎。
饭后,莱米卡顺着汉姆和凯西指给过他的小路,很快就到了马场。
汉姆还在洗马厩的食槽,一抬眼就看见了像这边走来的莱米卡,有些意外地询问道:
“这么早就来了?宿舍整好了?吃过饭没有?”
莱米卡点点头。
汉姆笑笑。
“行吧,来就来了,先干点活再说”汉姆撂下洗马槽的毛刷,挥挥手招呼莱米卡跟上。
不远处的石台上摆好了三袋饲料:褐色的梯牧草、金黄的燕麦,还有一小罐磨碎的豆粕。
汉姆蹲下身,粗糙的手指先捻起一把干草,对着光晃了晃:“咱们府里的马分两种——拉车的役用马、主人平时骑的良马,饲料配比差不少,弄错了要伤马的。”
他把干草倒在木盆里,用木铲拍实:“役用马要干重活,粗饲料得占七成,就像这样,三勺干草配一勺燕麦,豆粕少放,半勺就够——它肠胃粗,但吃多了精料容易胀气。”
说着,汉姆又另拿一个木盆,先铺了层碎软的苜蓿草:“主人平时骑的马,每天早上都得跑上几圈,得靠精料补力气。粗饲料减到五成,用更软的苜蓿草,再掺两勺燕麦、一勺豆粕,最后撒一小撮盐——盐能补它出汗丢的劲儿。”
他顿了顿,敲了敲食盆,“记住,仆役马的料不用太细,梯牧草留些长纤维,能帮它们磨牙齿;给弗罗斯特的料得拌匀些,别让豆粕都粘在盆底。”
汉姆抬起头,想问问莱米卡懂了没有,却发现对方若有所思。
“‘弗罗斯特’?”莱米卡犹豫地问道。
“是啊,弗罗斯特.豪尔,主人最青睐的那匹马。”汉姆以为他没听清,还特意指了指马棚那边。
谁料莱米卡轻笑一声:“‘霜啸’吗,还真是个凛冽的名字。”
汉姆起初没反应过来,但仔细一琢磨,突然一拍脑袋哈哈笑起来。
“我还以为你说什么呢,没错,还真就是‘霜啸’。”
他支着膝盖站起身来,“这马的名字打从他过来之前就有了,伯爵亲自给起的,马场的人一直这么叫,叫顺口了也没有去管什么意思,今天这么一说,还真是……”
“看来伯爵对它很上心了”莱米卡也跟着他站起来。
“可不是,上心得很呢。”汉姆撩开半旧的粗布门帘,朝着莱米卡摆了摆手:“跟我来,带你见识下霜啸。
莱米卡端着食盆跟在后面,直到在最靠里的栏位前停下,他才顺着汉姆的目光望过去——栏里正站着匹纯血母马,它没卧着,就直挺挺站在食槽旁,眼瞳是深褐的,亮得像落了星子;通体墨黑的毛发顺得能映出木栅的影子;肩背宽得匀称,肌肉在黑毛下若隐若现,不显得笨重,反倒透着股紧实的劲儿。
莱米卡的目光黏在霜啸那身顺滑的黑毛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食盆的木沿。
尽管他当时在雅克郡的马场见过不少马,但这种品相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察觉到动静,霜啸忽然抬起头,耳朵往后抿了抿,眼瞳里没什么情绪,只冷冷扫了莱米卡一眼,接着便转开脑袋,往栏角退了两步,连尾巴都懒得再甩一下。
“瞧见没?”汉姆低笑了声,“别的马见了人还会凑过来讨点摸,就它,从不给生人好脸色,谁靠近都得遭它嫌。”
莱米卡心觉好笑。
它那副“高冷”的模样,倒真配得上“霜啸”这个名字。
“行了,别看它不愿意搭理人,这小家伙早饿了。”汉姆点点头,示意莱米卡把饲料倒给它。
莱米卡把饲料倒进食槽,然后退到能看见霜啸,又不挡着它吃食的位置,才停下脚步,默默观察它的反应。
可霜啸还是没挪步,只睁着深褐的眼瞳望过来,依旧提防着眼前的生面孔。
一人一马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僵持着,人不动,马也不动。
“……”莱米卡冲汉姆尴尬一笑。
汉姆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地往前挪了半步,在木栅前轻轻晃了晃手,故意挡住霜啸的视线,同时朝莱米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躲远点。
莱米卡贴着墙根往后退,直到彻底从霜啸的视线里消失。
确认没了生人的气息,霜啸对着饲料槽“哼”了声,像是终于肯赏脸,迈着蹄子凑过去,低头小口嚼起了燕麦。
“……”这差别对待得很明显了。
不久后,汉姆从棚子里出来,安慰性地拍了拍莱米卡的肩:
“没事,这也不怪你。马是有灵性的,认生、养不熟都正常,喂饲料这活儿,平时本就都是格雷在干。
莱米卡苦笑一声。
汉姆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多了点过来人的耐心:“这感情得慢慢养,先从调饲料开始,让马每天接触点你的气味,慢慢的就不抗拒你了。”
汉姆沉默一阵,开口道:“算了,干脆教你干点别的。”
他招招手,再次示意莱米卡跟上。
“护具见过没有?就是骑马时穿的,能挡点风,也能防着摔着碰着。”
莱米卡点点头,真假半参道:“见过几次,但是没穿戴过。”
“行,明天你就能见着了,到时候连怎么穿怎么戴一起教你,你记着好好学就行。”汉姆说着,脚步没停,又像是随口提起,“还有你这试用期的事,招往常来看,马场这边一般是不太容易过的。”
莱米卡点点头,等着他说下去。
“不过看你现在的表现,还是很有可能留下的。只是往后分配到哪个岗位,就不太确定了。”
汉姆侧头看了眼莱米卡,语气软了些:
“我也有私心,想让你留在马场,毕竟自己教出来的人,心里总归门儿清。但我也不能逼你,具体怎么选,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意思。”
他说得毫不避讳,莱米卡沉默地听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毕竟在马场打杂的日子,他早就体验过,什么苦也都受过一遍了,现在是真不想再去重蹈覆辙了——不然不就是越活越回去了么?
而且对大多数人来说,能有轻松的活计,谁还愿意干又累又脏的?
但眼下最大的问题,确实是能不能留下,而汉姆对他的评价,无疑起着关键作用,现在还不能得罪他。
汉姆像是看穿了他的顾虑,补充道:“马场这边除了整天照料马匹的低级男仆,也会安排送信的差事。每天就负责骑上马四处跑,倒也算份体面的美差。”
听了这话,莱米卡陷入了沉思。
这番对话,到底是汉姆随口一提,还是在隐晦地谈条件?他不敢贸然下结论,也拎不清自己该不该回应、该怎么回应。
直接答应吧,马场的活儿本就算不上体面,未来往上晋升的机会更是渺茫;况且,虽说有送信员这样相对体面的岗位,但庄园里仆人这么多,怎么能保证一定轮得到他?
可要是直接拒绝,万一让汉姆产生什么偏见,到时候别说畅想未来了,能不能留下都是个问题。
虽说汉姆眼下对他不错,但仅凭这一点根本无法断定对方会不会恼羞成怒对他翻脸。
莱米卡一时有些犹豫。
“行吧,我就是随口提一嘴,你别往心里去,也别添压力。”汉姆说着,随手拍了拍木栏上的灰尘,“别给你吓着了,往后的事我也做不了主,最终还得让大管家决定。”
他没再追问莱米卡的想法,转身就朝工具棚走,路过水槽时还顺手舀了瓢水,冲莱米卡扬了扬下巴:“愣着干啥?过来搭把手,把这些马笼头归置归置,收拾完直接吃饭去了。”
莱米卡松了口气,应声跟了过去。
……
仆役大厅里饭香阵阵。
“唉呦天哪,简直没道理,一个睡觉的地方干嘛要这么规整?有什么用吗?就图一个整整齐齐?又没别人来看,松快点不好吗,非要整这些有的没的。结果折腾一早上,饭也没来得及吃,还干了一上午活,都快给我热晕了。”
“那俩前辈不是说了吗,不是天天查。小点声吧,有这功夫赶紧多吃几口饭吧,小心下午干活别累死了。”
“不是瑞安,你这淡定个什么劲呢。”罗宾撂下叉子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那能怎么办。难道还要跟规矩对抗一下吗?”瑞安缓缓抬起头,露出疲惫不堪的脸,“
“虽然说的是不定时检查,但也得每天都收拾啊,不然一旦被逮到,又挨罚又扣钱。”
罗宾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真担心试用期还没熬过去,就先被每天的内务给累死了:
“每天叠个被子还不够,竟然还得把地拖了!?从起床到集合的时间这么少,迟到了又要挨罚,我的天,这是不是管家故意刁难人啊?”
瑞安翻了个白眼:“管他刁不刁难的,庄园能这么好进吗,这些安排肯定有筛选人的作用啊。就比如今天早上迟到那俩人,你看他俩扫地的时候别人对他们的态度——直接无视,用脚想想都知道他俩触了霉头,留不下来了。”
“那也不一定啊。”罗宾还抱有侥幸心理,“管家又没有直接说取消他俩的资格,而且,不是都已经罚过了吗,按理说这事就该翻篇了吧。”
“那是大管家只是懒得废话了,”被迫听完全程的拉米塔翻了个白眼:“严格的规定就是检验仆人的服从性,毫不费力就能把懒蛋、笨蛋和还有你这样的犟种筛掉,小手段办大事,你以为跟你闹着玩呢。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趁早回家种地去吧。”
语言犀利如此,罗宾被怼的哑口无言,看着碗里的汤发愁。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莱米卡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给他支了支招,“早上你就把起床铃当摆设,听见动静就起,——起得早了,准备时间就多了,最后照样能按时出门,效果其实都一样。”
“今天把难打扫的地方都打扫完了,以后每周留点时间把积灰清理清理,这样每天就只用整整床铺扫扫地了,也没你想的那么难。”
闻言,罗宾的眼睛亮了亮,一脸感激地看着他:“莱米卡你真的是……又冷静又善良,我就不行了,遇到点事我就着急……总之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还愿意帮我出主意。”
莱米卡不置可否地笑笑。
一顿饭就这么过去,转眼来到了第二天。
……
小剧场:论起床铃是怎么来的。
中午,没有额外安排的仆役们是可以回房短暂休息的。
午饭过后,莱米卡回寝打算小睡一会,可刚要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他的目光却被什么东西吸引了——门楣上竟悬着一只铜铃。
昨天回来的时候天色太晚了,他竟一时没有发现。
再往左右看,每间房门外都挂着同样的铜铃,几只铃铛被一根长绳串在一起,挂在门上,绳头垂在走廊尽头的木柱上,倒也不挡事儿。
他伸手轻轻扯了扯绳头,整层的铜铃瞬间“叮铃铃”地响了几声,声音清脆又整齐。
还真是个巧妙的设计,只需拉一下绳,整层的人都能听见动静,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莱米卡正感慨着,突然——
“该死的,谁大中午的闲的没事干摇那个该死的铃铛啊!!!!”
“刚刚才睡着!!我特么还以为早上该起床了呢!!”
“哪个臭小子!??让我抓到了直接扔下楼!!!”
“抓他去掏粪坑!!!”
……
“……”要不他还是先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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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伯爵的马叫“Frost Howl”(霜啸),发音是比较好上口的,听起来像“弗罗斯特.豪尔”,因为是英国的设定,还望大家理解

2.瑞安和罗宾是两个圆形人物,比如罗宾就是有点咋呼,喜欢交际,但是有的时候神经大跳,说话不过脑子;
瑞安相比罗宾来说有点内向,属于遇e则i,遇i则e的人,人品还是不赖的,但是一旦累了烦了就会有点没耐心。
3..汉姆是个真性情的老前辈了,想说啥说啥,莱米卡的顾虑纯粹是因为他生性多疑

4.莱米卡在不熟的人面前是温柔又理性的,但在很熟的人面前(比如菲利普)就显得又幼稚又假正经,甚至不时犯点小病(精神层面的)
